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痛的領悟

關山遠

當年，“老百姓”一詞曾是國民黨軍隊中的罵人話。

歷史興衰成敗的秘密，往往就藏在一個個細節中。

王鼎鈞在《關山奪路》中，既詳盡寫了國民黨軍隊中種種不堪，也清晰觀察了當時共產黨軍隊是如何贏取民心的。他寫道，正在國軍班長毆打虐待新兵、辱罵他們是“老百姓”時，“也就是這個時候吧，八路軍走出解放區，蹲在收復區農家的灶門前，親親熱熱地叫聲老大娘老大爺……”他還寫道，在解放戰爭中，老百姓是如何支持共產黨軍隊的，而國民黨軍隊又是如何憎恨老百姓的，“國軍進入村莊，探問敵情，得到的答復是附近沒有共產黨軍隊，話猶未了，共產黨軍隊突來圍攻，國軍先把答話的人一槍射死。”“在他們看來，老百姓都是‘匪，或者都‘通匪，中央軍好像不是跟共產黨軍隊作戰，而是跟全體老百姓作戰。”

其實，國民黨軍隊不是不知道共產黨軍隊的優勢，他們也學過，但就是學不來。抗戰初期，國民黨軍隊向敵后派出了50萬以上的部隊，進行游擊戰，遠遠超過共產黨的武裝，但他們為什么沒有堅持下來？ 1939年初，國軍在湖南衡山開辦了“南岳游擊干部訓練班”，中共將領葉劍英擔任副教育長，共產黨教員非常坦率地介紹了打游擊的前提是軍民打成一片，對此國軍人員都深以為然，湯恩伯有一次在大會上甚至指著葉劍英對全體學員說：“過去我們為什么老是打不過他們，就是因為他們同老百姓打成一片。”當時八路軍的教官介紹了游擊戰的另一條經驗：官兵同甘共苦，并列舉了八路軍從總司令到士兵，都吃一樣的伙食，穿一樣的衣服。國軍軍官們聽后無不嘆息，認為不要說軍長、師長，就是要求自己部隊的連長與士兵過一樣的生活也辦不到……

國民黨的將領們，從來都是輕視政治工作的，在他們眼中，政治工作等同于狗皮膏藥，沒有療效，哪里比得上美國的機槍大炮？

1947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批準公布《中國人民土地法大綱》和《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宣言正式提出了“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口號。

土地問題是中國農民最核心利益所在，孫中山先生當年提出“耕者有其田”，國民黨政府也不是沒有動過土地改革的念頭，但就是下不了決心推動。直至輸掉大陸，才醒悟過來。1949年11月，新中國已成立，困守西南的國民黨高級將領宋希濂反省說：“自黃埔以來，在軍隊中20多年，從未像這次指揮的部隊，紀律敗壞到這個地步。我們當年在廣東的口號和國民革命的信條，是‘愛國家，愛百姓，而今天卻弄到這樣傷害百姓，將何以自解！”

這就叫忘了初心。

“共產黨員走的是‘群眾路線，國民黨員走的是‘領袖路線，怎樣得到領袖的信任，怎樣厚結領袖左右的親信，耗盡他們的精力，他們也自以為這樣就解決了問題。”

對一個前國民黨軍人而言，這是多么痛的領悟。

（摘自《江淮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