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去支援武漢的日子（下）

紅瑪瑙

豪宇往炒鍋里倒了一些油，油還沒有太熱，他就把雞蛋液倒進鍋里了，他害怕熱油濺起來燙傷自己。等蛋液結塊了，他便盛出來放進盤子里。他又往鍋里倒了一些油，把蔥段放進去炒，然后倒入西紅柿，翻炒了一會兒，把雞蛋塊加進去，攪動幾秒鐘后，盛出來放在一邊。

豪宇往鍋里倒了兩瓢水，蓋好鍋蓋，等水燒開了，將一撮掛面放進去煮。他不知道煮多久能熟，就不時地用筷子夾起一根面條，放進嘴里嘗。等看見面條芯完全沒有白色，咬起來也容易了，他覺得應該熟了。最后，他把洗好的青菜放到鍋里。

西紅柿雞蛋拌面終于做好了，豪宇給奶奶和哥哥各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餐桌上。

奶奶笑著，看著豪宇做的面直點頭。哥哥“啊……啊……啊……”大聲叫，看起來很高興。

奶奶呼呼地吸著面條，吃得很香。哥哥瞇縫著眼睛，嘴巴吧唧吧唧地，一張一合，好像挺享受。

豪宇看見自己做的飯讓奶奶和哥哥都吃得高興，他心里別提有多自豪了。等給哥哥喂完，豪宇自己的那碗面已經坨成一塊了。

“沒關系，只要奶奶和哥哥吃得好，自己吃啥都行。” 豪宇樂滋滋地想，很快就吃下了自己那碗面。

當豪宇洗刷完鍋碗，簡單收拾好廚房時，已經是下午2：00了。豪宇打開冰箱，取出來一根茄子和兩棵娃娃菜，打算晚上的年夜飯做炒茄子片和醋溜白菜絲。

守歲的餃子怎么辦？自己從沒有做過餃子餡兒，也從沒有和過面。想到這里，豪宇走到客廳問奶奶。

“韭菜雞蛋餡兒……簡單。”奶奶回答。

“對呀，媽媽買了韭菜，可能媽媽也是這個意思，謝謝奶奶！” 豪宇張開雙臂抱了一下奶奶，說，“奶奶真好，奶奶就是指點迷津的神仙。”

豪宇立即用手機搜索了一下韭菜雞蛋餃子的做法，接著，他就去廚房擇韭菜、洗韭菜，再把洗干凈的韭菜放在篩子里瀝水。他又在櫥柜里找到了面粉，用小碗量了兩碗，倒進盆里，再按網上說的，逐漸加水，順著一個方向攪拌，等到所有面粉都變成絮狀，他便用雙手使勁往一處擠壓、揉滾。

成了！一個光溜溜的面團呈現在豪宇面前，他得意地用袖子擦掉額頭和臉蛋上的汗。

以前，媽媽經常給一家人包餃子，她說餃子里餡兒多，能讓家里人多吃點兒菜。今天才知道，媽媽包一頓餃子得付出多少勞動。豪宇觸景生情地想著，用一塊干凈毛巾蓋在面團上面，讓面醒著。

豪宇感到有點兒累，他喝了點兒水，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想歇一會兒。他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指針指向4：30。

“還早，可以和媽媽視頻一下，給媽媽匯報一下今天的成績。”他又向媽媽發出視頻邀請，可媽媽還是沒有接電話。

看來，媽媽一定是忙得不可開交，不然，怎么一直不接電話呢？算了，我把洗好的韭菜和揉好的面團拍照發給媽媽吧，等媽媽有時間了再看，媽媽看到照片，一定會為我點贊的。豪宇這樣想的同時，就開始拍照了。

給媽媽發完照片，豪宇還特別寫了幾句話：“手機收到了，謝謝媽媽！這是我洗好的韭菜、和好的面團，我要給奶奶和哥哥做韭菜雞蛋餡兒的餃子。今天中午，我做了西紅柿雞蛋拌面，奶奶和哥哥都吃得很香。媽媽放心，我會按照網上介紹的做法，給奶奶和哥哥做不同的飯菜，我也會照顧奶奶和哥哥按時吃藥的，我還會給哥哥做按摩。媽媽，我想你。”

