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社區氛圍心理結構的初步探索

彭 喬 劉海琴 陳 紅

（西南大學心理學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重慶 400715；西南大學心理學部，重慶 400715）

1 引言

國外社區氛圍研究多以少數群體和弱勢群體為對象， 認為社區氛圍是社區對個體的一種支持水平（Oswald， Cuthbertson， Lazarevic， ＆ Goldberg，2010）， 它是社會資本的一種體現形式（Harpham，2008）。后續有研究在此基礎上縱向考察美國婚姻平等轉型中個體的幸福感水平 （Ogolsky， Monk，Rice， ＆ Oswald， 2019），也有學者將社區氛圍定義為社區成員對社區的知覺， 人們如何看待社區會影響 “扭轉貧困項目” 在社區的啟動、 實施和持續（Tylermackey， Monroe， Dyk， Welborn， ＆ Worthy， 2016）。 國內社區氛圍的研究較少，研究者將社區氛圍作為其他變量的子維度進行考慮。 侯小富（2017）提出城市居民社區歸屬感包括搬離情況、對社區的認知、對社區事務的態度、家的意識和良好的社區氛圍五個維度；佟瑞鵬和翟存利（2018）探究社區安全氛圍與居民參與、歸屬感的關系時對社區安全氛圍作出了解釋；鄭劍虹與林榮裕（2018）提出社區上進心的結構包括社區服務、 社區關系和社區氛圍三個維度。一方面由于文化和國情的差異，西方社區氛圍的定義和結論不適合我國社區的實際情況， 另一方面國內研究多是間接研究， 對社區氛圍的闡述是將其作為其他變量的下屬概念來理解的， 對社區氛圍本身的概念結構尚未有直接研究。因此，從中國社區心理學領域提出社區氛圍變量是新的探索視角。

在文獻梳理、詞典對照和社區實地調研的基礎上，本研究將社區氛圍界定為社區居民與社區整體環境交互作用所產生的一種主觀感受和情緒體驗。文獻梳理包括對組織氛圍概念、校園氛圍概念和前文所述社區氛圍研究的整理； 現代漢語詞典 （第9版）中將氛圍解釋為一種氣氛和情調，因而它是個體能夠主觀感受和體驗到的事物，社區氛圍雖然無形， 但它依托客觀環境和居民實際生活經歷而存在；社區實地調研即深入社區基層調查研究得到關于城市社區氛圍的看法與思考，即國內城市社區氛圍是居民個體在人和環境持續交互作用過程中的主觀感受和體驗。 這種感受和體驗會對社區中居民行為產生相對持久和穩定的影響，同時社區氛圍也是居民對社區生活滿意度評價的重要指標。 城市社區氛圍是中國社區心理學的重要概念，研究過程深入社區基層，講述中國社區居民故事，反映中國社區實際現狀情況，這既有助于中國社區心理學的發展，也能夠從心理學角度對和諧社區的建設工作建言獻策。

2 研究方法

研究對象為城市社區居民， 研究方法為質性研究的開放式主題訪談法（杜剛、黃希庭等，2020）。 開放式主題訪談植根于中國社會歷史文化， 立足于中國社區的實際情況， 是一種新的社區心理學研究范式。城市社區氛圍是中國社區心理學的探索性概念，采用開放式主題訪談的研究方法非常適宜。

2.1 訪談對象

訪談對象選取遵循目的性抽樣原則， 即按照研究目的和研究設計的理論指導選取能為研究主題提供較大信息量的研究對象（Patton，1990）。 目的性抽樣的過程隨著訪談持續進行， 直至沒有新的內容出現，達到理論飽和。根據 Lincoln 和 Guba（1985）的建議，訪談樣本數量應該大于12 個。 研究訪談對象來自重慶、安順、招遠、成都、安陽、南京、蘇州、湖州、諸暨等城市，共訪談42 位居民，預訪談對象5 名，正式訪談對象37 名。轉錄文本時1 位居民因方言難以聽清，其數據被剔除，2 位農村社區居民不符合研究主題被剔除，最終有效訪談對象34 名，樣本數量符合要求，受訪居民基本信息見表1。

表1 受訪居民基本信息情況分布表（n＝34）

2.2 訪談提綱

根據社區氛圍的研究主題， 研究者初次設計訪談提綱從引入、認知、情感、行為和補充問題五個角度考慮。經過小組討論、專家指導和整理總結每一訪談階段的收獲，對訪談提綱不斷完善，最終形成訪談主題介紹和引入、社區物理環境氛圍、社區人文環境氛圍、 社區氛圍對居民的影響及其影響因素四個層次的半結構化訪談提綱。 具體內容如下：

