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
當我在站臺候車時,一輛高速客車如一位儒雅“君子”翩翩而來。我坐在舒適、明亮、寬敞的大同開往北京的高鐵客車上,平穩至極的感覺,優質的服務,使我享受著美的旅途。窗外怡人的景色,一景末視,一景又視,簡直讓你眼花繚亂,我的思緒也像長了翅膀似的,回到了那個難忘的記憶……
我的童年是在一個叫王元地的小村里度過的。當我還在襁褓中時,父母把我送回到姥姥家并且一住就是七八年,那時的王元地村遠沒有現在這么的發達與繁華,當然也沒有今天的喧鬧與浮躁。村南有一條河,水清清的,靜靜的,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沙石小草和自娛的小魚,村北有一條鐵路,就是呼蘭線,每隔幾分鐘就有一列火車轟隆轟隆馳過,給這嫻靜的小村平添幾分生機。無論小時的我怎樣頑皮任性執拗,卻不敢獨自一個下河或上鐵道,因為就怕最疼我的姥爺發現,若是知道了真要拿起掃帚打屁股。不過每隔幾天里總能有一兩次最愉快的時光,拉著姥爺的手佇立在站臺上在荊條編就的“欄桿”旁看火車,遠遠地看到蒸汽機頭冒出的白煙黑煙混合在一起拉出長長的氣線,聽到進站前汽笛拉出嘹亮高亢的長音,感受到大地在巨大的鐵輪下發出的震顫。那時我最初想往大概就是將來長大當一名火車司機,在幼小的心靈中沒有比這種職業更威風更神圣的了。
家中的小院里有棵榆樹,姥爺在樹枝間掛了一塊鐵皮,每次吃飯前我都要在鐵皮上用一塊廢道釘“當當當”敲幾下,然后模仿火車進站的樣子嘴里喊“進站羅,哧——開飯羅”。而往往是在吃飽飯了之后才想起忘了敲鐘,連忙跑去補敲幾下。去年回村,那棵老榆樹仍在,枝繁葉茂,而那張鐵皮早已在時光的長河中無影無蹤了。
大約是在我六七歲的樣子,村里人說鐵道上有了一種不燒炭不燒油的新型火車頭,不冒“煙”也不“響”,和票車一樣好看。我纏著姥爺帶我去,頭一天與姥爺在站臺上等啊等,直到日頭偏西,沒有見到。第二天又去,鐵道上駛過的也都和原來的一樣“黑”車頭。第三天姥爺說家中有活不能去,急得我在屋里屋外走個不停,一整天都在焦急中。掌燈時,鄰居的小花姐姐過來找我玩,說她下午見到了那種和票車一樣的綠火車頭(因當時是試驗階段,不是每日都有)。我一聽就哭了,在年幼的心靈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失落。
在村里,與我同齡的小孩子們相比,最值得自豪的就是我坐過火車,是在母親帶我去呼和浩特到大姨家的時候,雖說那時的火車慢不說,冬天車廂還冷,夏天悶熱,車廂彌漫著異味,但心里歡樂。上小學的時候,老師拿著印有火車圖像的圖片對同學們講“火車,一起念”。同學們便異口同聲附和“火車”,接著老師講,火車,是快速的交通工具,等將來你們長大了,有機會能夠坐上火車,可以去看看我們偉大祖國的大好山河,我舉起手說,老師,我坐過火車。班里突然一下子寂靜無聲,老師和同學們的目光一下子匯聚到我身上,我能感到這目光中流露出的羨慕。我幾乎成了一個小英雄。八九歲以后,我離開了王元地村,離開了姥爺回到了父母身邊,每年有一兩次機會看望帶我長大的姥爺,不記得是那年哪一次,我突然發現鐵路的兩旁矗立起許多帶“網眼”的電桿,鐵路上空布下了長長的導線。那時的年齡已不再是單純看火車的樂趣了,而是與其他的小伙伴嘻笑打鬧瘋來跑去,什么“抓特務”、“捉迷藏”,甚至在電桿的“網眼”里鉆來鉆去。雖然姥爺仍不放心,怕我出事,但他已追不上我了。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了一臺頭上長了“角”的火車頭駛過,當時不懂得這些電桿和導線的作用,后來聽鐵路上班的叔叔說,那是電氣化鐵路要開通運行了。我把這當做新聞和炫耀的資本帶到父母所在地的那個學校,向那些沒見過火車的同學們講解,電車如何拖了多少節車廂如何不費事疾駛而過,機頭上如何不時閃過一道道藍色的弧光,留下耀眼的光芒,(今天想來,那弧光許是受電弓與接觸網接觸性能不太好造成的)。從此火車司機告別了煙熏火烤時代,由內燃機取代了蒸汽機,又到電車時代,冒著濃濃黑煙的蒸汽機車,已經走進了歷史的博物館。
時光飛逝而過,轉眼幾十年過去了,火車從慢牛到快馬再到奔馳高速的駿馬,旅客乘車從悶熱難熬到便捷舒適,縮短了人在路上的時間,這也等于延長了人的生命,使人在相同的生命長度內,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如果當年我說有一種火車座位軟得像棉花,車廂象個小二層,冬天暖和夏天涼,人們大概認為我在說胡話。事實如此,今天,當你乘上快速的復興號奔馳在祖國大地上,深感千里江陵一日還,那種愉悅的心情難以言表。
火車的變化,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社會的發展和文明的進步。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們的生活質量和生命長度還會有更大的提升空間,千里之隔的朋友在晚飯后不能坐上火車串個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