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博物館館藏黔西南地區(qū)東漢墓葬出土陶明器淺析

毋靜帆 陳美

黔西南居于貴州西南部，與滇、桂相接，歷史上曾為夜郎的重要組成部分。夜郎是戰(zhàn)國至秦漢時期中國西南地區(qū)的一個古國，存在時間大約300年。西漢武帝時期，歸附漢朝，“其地分隸犍為郡和牂牁”。（1）

20世紀70年代以來，黔西南地區(qū)發(fā)掘清理以交樂墓群和萬屯墓群為主的東漢時期墓葬約30座，出土的隨葬器物種類頗為豐富，陶明器作為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對于研究漢代黔西南地區(qū)的喪葬習俗、宗教信仰和生活習慣等具有重要的意義。本文擇取黔西南地區(qū)現(xiàn)存部分陶明器作簡要分析。

●? ?文獻中的明器和“俑”

明器是“有形無實之器”“送死之器”，是指仿造實用器物制作的或其形為實用器物、專門為死者制作而成的隨葬器物（2）。關于“明器”的記載有“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成斫;琴瑟張而不平，竽笙備而不和，有鐘磬而無簨虡。其曰明器，神明之也。”（3）

考古發(fā)掘出土的實物資料中，明器種類、數(shù)量十分豐富，有按照質(zhì)地劃分有木、石、陶、金屬等，也有工具、器皿、兵器、樂器、人、動物以及建筑模型等類別。而作為明器種類之一的“俑”，出現(xiàn)和使用在墓葬中，具有特殊的意義。（4）

關于“俑”的記載，最早有“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5）又有記載“孔子謂明器者，如喪道矣，備物而不可用也。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也不殆于用殉乎哉！其曰明器，神明之也。涂車、芻靈，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孔子謂為芻靈者善，謂為俑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哉”（6）。對于“俑”的定義，目前，學術界比較認可是“從葬的偶人”（7），即“古代墳墓中陪葬俑的偶人”（8）。

俑最初是用茅草扎成人形，“又稱‘芻靈，以后改為用陶、木制作”（9），到了漢代俑的質(zhì)地較為多樣，其中多數(shù)為陶質(zhì)，包含樂舞、百戲、侍仆、儀仗等人物俑，同時還有牛、雞、犬、豬等動物俑。

●? ?黔西南出土陶明器種類

黔西南地區(qū)出土的隨葬明器主要包含有人物俑、動物俑、模型明器以及生產(chǎn)生活用具。

（一）人物俑

1.撫琴俑（圖1）：東漢，通高34、琴長35.8厘米。泥質(zhì)灰陶。該俑為跪坐式，頭戴介幘，面龐長圓，展眉笑目，身著右衽交襟寬袖袍，跪坐，琴置于雙膝之上，雙手呈撫琴狀。陶俑神情自然陶醉，表情生動豐滿。

撫琴俑出土于交樂墓群6號墓，所處時代大致為東漢晚期，其與洛陽東北郊東漢墓（所處時代大致為東漢中期）出土的撫琴俑（10）與成都市青白江區(qū)躍進村漢墓M5出土的撫琴俑（11），均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2.俳優(yōu)俑（圖2）：東漢，通高22厘米。泥質(zhì)灰陶。上身長，下身短。頭戴巾幘，眉骨突出，額頭有三道皺紋，濃眉彎曲，瞇眼，張口吐舌，上下兩排牙齒整齊露出，面部豐滿。上身袒露，縮頸聳肩，腹部圓鼓。雙臂殘缺。下身著裈，滑落至下腹部，雙腿彎曲，左腿前蹲，左腳已殘，右腿后屈。表情滑稽，動作夸張，刻畫出一個陶醉在表演中的俳優(yōu)形象。

