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

鄧剛

似乎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走火入魔。無論干什么事，開始時都挺冷靜和有智慧，卻漸漸就瘋狂起來。比如一些人相約在一起旅游，逛逛風景，快樂開心，結果成了旅友，又稱“驢友”，真就像驢一樣到處撒蹄子歡跑，于是迷失方向，于是掉進激流，于是墜下懸崖。但被搶救之后，還繼續“驢”下去，絕不懸崖勒“驢”。

我的一個朋友，晚年愛好攝影，說是能延長壽命。他將大半生的積蓄買了相機等拍攝設備，爬山越嶺，走南闖北，吃盡了苦頭而樂此不疲。而且繼續勒緊褲帶，省吃儉用，拿著血汗錢去自費出版一本又一本攝影集。捧著這些誰都贊美恭維，卻誰也不看的攝影集，覺得自己活得挺光彩。當然，這些犧牲真正使生活多彩，也算好事。但你與他交談，只能講攝影，講別的他聽也不聽，兩只眼就像玻璃鏡片，失去了生命的活氣。

我的一位鄰居看電視里的歌曲節目，也跟著唱，后來就去學唱歌，說是唱歌能增大肺活量，能使呼吸暢通，于是白天黑夜地狂嚎。而且十分下功夫，張嘴閉嘴講抑揚頓挫，講三腔共鳴;有時腰里還別著個能大聲播放歌曲的東西，一路走一路高唱，不管路人感受。我看到她如此，就幽默地說：“你要早這樣下功夫，什么碩士博士都成了。”她卻突然眼睛一亮，說：“你的音色挺亮，跟我去學唱歌唄！”我嚇得拔腿飛跑。

生活中有更多走火入魔的悲喜劇：例如你希望你的孩子成為畫家科學家歌唱家，成為廠長總經理董事長。于是你就拼命地逼他學習，逼他彈琴逼他背英語，逼他考重點高中，逼他攻名牌大學，逼還沒有桌子高的女兒扛著個大畫夾，逼和你一樣公鴨嗓的孩子唱美聲……你苦口婆心你火氣沖天你聲嘶力竭，你挽袖子擼胳膊你狂叫著我非扇你不可……最后你被氣壞了，也改變不了什么。

你也許愛你的身體，愛到想要長生不老，于是，你就拼命地吃海參人參西洋參，大蝦龍蝦基圍蝦，蛇膽龜血王八湯;有人說肥胖不利于健康，于是，你不吃肉不吃油不吃糖，恨不能吃草，你一碗一碗地沖減肥茶，一趟一趟地拉肚子，你覺得只要瘦到如排骨一般就是勝利;有人說鍛煉才能健康，于是，你練硬功軟功和各種各樣的功，你踢腿你甩胳膊你扭脖子轉腦袋，你學鶴姿猴跳青蛙蹦，你爬山游泳長跑做俯臥撐倒退著走路，你大汗淋漓氣喘吁吁，你數九寒天光著身子跳進海水里冬泳……

突然，你覺得不行了，頭痛胸悶心跳過速弱不禁風。你這才驚慌失措，繼而恍然大悟，原來營養多了會中毒，鍛煉急了會損傷，減肥快了能要命。你氣急敗壞——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該吃該喝該抽該玩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你又走向相反的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真就是成了火燒火燎的魔鬼，你還真沒有辦法去批評，因為人們的出發點是想把事情辦好，是想生活得更愉快。所以無法批評，但更無法表揚。萬般無奈之時，我只能幽默地說：一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優點太多。

【原載《今晚報》】

插圖 / 適度鍛煉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