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楷的孩子

有個唐楷班的孩子們在習練書法之余辦了一個才藝晚會，在德善書院，他們在一個雨夜邀請我參加，我真喜歡。

書院是個好地方，尤其是建在了蘇州文廟里，每次我走過那里，都想起這條路的老名字叫臥龍街。孩子們在南宋的文廟里寫寫字讀讀書，在文字和點劃的感悟中雨露滋養，他們是龍的子孫啊。西方的教堂城堡，一座座都是石頭的建筑，年份很長，我們中國人留給后代的建筑很少有超過西方的，但祖先留給我們的是一座座無形的建筑，那更偉大，超越千年，就是一個個方塊文字，毎個字都是一條貫氣抱圓的龍，都是一個文化的殿堂，推開這扇殿堂的門，我們可以看到書法的經典，文化的典范，走進中國人宏大的精神空間。這個班上的孩子，習書的日子雖然不長，但是走出來一看就是寫書法的孩子，一看就是有心意的孩子，有一種古典的氣象。

古人住的房子我們現在叫做古建，古建不是古代的建筑，我覺得古建的定義，應該是古典的建筑。什么叫古典，就是從古到今的典范，所以我們到現在還要建很多園林，不是我們要住在古人的房子里，而是這樣的房子就是典范，房子里涵養的生活就是古典。那我們的文字呢，我們寫的也不是古人的文字，而是有生命力的文字。否則，我們在古建里寫古人的文字，我們也變成古人了。古人就是當代人，他們在那個時代都是當代人。我們雖然是當下的生活者，但也會成為古人。古和今從來不是兩個概念，而是相通的。所以文廟里的書法學習真是好事，可以讓我們的孩子們貫通古今，書法就是那把鑰匙。

全中國的孩子都應該練書法，蘇州的孩子特別應該練。練書法有什么好處呢，我覺得一來是可以體會藝術，尤其是看懂昆曲和評彈，他們都是好東西，和書法的線條都是一回事;第二個可以知道什么是文雅，書法里一筆有那么多規范，外邊氣定神閑，里面筆筆到位，這個就叫雅。第三個可以培養功夫。可以知道怎么面對未來的智能時代。我看手機里，有朋友到處轉的機械手視頻，寫毛筆字那個規范標準啊，完全按字帖的克隆本來，機器人都能寫這么好的字了，要我們干什么呢。我的看法是，機器人永遠比不上我們人類的感知力，而書法是保持和提升這種能力的最好的方式，我們要感受紙，感受墨，感受筆鋒。現在孩子們用鋼筆，電腦打字，都是讓感知力鈍化的。而書法寫字，好像毛筆是活的動物一樣，你要體會它，順著它，引著它，而不是一味控制它，中國人講全憑心意用功夫。心意，這是機器人沒法模仿的，或者說就象爬蘇州的北寺塔，機器人爬到了第一層，你就在第二層，機器人到了第八層，你就能在第九層。永遠比機器智能高一個層次，不用慌不要急。這這種功夫，是未來的孩子們面對人工智能時代最好的應對。

每天都訓練自己的感知力，日常的習字，日常的學習，日常的觀照，時間久了日積月累，心意像莊子講的自由而獨立，這就叫功夫。有功夫的孩子，生活里，處處都像毛筆寫字那樣輕松又圓轉，充滿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