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母親

嚴陽

《世說新語·賢媛》載：王經年少時家境貧苦，后來做官做到二千石的職位時，他母親對他說：“你本來是貧寒人家的子弟，現在做到二千石這么大的官，可以止步了吧！”王經沒聽母親的意見，后來擔任尚書，幫助魏朝，對司馬氏不忠，被逮捕了。當時他流著淚辭別母親說：“因為沒有聽從母親的教導，以致有今天！”他母親一點愁容也沒有，對他說：“做兒子能夠孝順，做臣子能夠忠君，現在你有孝有忠，有什么對不起我呢！”

對于窮人家的子弟來說，能夠獲得上升的機會很不容易。但是，也正因為從前久居人下，所以，一旦得意，上升太快，是有可能忘乎所以的。表現在官場上，那就是欲無止境，野心膨脹。如果這樣，那是很危險的。危險在什么地方？危險在對很多事可能把持不住，危險在可能成為眾矢之的——沒有一定的歷練和積累本身是一大缺陷，讓你可能在不經意之間出錯。而無數雙眼睛緊盯著你，妒忌你、坑害你、陷你于死地，也是可能之事。所以，王經的母親在他官做到二千石的時候，給了他必要的提醒：知足吧，不要試圖繼續攀升。而這話的潛臺詞則是，你官做得越大，風險也越大。

王經沒聽進母親的教導，也不奇怪。因為對他來說，進入官場之后的感覺一定很不錯，而官做得越大，那么，擁有的權力也越大，可以享受到的物質與精神也越多，仰慕的人也越多，自我感覺必然會更好。所以，他欲罷不能。果然他做到了尚書這一極高的位置上了，但惡果隨之也顯現出來了：在朝廷中，曹魏與司馬氏兩股政治力量正在角力，而司馬氏已經逐漸占據了上風。與此同時，王經身上傳統文化的影響無疑也更大一些，所以，他竭力盡忠于曹魏。也因此，最終他因為得罪司馬昭而送了命，并搭上了他母親的性命——魏帝曹髦試圖除掉司馬昭，參加密謀的人中有人向司馬昭告密了，但王經卻沒有，因此，事后司馬昭將王經和他母親一起逮捕并處死。

王經流著眼淚跟母親辭別時說的那番話，給人印象深刻。這時候的他，豈止是后悔沒聽從母親的教導？恐怕還有讓母親受連累的懊悔與慚愧吧？而他母親是怎么說的？她從做兒子的孝順為大，做臣子的忠君為先的角度，竭力安慰兒子。這樣的視角，反映出她做母親的智慧：在這個時候，抱怨兒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樣的安慰或許倒可以讓兒子獲得最后的平靜。因此，我們說這個做母親的，是不是與其他做母親的相比，在慈愛之外，又多出了些許智慧？

可惜的是，木已成舟，一切都無法改變了！而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流，我真的很想問一問司馬昭，假如你也聽到了王經母親所說的這些話，你會怎么想，打算怎么做呢？——據史載，司馬昭的兒子司馬炎篡魏建晉后，下詔說：“已故的尚書王經，雖然身陷刑法，但是他堅守自己的志向值得嘉獎，如今他家門戶堙沒，朕常感到憐憫，賜王經之孫為郎中。”為什么司馬炎要這樣處理王經的后事？怕是希望自己的臣子也能如王經一樣，忠誠于自己，甚至不惜為此掉腦袋吧？

（編輯? 余從/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