關于俳優(yōu)俑，有著“說唱俑”“說書俑”“擊鼓俑”等不同的命名，然而從所處時代、身份等反面來看，將該類俑稱作說唱俑是不妥當?shù)模?2）。首先，漢代文獻中并未發(fā)現(xiàn)記載有“說唱”一詞，這一詞最早見于宋代。《都城紀勝》中記載：“諸宮調(diào)本京師孔三傳編撰，傳奇、靈怪、八曲、說唱。”該伎藝是在唐宋以后才形成的曲藝品種。其次，從出土的實物資料，再結合文獻中對俳優(yōu)的描述，這類俑應該被稱為俳優(yōu)俑（13）。

3.聆聽俑（圖3）：東漢，通高30.4厘米。泥質(zhì)灰陶。頭戴介幘，身著交領右衽袍，袍內(nèi)著圓領衫。臉部上仰，上身前傾，跪坐，左手置于左腿外側，右手撫耳，作聆聽狀。

此俑出土于交樂墓群19號墓，其與洛陽燒溝西M14（14）、重慶萬州安全墓地M12出土的聆聽俑（15），在服飾、形態(tài)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3.庖廚俑（圖4）：東漢，通高25.7厘米。泥質(zhì)灰陶。頭戴巾幘，面龐長圓，彎眉，低目，鼻翼微寬，雙唇緊抿。身著右衽交襟寬袖袍，袍袖翻折至肘部，跪坐，身前置一俎案，案上有魚，右手執(zhí)魚，左手執(zhí)刀。

此俑出土于交樂墓群19號墓，時代約為東漢晚期，四川、河北均發(fā)現(xiàn)有此類陶俑，如成都市青白江區(qū)躍進村漢墓M6（16）和河北遷安于家村一號漢墓（17），其中青白江區(qū)躍進村漢墓M6時代為西漢晚期至東漢早期，河北遷安于家村一號漢墓為東漢晚期偏早。交樂19號墓庖廚俑與于家村一號墓基本屬于同一時期，但就形態(tài)服飾及制作工藝來看，交樂19號墓庖廚俑與躍進村漢墓M6出土的庖廚俑更為接近。

（二）動物俑

1.陶雞

1.1子母雞：東漢，通高18、殘長21厘米。體中空。母雞作蹲伏狀，雙目圓睜，尾羽上翹，背部馱一雛雞，左右羽翼下各擁一只雛雞。冠、爪處殘存紅色彩繪，著色鮮艷。

1.2雄雞：東漢，通高28、長24厘米。體中空。站立狀，曲項平首，矮冠，雙目圓睜，尖喙閉合，雙翼斂合，翹尾。冠、肉髻、尾、翼、爪殘存紅色彩繪。

子母雞與雄雞均出土于交樂墓群6號墓。子母雞在造型特征和制作工藝上與忠縣老鴰沖AM4出土陶母雞十分相似（18）。雄雞在形態(tài)上與豐都上河嘴墓M3出土的雄雞（19）較為類似。

2.陶牛（圖5）：東漢，通高27厘米。泥質(zhì)灰陶。手制，中空。呈站立狀，昂首，睜目前視，兩角內(nèi)弧上翹，鼻孔怒張，軀干、四肢健壯有力，長尾。出土于交樂19號墓。

（三）模型明器

水塘稻田模型（圖6）：東漢，口徑48、底徑43、高6厘米。泥質(zhì)灰陶。平面呈圓形，敞口，寬平沿，淺腹，腹壁斜直，平底。整個模型由水塘和稻田兩部分組成，用象征堤壩的泥條隔開，水塘與稻田交接處中心位置有一通水涵洞。水塘內(nèi)貼塑有魚、田螺、蓮蓬、菱角、泥鰍、蓮葉。稻田部分分為6個區(qū)域，以象征田埂的泥條隔開，區(qū)域內(nèi)陰刻禾苗，每條田埂均有通水缺口，方便灌溉。

目前出土的漢代水田模型主要集中分布在四川東部、重慶地區(qū)以及陜西南部、四川西南部、貴州、云南、廣東、廣西等地也有發(fā)現(xiàn)，不同類型的水田模型代表了當時人們對不同條件的土地的開發(fā)利用情況。（20）