給媽媽發完信息，豪宇開始準備晚飯。他淘了米，按照網上說的比例加了水，蒸上。

他又搜索了炒茄子片和醋溜白菜絲的做法，認真看了幾遍后，開始操作。

還好，不太難。大約40分鐘后，豪宇把兩個炒菜端到了餐桌上。他照顧奶奶和哥哥吃完后，一刻沒停就開始準備餃子餡兒了。

他先把雞蛋炒好，用鏟子搗碎，放在鍋里晾著，又把韭菜一刀一刀地盡量切碎，剁了蔥末和生姜末，再一起倒進鍋里，加上鹽和五香粉拌勻。

這些都不難做，最具挑戰性的是搟餃子皮。

每當豪宇把分好的面劑子壓在搟面杖下面時，他的手就不聽使喚。不是把面劑子扯爛，就是被搟面杖碾了手指尖，生疼，完全不能像媽媽那樣一手轉面劑子一手不停地搟。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個詞語：笨手笨腳。

奶奶要幫他，問他要搟面杖，豪宇沒有給。奶奶的手平時都哆哆嗦嗦的，怎么能搟餃子皮呢？

“有了，我可以試一個笨辦法。” 豪宇把搟面杖放在面劑子上，橫一搟豎一搟，一個正方形的餃子皮出現在案板上。

“嘿嘿嘿——”豪宇還沒有笑，奶奶先笑出聲來，奶奶再次伸手要搟面杖。

“奶奶，您別急，我再試試。” 豪宇吸取剛才的經驗教訓，在面劑子上按照“米”字的結構搟了四下。成了！一個不算太圓的餃子皮展現在眼前。就這樣吧，能把餃子餡兒包進去就行。

豪宇得意地擦了擦汗，做了一個“V”字手勢，面粉抹得滿臉都是。奶奶樂得又“嘿嘿”笑起來，連哥哥也“呀——呀——呀呀”地叫。看見他們笑，豪宇也“哈哈哈”地笑起來。

餃子終于包好了，他抬頭看時間，晚上8：10了，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已經開始了。

豪宇趕緊打開電視機，讓奶奶和哥哥看電視。他又給奶奶遞上水杯，提醒奶奶吃藥，也給哥哥喂了藥。在奶奶和哥哥安靜投入地看電視時，他竟然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頭一歪，睡著了。

等他一覺醒來，已經快晚上11：30了。豪宇趕緊跑進廚房煮餃子，調醋碟。等到他把煮好的餃子端上桌，招呼好奶奶，開始給哥哥喂餃子時，春晚的新年鐘聲敲響了。喂完哥哥，豪宇一邊往嘴里塞餃子，一邊點開了手機屏幕。他發現有滾動播送的新聞，好奇心驅使他點擊打開。新聞標題很醒目——“陜西醫護人員除夕夜飛援武漢”，有文字有圖片。

豪宇猛然間清醒了。他飛速查閱圖片，想找到爸爸媽媽。其中一張十一人的合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凝目細看。

對，這個就是媽媽！這就是媽媽和她的同事！看到媽媽的照片，豪宇不由自主地哽咽了。

他把手機遞給奶奶。奶奶盯著圖片看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只是用皺皺巴巴的手去擦眼睛。

豪宇見奶奶落淚了，瞬間就后悔給奶奶看這張圖片了。奶奶擔心爸媽的程度只會比自己更強烈，兒行千里母擔憂啊！

想到這里，豪宇趕緊補充說道：“奶奶別哭。新聞中說爸爸媽媽和他們的戰友是除夕夜最美的‘逆行者，他們的事跡已經上了網絡頭條，都刷屏了，全中國的人都為他們點贊呢！網友稱贊媽媽她們是最美麗的白衣天使……”

奶奶“哦……哦……”應著，又“嘿嘿……嘿……”笑了起來，但眼里還有淚光在閃爍。

就在這時，豪宇聽見手機響起了提示音，他興奮地大喊：“肯定是媽媽來消息了。”

是媽媽發的語音。媽媽說：“豪宇啊，我看到你發的照片了，你真沒有叫我失望，你是媽媽最放心的兒子。我們馬上起飛了，你在家照顧好奶奶和哥哥，我愛你們！再見——”