第一層次：向受訪者介紹本研究的基本情況，獲取受訪者對本社區的了解情況（包括社區名稱、社區范圍、人口結構、是否本地人、居住時間、共同居住人等等），拉近與受訪者的距離以便訪談順利開展。

第二層次： 受訪者感知的社區物理環境氛圍。（1）您覺得住在社區舒服不舒服，主要是從哪些方面體現出來的呢？（2）您覺得生活在社區里方便嗎？ 體現在哪些具體的事情上呢？（3）您覺得生活在社區感到安全嗎？那您可以具體說說嗎？（4）提到社區氛圍，您最先想到什么？ 可以展開講述具體的事情或經歷來體現您所講的這種氛圍嗎？

第三層次：受訪者感知的社區人文環境氛圍。（5）您了解的社區管理工作是什么樣呢？ （6）您覺得咱們社區的經濟處于怎樣的水平？ （7）您覺得社區居民整體素質如何？ （8）您認為社區服務包含哪些內容呢？ （9）您覺得社區居民日常交往是怎么表現的呢？

在該活動中，共同體成員可以觀摩學校中優秀教師的課，通過觀摩來學習好的板書設計、教學方法和管理經驗。同時，還可以在實踐共同體中舉行觀摩活動，讓各位教師輪流講解。這樣不僅可以督促被觀摩者做好準備，還能通過觀摩進行學習交流。在觀摩后，可以讓各位教師把自己覺得好的地方說出來，彼此分享，互相借鑒，也可以把自己覺得不足的地方提出來，共同改進，一起提高。

第四層次： 社區氛圍對居民的影響及影響因素。 （10） 您如何評價您住的這個地方的社區氛圍呢？ 生活在這樣的社區氛圍中，對您有什么樣的影響呢？ 建設理想中的社區氛圍，您認為可以采取哪些措施呢？您認為有哪些因素會影響社區氛圍？除了以上談到的，關于社區氛圍，您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內容嗎？

研究者以提綱為線索進行訪談， 根據受訪者談到的社區氛圍相關語句繼續展開， 對受訪者的回答不斷追問，實際訪談過程中有不同側重點，雙方交流時訪談者靈活應變，不完全拘泥于提綱中的問題。

2.3 訪談過程

研究者嚴格遵循開放式主題訪談的六個基本程序：訪談正式開始前做好準備工作，訪談開始之初從日常生活細節展開，受訪者主述階段自由表達，訪談雙方交談時完全開放互動， 最后以輕松自然的方式結束訪談，然后進行訪談反思總結。

研究者從2018 年11 月開始到社區做訪談，截止到2019 年7 月，訪談結束。訪談時間從17 分鐘到83 分鐘不等，總訪談時間約為1591 分鐘，平均訪談時長為46 分49 秒。 訪談結束后， 將錄音轉錄成文本，文本字數約為36 萬。

2.4 訪談資料處理

使用Nvivo11 軟件對文本資料進行層級分析：首先在原始文本資料中探索尋找反映社區氛圍的初級主題， 初級主題概括社區氛圍的客觀事實或客觀狀態；然后通過梳理歸納、分類處理和整合聚集等方式提煉次級主題， 次級主題是對初級主題的高一層級的概括；最后通過對次級主題進行類屬比較、關系聯結等提煉更高層級的主題，即核心主題，它高度概括統籌原始文本資料（杜剛，黃希庭等，2020）。 在構建城市社區氛圍的理論框架過程中，已有文獻、質性資料和研究者經驗三者持續進行相互作用， 多次循環論證。

3 研究結果

3.1 結果1：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

經過三輪文本資料分析構建出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社區環境和社區居民的交互作用是社區氛圍的形成來源，認知感受和情緒體驗是社區氛圍的心理成分， 社區氛圍的結構維度是五因素結構，居民對社區氛圍的評價有積極和消極的作用方向，理論模型見圖1。 社區居民和社區環境交互作用是社區氛圍的形成來源，這是社區氛圍維度探索研究的理論基礎，城市社區氛圍開放式主題訪談以此展開， 居民與環境交互作用貫徹在所有訪談過程中，因此社區氛圍形成來源部分沒有做主題層級分析。社區氛圍五因素結構內容豐富，將在結果2 中詳細呈現。

圖1 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圖

通過文本分析得到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心理成分和作用方向的具體內容，如表2 所示。其中初級主題（47 個）代表居民對社區氛圍概念的理解以及對社區氛圍感受的描述，次級主題（4 個）是對社區氛圍心理成分和作用方向的歸納，核心主題（2 個）是對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中兩個重要組成部分的表述。

