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孟強 劉 洪 饒得花 徐振江
(華南農業大學農學院,廣州 510642)
植物新品種權又稱育種者權利(Plant Breeder’s Rights),同專利、商標和著作權一樣同屬于知識產權的范疇,是農業知識產權的核心。植物新品種保護(Plant Variety Protection)是為保障育種者權利、激勵育種創新、規范種子市場、促進農林業發展而設立的知識產權制度。
我國于1997 年3 月20 日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植物新品種保護條例》,于1999 年4 月23 日加入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聯盟(UPOV),執行UPOV公約1978 年文本,成為UPOV 第39 個成員,同時開始受理國內外植物新品種權申請。植物新品種保護實施20 年來,我國先后發布了11 批農業植物新品種保護名錄,涵蓋191 個植物屬或種,植物新品種權年申請量連續3 年位居UPOV 成員第1 位。
粵港澳大灣區包括香港特別行政區、澳門特別行政區和廣東省廣州市、深圳市、珠海市、佛山市、惠州市、東莞市、中山市、江門市、肇慶市(以下稱珠三角九市),總面積5.6 萬hm2,2017 年末總人口約7000 萬人,是我國開放程度最高、經濟活力最強的區域之一,在國家發展大局中具有重要戰略地位。2019 年2 月由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實施的《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以下簡稱《綱要》),是進一步提升粵港澳大灣區在國家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中的支撐引領作用的重大國家戰略部署。
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也是粵港澳大灣區發展應遵循的首要基本原則。《綱要》全文139次提及“創新”、25 次提及“科技創新”。保護知識產權就是保護創新,《綱要》23 次提及“知識產權”,6 次提及“知識產權保護”。《綱要》指出要實行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化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強化知識產權行政執法和司法保護,同時提出了全面加強粵港澳大灣區在知識產權保護和專業人才培養等領域的合作,開展知識產權保護規范化市場培育,推動通過非訴訟爭議解決方式處理知識產權糾紛,建立粵港澳大灣區知識產權信息交換機制和信息共享平臺等多個重大舉措。
種業是農業的“芯片”,是典型的高科技行業。植物新品種權是種業科技創新的重要體現。以創新為發展引領的粵港澳大灣區種業科技創新現狀如何?存在哪些問題?如何通過加強植物新品種保護提升種業科技創新能力和水平?為此,本文基于中國種業大數據平臺相關數據對上述問題進行了分析,并提出了一些建議。
1.1 植物新品種保護概況中國種業大數據平臺[1]顯示,截至2019 年11 月22 日,農業農村部植物新品種保護辦公室共收到國內外農業植物新品種權申請31513 件。全國各個省區中(包括港澳臺)農業植物新品種權申請量以北京市最多,為3133 件;廣東省申請量為945 件,居全國第11 位(圖1);粵港澳大灣區申請量為784 件,占粵港澳三地申請總量的89.40%。
1.2 植物新品種保護年度變化Y 華農A 是粵港澳大灣區內第一個申請植物新品種權的品種,該品種于2001 年申請品種權,2003 年獲得授權。此后,粵港澳大灣區新品種權年申請量逐年遞增,以2018 年增長最快,從2017 年的60 件增加到190 件(圖2),其原因可能與國家暫停收取植物新品種權相關費用后,育種人對于品種權保護的積極性增加有關。2019 年年申請量有所下降,原因一方面可能是由于2019 年的數據尚未統計完整,另一方面可能是2018年年申請量井噴式增長后的回落。
1.3 植物新品種保護主體分布情況從全國范圍來看,國務院2011 年《關于加快推進現代農作物種業發展的意見》(國務院8 號文)的發布,確立了企業在現代種業發展中的主體地位,此后種子企業的申請量開始超過科研單位,并一直保持領先地位。
