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開
親愛的梓涵:
你好啊。昨夜收到了你的來信。嗯,我終于收到了你的來信。說“終于”,并非覺著你寫信給我是一種務須,而是我的許多次想念之下,有了償愿的歡喜。
記得四月復學的前一天午后,你問我在不在辦公室,想見見我。于是你便成了這漫長的假期過后,我見到的第一個姑娘。嗯,直到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終于有了重回校園的感覺,真的很開心。后來便情不自禁地寫了封信給你,也送上最后階段盼你努力精進的祝福。彼時沒想過是否會收到你的回信,畢竟你的課業要緊,而復習時間已然不多了;可是啊,我卻也一直期待,有朝一日,梓涵可以與我這樣相訴紙箋,使我常常念讀,常常相憶——是的,這就是有些莫名的矛盾的我的心意了。
此刻回想,一切依舊是真的。
可當我的想念終于成真之后,也已到了你我別離的時分了。如果上天能給我一個機會,或許,我不想收到這封有關離別的信。我只不想離開梓涵,不想說出別離。
猶記得我在最后一課時,說起過這十三年來自己經歷的次次別離。最早那三屆,因為還是“三加一”的高考模式,故而只有一年半,我就要面對按“加一”重新分班的別離了。再過一年半,又要面對大家畢業的傷感。我算過,如果我的生命足以支撐到我工作歷程的結束,要足足有二十八次別離——我怎能面對這么多的傷心呢……直到實行“三加三”模式之后,在分別這件事上,我能夠跟有緣相逢的學生共同擁有完整的三年時光,于我而言,實在是感恩而滿足了。可正當我告別上一屆你的學長學姐而準備重返高一時,學校安排我留在高三繼續任教。雖然自信于教學,可我卻不安于你和大家在短短的時間里是否能接納我,更不安于無法想象轉眼的分別,會是何等滋味。誒誒,此刻回首,我想告訴那個曾經不安的自己,第一個問題根本不必多想,而第二個問題……可能是我此生都無法回答上來的。如果可以說上一句有點矯情的話,我想是——你來了,我的青春又多了一回;你走了,我的青春又死了一回。
更何況,梓涵的家鄉,與作為我的家鄉的這里,隔著千山萬水,又萬水千山。我總會一廂情愿地想,可能此生我們難有重逢的日子了。是的,我從來不是個樂觀的人,一念之間,我會想得很難過,然后真的在難過里無法自拔。雖然,我想用迪娜學姐去年的留言,告訴梓涵——“上海和開開,都會再見的。”
其實,不知為什么,初次邂逅梓涵,我就覺得有種熟稔之感。就像與迪娜學姐相逢一樣。我覺得你和她極像的一點,就是面對課業刻苦認真,而且愿意表達自我的情感和思考,真好。我覺得,這一年,只要你能保持這樣的精進,未來也一定會有好的報償。所以這一年,我印象中除了在作文上的討論之外,其實我們好像沒有許多的交流,因為我覺得這樣的你已然讓我安心,而我怕與你多說兩句就會打破這份平靜,讓你分心。但是,與你的祝愿,也在此中,如長河,靜默地流淌,從未停止。所以,親愛的梓涵,你知道么,這個六月,當我得知你們因有關方面的招考政策發生了明顯不公平的調整之后,在眾多同學于網路上表示失望與哀嘆時,我就在想,梓涵會怎樣面對呢?原本我想著,你應該是個從容穩健的姑娘,對于這種局面雖然難過,但應該保持著一份理性達觀,但事實上,后來我第一眼見到的你,狀態卻不那么好。又過了一兩天,我實在不能忍住因你而起的憂思,于是在教室前的長廊上說出了我的心意和祝愿。或許這些話語在強大的現實面前也有點蒼白無力,可我也不能為你做些什么,來抵擋你高考前莫名的坎坷和因之而起的我內心的煎熬。可我依舊相信你,相信你能風雨兼程,砥礪前行,相信你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消除一切艱難險阻……雖然此后,直到我昨夜收到你的來信之前,我們好像沒有再當面說過一句話,但我發現你自己在盡力調整狀態,盡力在與我心中的梓涵重新交匯,嗯,我真的太開心了。可我只想在心里,默默地,默默地為你開心。而此刻,想把這些全副告訴你,告訴你遇見你的喜悅和憂愁,告訴你我還想有更多的喜悅。嗯,如果可以不用與你分別,為你的憂愁再多一點,我也愿意。
我覺得,這就是這個人世間,獨一無二的我與獨一無二的梓涵之間的緣與友情了。

嗯,來信中你問起——“不知道開開到如今有沒有一個真心的、合適的好朋友,甚至可以說知己呢?”如此,我便想用之前的那一句答復你了。
或許梓涵會認為,“這就是這個人世間,獨一無二的我與獨一無二的梓涵之間的緣與友情了”不是答非所問嗎?可是啊,親愛的姑娘,你所描述的那種“知己”,其實在我看來,即便不能說“本就不存在”,但也委實很稀少的,因為這樣的人兒過于完美,就好像從鏡子里照見另一個自己一樣——而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不甚完美,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錯誤與缺憾,故而我們與朋友相交,也要多一份寬容接納,接納彼此的不完美,接納對方某些時刻不甚理解自己,接納自己某些時刻也不甚了解對方。在我看來,只要友人之間真心相待,珍惜彼此,就很美好啦。人生匆匆,能有人愿意在這段旅程中與自己并肩,不論時光長短,在我看來就是恩澤,而這份緣與友情,也是這個世間無可取代的。我想,如果梓涵可以這樣想,其實你應該有不少好友的罷,而我以為你的細膩敏感本沒有什么不好,只是希望這些心思,都包裹在你與友人的愛的心意里,這樣即便不能時時歡聚,也能在各自的生活里安好,遙遙守望,心有靈犀。
誒誒,我發現要說到我已知的那些塵世的道理,真是平靜坦然的。可我卻說不出后天你們歸去之前,是否能再見你一面。一想到這些,內心卻又渺茫起來。如果有這個機會,我又一次見到梓涵時,我該與你說些什么呢?是此去經年,多多珍重,還是舍不得你走,不讓你走呢?
我不知道。
唔,如果能見到你,那一刻應該會有答案的罷。
唯有的安慰,便是這一次你來信是“給開開的第一封信”,那么,我想著,明天,還有明天的明天,同樣會收到梓涵的心意的罷。如此,在這個小小的只屬于你我的時空里,我們未曾別離,永不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