（四）生產(chǎn)生活用具

1.釉陶罐：東漢，口徑3.1、腹徑9.4、底徑5、高6厘米。泥質(zhì)白陶。小口微侈，尖唇，領向內(nèi)斜直，斜肩，曲腹，下腹部弧收至底，平底;肩飾一周凹弦紋，并飾對稱雙系，橋形;器身上半部分施釉，局部剝蝕。交樂墓群7號墓出土。

2.陶缽：東漢，口徑18.5、高7.3厘米。夾砂灰陶。斂口，方唇，曲腹，假圈足，腹飾凹弦紋一周。交樂墓群7號墓出土。

交樂墓群出土器物，如陶罐、陶缽等從總體風格到個體形態(tài)，其面貌特征與同時期漢墓基本相同。（21）

綜上所述，兩漢時期，隨著對西南地區(qū)開發(fā)的不斷深入，當時的黔西南地區(qū)形成了“事死如事生”的喪葬習俗，厚葬之風盛行，即所謂“今厚資多藏，器用如生人”。（22）陶明器作為仿造實用器物而制作的隨葬品，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黔西南地區(qū)的生產(chǎn)力水平，這對研究漢代黔西南地區(qū)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和意義。

（作者工作于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館）

參考文獻

（1）孫機，漢代物質(zhì)文化資料圖說（增訂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509;

（2）蔡永華，試論明器在喪葬中的作用（J），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6（1）;

（3）鄭玄注、孔穎達疏、龔抗云整理、王文錦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227;

（4）楊帆，漢代樂舞百戲俑相關問題研究（D），西安：西北大學，2012：2;

（5）楊伯峻，孟子譯注（M），1960，北京：中華書局，1988：9;

（6）鄭玄注、孔穎達疏、龔抗云整理、王文錦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276-277;

（7）凌宇，俑義考述（J），理論月刊，2011，（7）：75-78;

（8）中國大百科全書總編輯委員會《考古學》編輯委員會，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編輯部，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622;

（9）中國大百科全書總編輯委員會《考古學》編輯委員會，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編輯部，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623;

（10）洛陽市文物工作隊，洛陽東北郊東漢墓發(fā)掘簡報（J），文物，（8）：37-40;

（11）成都市文物考古工作隊、青白江區(qū)文物管理所，成都市青白江區(qū)躍進村漢墓發(fā)掘簡報（J），文物，1999，（8）：27-28;

（12）于天池，兩漢俳優(yōu)解（J），中國典籍與文化，2005，（2）：96;

（13）于天池、李書，是“說唱俑”還是“俳優(yōu)俑”？——漢代崖墓“說唱俑”考辨（J），文藝研究，2005，（4）：98;

（14）洛陽市文物工作隊，洛陽燒溝西14號墓發(fā)掘簡報（J），文物，1983，（4）：34;

（15）重慶市文化局、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重慶萬州安全墓地1998年漢墓發(fā)掘簡報（J），文博，2001，（4）：20;

（16）成都市文物考古工作隊、青白江區(qū)文物管理所，成都市青白江區(qū)躍進村漢墓發(fā)掘簡報（J），文物，1999，（8）：29;

（17）遷安縣文物保管所，河北遷安于家村一號漢墓清理（J），文物，1996，（10）：39;

（18）重慶市文物考古所、重慶市文物局，忠縣老鴰沖遺址（墓葬部分）發(fā)掘簡報，重慶市文物局、重慶市移民局編，重慶庫區(qū)考古報告集（2000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07年：852-858;

（19）重慶市文物考古所、寶雞市考古工作隊、重慶市文物局、豐都縣文物管理所，豐都上河嘴發(fā)掘報告，重慶市文物局、重慶市移民局編，重慶庫區(qū)考古報告集（2000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07年：1066-1074;

（20）羅二虎，漢代模型明器中的水田類型（J），考古，2003，（4）：74-79;

（21）貴州省考古研究所，貴州興仁交樂漢墓發(fā)掘報告，貴州省博物館考古研究所編，貴州田野考古四十年（1953-1993），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263;

（22）王利器校注，鹽鐵論校注（定本）（M），北京：中華書局，1992：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