與全國的情況稍有不同,粵港澳大灣區品種權申請單位主要是各級農科院、農業事業單位和農業高校等科研單位,企業僅在2014 年與科研單位相持平(圖3),說明粵港澳大灣區種子企業品種權保護意識明顯落后于全國平均水平。
粵港澳大灣區的品種權申請主要來自廣東省農業科學院和華南農業大學,申請量分別為309 件和150 件,占比39.41%和19.13%。種子企業品種權申請量占申請總量的32.40%,申請量排在前3 位的單位分別是中山繽紛園藝有限公司、創世紀種業有限公司和深圳市金谷美香實業有限公司,其申請量分別為42 件、24 件和16 件(表1)。

表1 粵港澳大灣區品種權申請量排名前10 單位情況
1.4 植物新品種保護作物分布情況農業農村部自1999 年以來,發布了11 批植物新品種保護名錄,共包含191 種植物屬(種),粵港澳大灣區申請植物新品種保護的作物種類僅有39 個屬(種),品種種類較為單一,分布也極為不均衡,申請的作物種類以水稻、玉米等大田作物為主,占比70.28%,其中水稻占總申請量的48.85%。作為粵港澳大灣區優勢產業的蔬菜、花卉以及果樹的品種權申請量很少,合計占比僅為申請總量的29.72%(圖4)。
2.1 植物新品種保護意識淡薄植物新品種保護制度實施20 年來,全社會品種權保護意識明顯提高,但粵港澳大灣區的品種權保護意識與全國相比還有較大差距,許多育種單位和個人對植物新品種保護缺乏認識、品種權申請積極性不高。重審定、登記,輕保護的現象依然明顯。
粵港澳大灣區的品種權維護意識也相對較弱,重申請、輕維護現象明顯。植物新品種權作為一種私權,應遵循誰受益誰維護的原則。許多品種權人,尤其是事業單位的品種權人,在發現其品種權受到侵犯后,不主動通過行政或司法的手段去維護其品種權,而是聽之任之,助長了侵權行為的泛濫[2]。根據中國裁決文書網數據,全國關于“侵害植物新品種權”的糾紛文書共579 件,而粵港澳大灣區關于植物品種權糾紛的文書卻一件也沒有。
2.2 企業育種創新主體地位仍未確立粵港澳大灣區現有申請品種權種子企業42 家,但沒有全國糧食作物銷售前十的種子企業,其他作物銷售前十的種子企業只有廣東金作農業科技有限公司1 家。粵港澳大灣區種子企業品種權申請量僅占申請總量的30.98%,品種權授權量超過10 個的種子公司僅有6 家,平均每個種子公司的品種權擁有量僅有6 個。
2014 年以后,粵港澳大灣區種子企業的品種權申請數量雖然有所增加,但是依舊未超過科研單位。與北京、河南和山東等省市相比,種子企業育種創新的能力和水平明顯較低,種子企業在現代種業的主體地位仍未完全確立。
2.3 作物種類分布不均,優勢作物保護水平低粵港澳大灣區植物新品種保護的作物分布不均,“一頭大,一頭小”現象十分明顯。品種權申請以大田作物為主,占申請總量的70.28%,其中又以水稻為重,占申請總量的48.85%,其原因可能是水稻作為我國南方主要糧食作物,科研投入以及政策扶持力度較大,培育品種較多,育種單位和育種人品種權保護意識較強有關。
粵港澳大灣區蔬菜、花卉及果樹等優勢作物的品種權申請數量較少,且品種權保護水平低,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1)研發投入較少,育種創新能力總體水平較低,新育成品種總量較少;(2)長期以來此類大部分作物處于種業監管盲區,市場上“一品多名”“同名異種”現象嚴重,品種權保護意識低,缺乏公平競爭的營商環境,企業育種積極性低,育種創新主要來自于農科院校等事業單位;(3)種植面積相對較小,品種權維護較大田作物困難,維權成本相對較高。
3.1 加強植物新品種保護宣傳一是加強粵港澳大灣區內植物新品種保護法律、法規和政策的宣傳,如制作品種權保護視頻、海報,編寫宣傳書籍,定期舉辦植物新品種保護知識培訓班,提升品種選育、生產、銷售、種植、加工等各環節相關人員的植物新品種保護意識[3]。
二是加強對粵港澳大灣區周邊區域以及東南亞和南亞等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植物新品種保護宣傳,通過舉辦粵港澳大灣區農業知識產權論壇、品種權保護合作交流、品種權保護專業人才培訓等方式,提升粵港澳大灣區品種權保護的良好形象,吸引國內外知名種業企業入住粵港澳大灣區,利用好國內外優質品種資源[4]。
3.2 完善植物新品種保護法律法規我國當前實施的UPOV 公約1978 文本與1991 文本還有較大差距,主要表現在UPOV 公約1991 文本的品種權保護范圍擴大到所有的植物屬種,同時實施實質性派生品種(EDV)制度,強化對原始育種創新的保護。香港早在1996 年就完成植物新品種保護立法,依據UPOV 公約1991 文本制定了植物新品種保護條例,植物新品種保護的水平高于1978 文本[5]。因此,一方面需盡快完善品種權保護法律法規,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植物新品種保護條例》修訂為契機,擴大植物種屬保護范圍,引入EDV 保護制度,強化對育種原始創新的保護;另一方面,深入粵港澳三地開展植物新品種保護調研,結合三地實際制定粵港澳大灣區植物新品種保護實施方案,為粵港澳大灣區植物新品種保護提供更好的制度保障。