3.2 結果2：城市社區氛圍五因素結構

通過文本分析得到城市社區氛圍維度的五因素結構。 其中初級主題（93 個）代表居民對社區氛圍具體內容的概括，次級主題（26 個）是對社區氛圍主要涉及范圍的歸納，核心主題（5 個）是對社區氛圍維度的高度總結。 三級主題的具體內容和參考點數量見表3。

4 討論

4.1 資料的信效度檢驗

根據學者Flick（2011）的研究經驗，本研究從三方面提高訪談資料的信度： 一是培訓研究人員的訪談技巧。 正式訪談前，研究人員進行過“什么是社區”主題訪談訓練（對象為社區居民），然后與5 名居民進行預訪談加強對訪談原則的掌握， 正式訪談時研究者已經熟練掌握訪談的原則和技巧。 二是研究者會總結每次訪談的經驗和收獲， 不斷完善訪談提綱，本研究修改過訪談提綱五次。三是本研究收集了不同視角不同種類的資料，除了訪談文本，還包括研究團隊對社區的觀察和感受、社區基本信息狀況、社區相關圖片、社區中其他人（非本主題受訪者）對社區氛圍的評價，避免僅有訪談資料的孤證。 同時，從兩方面保證資料分析的信度： 首先本研究共進行三輪文本處理， 第一輪目的是熟悉研究材料和研究工具，第二輪是總結初級主題，第三輪是歸納次級主題并提煉研究的核心主題。 文本處理過程始終圍繞社區氛圍研究主題，當各級主題歸納出現不確定時，通過小組討論決定如何歸類。 二是核查歸納主題的各項范疇是否可以用于分析其他受訪者的資料以提升分析信度 （傅安國等，2020）。 本研究歸納受訪居民A04 的初級主題范疇最多，數量為71 個，均可用于分析其他受訪者的資料， 新的主題范疇在另外兩個受訪者之間也能夠得到對比印證。

表2 城市社區氛圍心理成分和作用方向的三級主題內容表

表3 城市社區氛圍結構維度層級分析形成的三級主題內容表

核心主題 次級主題 初級主題涵蓋的內容 參考點數量社區文明氛圍 社區文明行為 社區不文明行為、社區養寵物行為、社區文明行為、廣場舞活動的影響、社區公約、愛護社區公物106居民素質 居民素質、居民不合理需求、文明素養、居民配合社區工作 104社區志愿活動 社區志愿服務、社區公益活動 64社區人文底蘊 社區文明狀態、社區人文底蘊、社區文化活動、家庭文明素養、文明榜樣學習 28社區生活幸福感 歸屬社區、社區生活幸福感 6

質性研究效度檢驗的方式有多種， 考察研究是否有效不僅要看結果， 還需要考察研究過程中所有因素的關系（陳向明，2000）。本研究的效度檢驗采用反饋法、參與者檢驗法和收集豐富的原始資料法。研究者在組會上將研究結論反饋給專家和同行， 聽取建議對研究結果不斷完善， 將原來的社區氛圍四維度構想（安全、方便、舒適、幸福）完善為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 受時間、 地理位置和受訪者意愿的限制，本研究將初步結論反饋給受訪者A02，A09，A10后， 受訪者表示沒有誤解他們言語的含義并對完善后的研究結論表示認可。 本研究的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所反映的內容都能夠在原始訪談文本資料中找到對應的參考點；另外，研究者對文本分析過程中的經驗教訓記錄在備忘錄中， 研究原始資料非常豐富。 以上是對訪談和資料分析過程中的信效度檢驗方式，證明研究結果是真實可信的。

4.2 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的討論

對于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的解讀從以下幾點出發： 社區氛圍的心理成分包括個體的認知感受和情緒體驗，這點從氛圍含義出發更容易理解，氛圍的本質是氣氛和情調，氣氛是個體主觀感受到的，是個體的一種認知， 情調是伴隨感覺而產生的情緒狀態（黃希庭，鄭涌，2015），是個體的情緒體驗。從心理成分知情意三分法的視角來看， 社區氛圍的心理成分包括認知和情緒。 城市社區氛圍的兩種心理成分與城市社區氛圍的五因素維度結構并不矛盾， 二者是從不同視角出發對其做出的解讀。 城市社區氛圍的作用方向有積極和消極的區分， 這與社區氛圍心理成分之一的情緒體驗有關， 情緒體驗往往有積極體驗和消極體驗的區別， 因此居民對社區氛圍的評價也有積極和消極的作用方向。除此之外，城市社區氛圍還會在社區居民生活中發揮正能量（積極）和負能量（消極）的作用：當社區氛圍整體舒適和諧，會塑造社區生活中居民的文明行為； 當社區氛圍無序混亂時，社區會有更多不文明現象發生。