豪宇把媽媽的語音聽了好幾遍，又給奶奶和哥哥播放了幾遍。此時此刻，媽媽的聲音就是天籟之音，是人世間最美最甜最迷人的聲音。

“媽媽！我愛你！我也愛爸爸！我們在西安等你們凱旋！爸爸媽媽一路平安！” 豪宇給媽媽發了語音，盡管媽媽可能已經關機了，盡管媽媽可能已經飛上天空了，但他想讓媽媽一落地武漢就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夜已經很深了，豪宇照看著奶奶和哥哥睡下，自己卻遲遲不能入眠。他又打開了日記本：

2020年1月25日? 農歷正月初一? 晴

昨晚是除夕夜，爸爸媽媽飛向武漢了。

此刻，他們乘坐的飛機正在夜空翱翔。

我想象著爸爸媽媽坐在飛機上的樣子，他們一定是身體前傾，濃眉緊鎖，因為武漢疫情肆虐，他們無法展開笑顏。

爸爸媽媽，戰場就在前方，你們放心大膽地去戰斗吧！家里有我，我會努力完成你們的囑托，帶著奶奶和哥哥度過這段時間。

爸爸媽媽，武漢疫魔兇險，新聞報道說口罩、防護服緊缺，還說醫護人員為了節省防護服，都穿著成人尿不濕。你們帶夠口罩和防護服了嗎？請你們一定做好防護！盼望你們早日平安歸來！

爸爸媽媽，我愛你們，抱抱……

“張豪宇——張豪宇——新年快樂——”

第二天一大早，豪宇就聽見有人大聲叫他，這聲音顯然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豪宇打開窗戶，是同班同學江小龍，他們家住在對面樓上。

“江小龍——新年快樂——” 豪宇興奮地回叫江小龍，并使勁向江小龍揮手。

“豪宇，快看我和爸媽的杰作——” 江小龍用手指著掛在窗外的一條橫幅，喊著。一條大約五米長的紅色橫幅上寫著：“武漢加油！中國加油！”

“這個創意好——為你點贊——” 豪宇喊道。

“我爸爸說抗擊疫情，小學生也不應該缺席——我就和媽媽一起做了橫幅，爸爸幫忙掛上去的——”

“叔叔說的對——我們不應該缺席——我馬上和奶奶說一下——我們也出個作品——”

“這是我的手機號——爸爸媽媽今天在高速路口值勤——說要嚴防嚴控——”

江小龍對著豪宇舉起一個提前準備好的大牌子，上面寫著他的手機號碼，豪宇立即按照號碼撥通了他的電話。

兩個人互存了手機號，又聊了一會兒，豪宇告訴江小龍自己的爸爸媽媽去支援武漢了，自己要給奶奶和哥哥煮午飯吃的餃子了，隨后再聯系。

豪宇煮好了餃子，照顧著奶奶和哥哥吃下后，便給奶奶說了江小龍家掛橫幅的事。

“你爸不在……沒人掛……用紅紙貼在……窗戶上。”奶奶一語點醒豪宇。

“對呀，爸爸不在家，誰能把橫幅掛在窗子外面？用紅紙剪成大字，貼在窗子里面，外面的人也能看見。”想到這兒，豪宇說干就干，立即找來平時做手工的紅紙，不大工夫就剪好了“武漢加油”“中國加油”的字樣。

他找來雙面膠，把八個大字貼在窗子上，每一撇、每一捺都仔細貼好，貼得工工整整的。

為了驗證效果，他趕緊撥通江小龍的手機，問他能不能看見自己的作品。

得到了江小龍的肯定和夸贊，豪宇高興地跑向奶奶和哥哥，兩只胳膊分別摟著他們，兩只腳跳了好一會兒。

接下來的三天，豪宇除了照顧好奶奶和哥哥外，就在網上搜尋跟爸爸媽媽有關的消息。他給媽媽發了好多語音，媽媽一直都沒有回復。

第四天晚上，他在日記本上寫下：

2020年1月29日? ? 農歷正月初五

從大年初一到現在，都沒有收到媽媽的消息。

媽媽科室的小陳阿姨成了“網紅”了。網友們紛紛轉發小陳阿姨的照片，關心、問候、點贊、祝福的評論不計其數。

今天第一眼看見小陳阿姨的照片時，我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小陳阿姨的鼻梁上血肉模糊，那是被口罩壓條摩擦的。她的額頭和臉頰上有深陷皮肉的壓痕，那是長時間戴護目鏡留下的。阿姨疲憊卻溫柔的笑容就像錐子一樣刺痛了我的心。以前，我去媽媽科室的時候，小陳阿姨總給我拿零食，還給我買過幾次生日禮物，她多漂亮啊！小陳阿姨，你還好吧？鼻梁疼的時候就抹點碘伏，額頭和臉被壓得受不了了，就摘下護目鏡歇一歇吧。