3.3 加強品種權保護執法再好的制度如不嚴格實施就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由于植物新品種選育、繁殖和生產的特殊性,植物新品種權存在侵權易、維權難的特點。粵港澳大灣區應借鑒其在專利權、商標權和著作權等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的先進經驗,結合植物新品種權保護的特點加強品種權保護執法,營造國際一流的公平競爭種業市場環境,讓育種創新者得到應有的回報,讓品種侵權假冒者以及低水平模仿育種者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一方面強化品種權的行政執法。農業行政執法具有程序簡便、靈活性強、成本低、效率較高等優點。對一些相對簡單的糾紛,許多種子企業愿意走行政保護途徑。農業行政執法程序簡便以及靈活性強等優點也往往隱藏著執法不規范、執法不公正等缺陷[6]。因此,有必要加快起草粵港澳大灣區《農業植物新品種權行政執法規程》,提升植物新品種權行政執法的規范性和公正性。
另一方面強化品種權的司法保護。司法保護具有穩定性、規范性、公平性、效力的終極性以及注重賠償等優點。一些相對復雜、侵權嚴重的案件往往需要走司法保護程序。加強粵港澳三地植物新品種權保護司法合作,充分發揮廣州知識產權法院的優勢,同時加緊品種權申請、運營和維護的第三方專業公司的培育,加大執法力度、打擊力度和懲罰力度,提升粵港澳大灣區植物新品種權司法保護的能力和水平。
3.4 加強技術支撐體系建設品種的特異性(Distinctness)、一 致 性(Uniformity)和 穩 定 性(Stability)是植物新品種權實質性審查的核心內容,也是植物新品種權與專利權、商標權和著作權明顯不同之處。申請品種權的品種需要通過DUS 測試試驗出具DUS 測試報告,審查機關依據DUS 測試報告作出授權與否的決定。此外,DUS 測試還是品種真實性鑒定、純度鑒定和穩定性鑒定的重要技術支撐[7]。然而,當前粵港澳大灣區植物新品種保護技術支撐平臺——農業農村部植物新品種測試廣州分中心的測試基礎設施、儀器設備已遠遠不能滿足品種權申請量快速增加的需求,測試的信息化和智能化水平與國際一流水平相比還有較大差距。因此,需要盡快打造高水平的粵港澳大灣區品種權保護測試技術支撐平臺,筑牢品種權保護的根基。
3.5 建立育種評價激勵機制,激活育種創新潛能雖然自2011 年開始全國種子企業的品種權申請量超過科研單位成為品種權申請的主體,但當前分布在我國各農科院校的育種團隊仍然是育種的主力軍。在國家政策的引導下,不少企業選育的品種很大程度上來自農科院校的品種權轉讓或成果轉化。粵港澳大灣區植物新品種創制的情況與全國大致相同,因此,激活當前農科院校育種人員的科研積極性是提升育種能力和水平的重要途徑。
長期以來,農科院校以發表論文水平高低作為職稱晉升和相關待遇的重要依據,往往忽視了品種權等應用性成果為社會生產帶來的巨大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導致育種科研與生產脫節,許多品種權申請的目的在于完成科研項目指標、服務于職稱評定,這也是當前品種權申請數量越來越多,而真正有商業價值的突破性品種嚴重缺乏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一方面利用好粵港澳大灣區政策制定優勢,積極引導大灣區農科院校優化育種科研評價體制,增加品種權授權和成果轉化在崗位評定和職稱晉升方面的比重[8]。另一方面根據農業農村部和科技部等五部委發布的《關于擴大種業人才發展和科研成果權益改革試點的指導意見》(農種發[2016]2號),加強種業人才培養、深化公益性育種權益改革,為公益性育種大軍松綁,切實提升其育種創新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第三,加大粵港澳大灣區育種創新財政支持力度,設立育種創新專項基金,支持鼓勵育種創新,獎勵貢獻突出的育種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