4.3 城市社區氛圍維度結構的討論

城市社區氛圍的結構維度具有層次性、 獨立性和整體性的特點。 城市社區氛圍的五因素結構是系統的整體，五因素之間具有層次性，不同維度在社區氛圍的結構系統中地位不同。 根據馬斯洛（1943）的需要層次理論， 保證社區環境和社區安全是滿足個體基本需要的條件之一。 社區氛圍的存在本質是居民感受，當社區環境和社區安全得不到保障，居民也難以對社區中其他因素產生相關感受和體驗， 西方無家可歸者的住房優先干預模式正是從保障居民的基本需要出發（Branagh ＆ Ronni， 2020），因此在社區氛圍結構中，環境氛圍和安全氛圍是基礎條件。社區作為個體日常生活和情感歸屬的地方， 不難理解人際氛圍是其核心成分：從形式上看，社區人際交往行為既有合作與利他，也有矛盾與沖突；從交往單元上看，既有以家庭為主的鄰里人際交往，也有以興趣愛好為核心的居民人際交往。 對居民人際交往的解釋，關系強度、關系信任的普遍理性原則與傳統社會積累下來的 “關系認同” 法則都具有適應性的意義（周建國，2010）。我國社區生活中人際交往頻率更高的是老年人，這與老年人生活重心轉移有關，他們有更多時間、精力和熱情投入到社區人際交往中，積極參與到社區人際交往有助于老年人心理健康。Razak等人（2019）的研究也證實社會聯系和鄰里交往有助于降低晚年精神障礙風險。 社區居民人際交往是社區生活的必要條件， 甚至在訪談中有受訪者反映社區人際氛圍足夠好時可以接受社區客觀環境的不舒適。 社區管理氛圍和社區文明氛圍是社區氛圍的高級成分，發揮保障性和促進性作用。有研究表明采取提升社區認同的管理措施能夠增強居民的社區責任感（Yang et al.， 2020）。 在社區生活中，社區管理是外在的實體化的規章制度， 社區文明是內在的自我遵循的標準原則。環境氛圍、安全氛圍、人際氛圍、管理氛圍、 文明氛圍的順序是社區客觀因素到社區人文因素的遞進， 管理氛圍和文明氛圍是人文因素的體現，是社區氛圍的高級階段，這兩種氛圍呈現良好狀態會對居民日常生活起到保障和促進作用。 有學者指出城市社區管理的智慧化建設是未來社區的發展方向（柴彥威，郭文伯，2015）。另外，百步亭文明社區創建調研課題組（2015）的報告揭示出居民共建共享是提升社區文明氛圍的長效機制。

社區氛圍五因素之間彼此獨立也互相影響，獨立性體現在居民對城市社區氛圍五因素的感受和體驗上，對社區氛圍子維度的評價存在不一致。 例如，傳統街坊式社區的居民認為社區人際氛圍積極，而社區文明氛圍欠佳； 現代商品房社區的居民認為社區環境氛圍和管理氛圍有很好保障， 但社區人際氛圍不夠熱鬧。雖然社區氛圍五因素具有獨立性，但并不是孤立的， 五因素之間互相影響反映出社區氛圍的整體性。 以新冠肺炎疫情基層社區防控為例來看社區氛圍的整體性， 保證社區環境衛生和安全是戰勝疫情的基礎條件， 社區人際團結互助是加速控制疫情的積極力量，社區管理在戰“疫”斗爭中發揮關鍵性的能動作用，社區文明既有監督性，也促進居民生活有序運轉， 在營造和諧的社區氛圍幫助渡過疫情難關上起到重要作用。 社區氛圍五因素的整體性是建設和諧社區氛圍的出發點， 實現社區氛圍子因素之間的良性循壞和彼此促進將有助于構建和諧社區，提升居民生活的幸福感。

城市社區氛圍理論模型和五因素結構是探索城市社區氛圍的初步結果， 尚需整合更多的資料進一步提煉。未來研究方向是編制社區氛圍問卷，實現對社區氛圍的測量， 促進城市社區氛圍研究形成完整的框架結構。

5 結論

通過質性研究的開放式主題訪談法對城市社區氛圍進行探索， 研究發現了城市社區氛圍的理論模型和城市社區氛圍五因素結構。 城市社區氛圍維度包括社區環境氛圍、社區安全氛圍、社區人際氛圍、社區管理氛圍和社區文明氛圍五個維度； 社區環境和社區居民的交互作用是社區氛圍的形成來源，認知感受和情緒體驗是其心理成分， 社區氛圍的結構維度是五因素結構， 居民對社區氛圍的評價有積極和消極的作用方向， 以上四個部分初步形成了城市社區氛圍的心理結構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