網上沒有看見爸爸媽媽的照片。有一張照片是說一組女醫護人員累極了，躺在地板上就睡著了。照片中只有背影，但我覺得從前往后數第二個人就是媽媽。雖然她們全都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全部背對鏡頭，可是，當我把照片放到最大時，我隱隱約約看見了媽媽左邊耳輪上的那顆痣。

媽媽！你辛苦了，我這下知道你為什么不回信息了。媽媽！有點兒時間就趕緊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不要牽掛我們。家里有我，你放心！

正月初十晚上，豪宇在日記中寫道：

2020年2月3日? 農歷正月初十

距離爸爸媽媽去武漢已經11天了。整整11天，我沒有收到媽媽的任何信息，無論是文字還是語音。

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

網絡上盛傳一段視頻，說一對支援武漢的夫妻醫生憑借聲音辨認對方。當確定對方就是自己的丈夫或妻子時，多日未見的他們撲過去，隔著厚重的防護服擁抱對方。而事實上，他們就在同一家醫院，由于病人多，工作忙碌，他們才見不上面。

爸爸媽媽，視頻中的夫妻是你們嗎？我怕奶奶擔心，就沒讓奶奶看這段視頻，我做得對嗎？

新聞報道說武漢每天增加兩千多例新冠肺炎病患，這就意味著你們的工作量還要增加。爸爸媽媽，你們一定保重啊！

家里的事不用你們操心，物管阿姨又送來一筐蔬菜，還有米、面、油、饅頭、牛奶等。阿姨說是物管處慰問咱家的，堅決不肯收錢。

媽媽，我想你和爸爸！很想很想！

豪宇天天在家做飯，照顧奶奶和哥哥，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晚上，豪宇在日記中寫道：

2020年2月8日? 農歷正月十五

距離爸爸媽媽去武漢已經16天了。這16天，我沒有收到媽媽的任何信息。

今天是元宵節，物管阿姨送來了湯圓，有草莓味兒的、黑芝麻味兒的。我煮給奶奶和哥哥吃了，他們都很高興。

窗外的天空霧蒙蒙的，月亮沒有往年明亮。這和今年籠罩全國的新冠肺炎陰影有些契合。

網上說，華南農業大學的教授認為穿山甲是新型冠狀病毒的中間宿主。我感到很吃驚，很不理解。既然這種病毒在穿山甲身上，為什么又跑到人身上了呢？前些時間，專家說蝙蝠身上也有新型冠狀病毒。穿山甲也罷，蝙蝠也罷，它們身上的病毒為啥能感染到人？

姚明叔叔做過一個公益廣告：“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保護野生動物的呼聲早已振聾發聵了，可是，一些利欲熏心的人還在出售野生動物，一些膽大包天的人還在食用野生動物！

然而，殘酷的現實告訴我們：野生動物身上的冠狀病毒不但已經寄宿在人身上，還造成數萬人感染，上千人死亡，而且，這個數字目前還在增加。

我只是一個小學生，成年人的世界我并不懂。每年的世界艾滋病日，學校都會出展板，我也就知道了艾滋病病毒是由黑猩猩傳染給人類的，人類為此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那么，我想問：為什么還有人不吸取教訓，還要去吃野生動物？沒有他們這些貪婪的食客，自然就不會有人去捕捉、買賣野生動物！

老師說，人類是自然界的一種高級動物，人類離開大自然就沒有出路，而大自然離開人類卻可以繼續存在。所以，人類依賴大自然，就像孩子依賴父母。我們的學生守則中都要求尊敬父母，同樣的道理，我們應該敬畏大自然母親，與大自然母親和諧相處。

鐘南山爺爺說：“武漢是一座很英雄的城市。”我相信，武漢能挺過去，中國能挺過去，新型冠狀病毒一定會被徹底消滅。

合上日記本，豪宇又一次望向夜空的月亮。

疫情還沒有結束，他還要繼續照顧奶奶和哥哥，等待爸爸媽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