王安石金陵相會蘇東坡

戴榮森

01江岸渡口親迎蘇東坡

這年秋日的一天，江畔一位六十五歲的白發老人在渡口亭邊徘徊。他顯得十分蒼老，拄著拐杖，不時舉目遠眺，他就是王安石。王安石（1021年-1086年），字介甫，號半山，北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改革家。

一同陪伴王安石前來的還有其兄弟王安上、王安禮和好友王勝之。自從北宋熙寧四年（1071年）蘇東坡上書反對王安石變法，王安石受到彈劾而貶為杭州通判后，王安石和蘇東坡的關系便惡化了。他從蘇東坡許多反對新法的詩歌中，感到蘇東坡在或明或暗地攻擊自己，心中極為不滿。但他知道，自己比蘇東坡年長十多歲，作為兄長，應該有一定度量。平時，王安石特別喜愛讀蘇東坡的詩詞，曾在許多人面前稱贊說：“子瞻，人中老也！”十多年來，他倆各處一方，未曾見面。現聽說蘇將由黃州移汝州，特請他從水路而行，以便在金陵一晤。

此時，江上一片孤帆由遠而近，蘇東坡站立船頭，精神矍鑠。早先他接到王勝之手書，得知王安石希望自己在金陵小住，心里很高興，現在卻有些不安。他曾反對過王安石的變法，令其遭遇過不幸，但十幾年來，他看到王安石在政治上及其他方面的所作所為，覺得他不同于某些以變法作招牌而營私的人。王安石并未得到宋室的信任，第二次罷相之后，蘇軾對王安石是同情的，并對他產生了和好的愿望。想到王安上曾是“烏臺詩案”中被牽累者之一，王安禮還曾在神宗皇帝趙頊面前為他辯護過。因而，他對王安石兩兄弟也是十分感激的。

船靠岸了，蘇東坡走上岸，見王安石親自來渡口相迎，不由十分激動，忙向王安石下拜。王安石趕緊扶起他，彼此黯然淚下。

02半山園談古賦詩

蘇東坡在金陵期間，王安石天天作陪出游。這天，王約蘇到他的半山園（今中山門北白塘，清溪路附近）小住。半山園坐落在依山傍水、風光優美的大山腳下。王安石幾十年宦海浮沉，千里奔波，遠游歸來，身心感到很疲憊。于是，從紛煩擾攘、變化莫測的政壇退了下來，在蔣山（鐘山）買下這塊地，建起了這座以其名號命名的半山園。

他倆坐在石凳上，品飲著蘇東坡從廬山帶來的云霧茶，談論著古昔文字，異常愜意。王安石雖曾有“調一天下，兼制夷狄”的愿望，但他的主張并未實現。由此，王安石很是苦悶，因而他開始相信佛法，甚至對佛法有點狂熱。于是兩人又談佛論禪。

這天晚飯后，蘇東坡稍事休息，從竹苑出來，在月光花影中漫步。園內花卉果木，淡妝濃抹，疏密重重。他神思朦朧，好似置身于世外桃源，很快想出幾首步王安石詩韻的詩句。第二天醒來，他又來到庭院，構思了幾首詩，其中一首是《同王勝之游蔣山》。后來王安石談到該詩里“峰多巧障日，江遠欲浮天”兩句時，對王勝之說：“老夫平生作詩，無此一句。”對蘇東坡極為贊賞。

03盛邀好友定居金陵

這天，王安石一大早起了床。他們一起用過早膳，王安石邀請蘇東坡去看他親手在池邊培植的金沙花。他們穿過竹林，走過花叢，來到池邊，秋風裊裊，送來淡淡的菊香，整個園地里，各種花卉綻放在綠葉間，經過凄風冷雨，重霜寒露，顯得更加豐神絕世。蘇東坡將王比作晉代王羲之，瀟灑在風塵，親自培植了這許多花木。

蘇東坡觸景生情，他信口步起王安石的詩韻，其中在步王安石的《池上看金沙花數枝過酴醾架盛開二首》詩中這樣吟詠：“青李扶疏禽自來，清真逸少手親栽。深紅淺紫從爭發，雪白鵝黃也斗開。”還有一首：“斫竹穿花破綠苔，小詩端為覓榿栽。細看造物初無物，春到江南花自開。”

在半山園小住數日后，蘇東坡對蔣山、半山園周圍景色贊不絕口，游興濃酣如酒，流連忘返，特別是王安石的好客和真誠相待，使他的心情特別輕松和開朗。王安石還勸他，日后在金陵買上幾畝地，頤養天年。蘇東坡開心地答應了。王安石歡迎他早日來金陵。

蘇東坡和王安石相處了一些時日，友情愈深。王安石曾對人嘆道：“不知更百年，方有此人物。”蘇東坡也懷著感激的心情，在他的一首《北山》詩中真誠地說：“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

04中秋同賞秦淮月

不久到了八月中秋，氣爽月圓。次日，蘇東坡就要離開金陵，乘船去征儀（古真州，東臨揚州，西近南京，儀征市城關鎮）了。這天，蘇東坡在烏衣巷附近王安石的另一住處，用過晚膳后，兩人登上秦淮游船，同賞秦淮月。王安石想起當年官宦生活，猶如秦淮河中樹影一樣，飄蕩不定，因而對蘇東坡連連遭到謫居命運也格外的同情。他感慨地吟著蘇東坡的名篇《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在蘇東坡和王安石相處的一個多月里，他們相互留下了良好印象。蘇東坡離開金陵時，王安石送給他一個治療頭痛的偏方。蘇東坡到達征儀后，曾給王安石寫過兩封信，王安石一一回復，并勸他“跋涉自愛”，意重情深。

蘇東坡最終并未到半山園附近居住，因北宋元祐元年（1086年）四月，王安石即在金陵病故。

七月，蘇東坡奉敕祭西太一宮，見王安石歸題壁詩，寫了兩首和詩，其中一首曰：“但有尊中若干，何須墓上征西。聞道烏衣巷口，而今煙草萋迷。”該詩是說，只要有美酒，不需要什么身后之名，現在金陵烏衣巷口附近你的舊居，可能已變得蕭條荒涼了。憶起前年，自己與王安石還在金陵飲酒，共賞秦淮月；而今陰陽兩隔，多么令人傷感！表達了蘇東坡對王安石深切的緬懷和悼念之情。

（源自《金陵晚報》）

責編：胡祖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