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潤盈
猝不及防的鈴聲把他從睡夢中吵醒,他看了眼時間,凌晨1點。
“隊長,這幫暴徒在警局門口折騰呢。情況不好搞,你過來一趟吧。”同事的聲音淹沒在一片混亂的喊聲里,似乎還有棍棒與拳腳交擊的聲音。對此他早已習以為常。
他看了一眼還在夢中熟睡的兒子,孩子在夢中心滿意足地吧唧吧唧嘴,一只手卻下意識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看著孩子不安的神情,他心里不禁一酸。
妻子早已醒來,默默地注視著他。
“還是他們?”
“還是他們。”
妻子的睫毛微微地動了一下,輕輕地把他的衣角從兒子的手中抽出來。屋里沒有開燈,淡淡的星光從窗外灑進來,為妻子的眼角鍍上一層晶瑩的亮色,過了片刻他才發現那好像是眼淚。
“你怎么了?”他有些無措,“沒事的,這次規模不大,最多十幾個人罷了,不用擔心我。”
妻子驚慌地扭過頭。“我沒哭。”她停頓了一會,“你最近幾個星期才回家一趟,孩子每天都哭著跟我說想你,現在你好不容易有個假期能和我們團圓幾天,又有急事……”她的嗓音有種克制的哽咽。
他沉默了。窗外,星河流轉,千百顆星辰沉默地注視著這個被暴亂席卷的城市,被責任分離的家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妻子的哀求。
“過幾天我就回來。”他終于說,同時看了眼手表,以掩飾自己眼中不知不覺間蓄滿的淚水。“時間挺緊的,我先走了。”他說著,干脆利落地換上了制服,最后看了看孩子安詳的睡容。他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視線,生怕自己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早點回來啊!”妻子在他身后喊道,“我們等你平安回家。”
他倉促地應了一聲,匆匆步下臺階。
在暴亂發生之前,這里的夜晚永遠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照亮,月亮的光芒都顯得單薄而渺小,黑夜被映得恍如白晝,天上極目也只可看見寥寥無幾的零星光芒。那時,這里被稱作不夜城,人間歌舞升平。現在,他獨自走在寂靜的黑夜里,街邊的路燈早已被破壞,商店的燈也早早熄滅,人們都在恐懼著黑夜的到來,恐懼著這座城市里那些傀儡的力量。只有月光和星光,勉強照亮著他前方的道路,但他不感到孤獨,他身后有家人,前方有戰友。
前方,警局的輪廓在黑夜里已經若隱若現,而狂亂的嘶吼聲和拳腳聲卻聽得格外分明,似乎還有若隱若現的火光,他想象著同志們一個個倒下的身影。他奔跑起來。向著無數等待他的棍棒和拳腳,向著無數等待他指揮的人,向著無數被良知蒙蔽雙眼的人,喊聲與打殺聲愈發大了,但他義無反顧地奔跑著。
他覺得自己就像天上一顆渺小的星辰。那些在太平盛世被繁華淹沒的星辰,在被人民所需要的時候,總會在茫茫黑夜里散發出自己的光芒。他穿過層層暴徒,無數石子棍棒和辱罵聲朝他襲來。他堅持著,他看到遍體鱗傷的隊友們堅定的眼神。
“列隊——”他用盡全力喊道。支離破碎的隊伍瞬間變得整齊劃一,雙方的對峙開始再次展開,他望著對面黑壓壓的烏合之眾,心里燃起的斗志壓下了所有怨恨與哀傷。如果自己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顆渺小星辰,那么就有一份光,發一份光吧。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