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考了15分

呂煥剛

2017年高考，女兒作文至少多考了15分，高中理想美院。

雖是復讀，但文化課復習僅三月，高考前我的一節午餐課，有如天意，神助她超常發揮。

孩子入高中后，只午飯能聚在一起。我常常利用這半小時，為孩子打開視野：講評時事，欣賞美文，回顧家世，考證歷史，分析得失……多年講下來，難免有車轱轆話。妻女毫不客氣，敲碗抗議：“糧票故事。”這是嚴順開的小品，老爺爺總講撿到糧票的故事，小孫子都假裝第一次聽到。好在我做過老師，加上思想不停，筆耕不輟，每次都化險為夷，換主題重講。

有一次，我在同事那里看到李娟的《我的阿勒泰》，一口氣讀完，在午餐課上隆重推薦。妻女同床閱讀，直至半夜，并讀完了李娟當時的所有作品。我順勢又推薦了劉亮程、鮑爾吉·原野、遲子建、路遙等。那陣子，午餐課上大家交流的都是《一個人的村莊》《平凡的世界》等，包括咀嚼“我一回頭，身后的草全開花了，一大片，好像誰說了一個笑話，把一灘草惹笑了”這些靈動鮮美的篇章……教孩子觀察生活，從自己或家人身上找故事，再放到社會、時代這些宏大的背景里，加深廣度厚度。我們帶她去廢黃河體驗“小魚咬小腳”，讓她報名參加市里“美麗家園設計”……孩子上小學時，就在當地的晚報發表了文章。

2016年高考，孩子綜合分足夠上二本。她不甘心，執意復讀，我們報了省城美術培訓班。八個多月，一下把拖腿的統考成績提高了58分，還拿了魯美的專業合格證。三月份，孩子回到班級，剛好“三模”。她問要不要參加，我說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是勝利。成績出來，全班倒數第二，我狠狠地表揚，重重地獎賞。我的午餐課直接剖析“三模”好作文。我為現在應試的孩子焦慮。所謂的好作文如出一轍，觀點鮮有自己的，材料是書店買來的作文素材。孩子們自己的生活在哪里？個體的獨特的唯一的生命體悟在哪里？我看到的是教育裝配生產線上的一個個尺寸相同的標準件。

高考的前一個星期天中午，我突發奇想，講點趣事給孩子放松放松。

為提高工作效率，農場曾給我父親配自行車，可他只會騎行，不會上下車。每次上車就找墻根或者樹，靠著爬上去，一腳用勁駛了去。到了雨天，車就“騎人”回來。后來，他把車藏在某片防風林或草叢里，做了記號，回家后就理直氣壯地叫我們幫他扛回來。

有一次我站在窗前，看他騎車回來，竟然直接對著我家稻草堆撞上去，熟練爬起，四處望望，撣撣衣服，推著車笑瞇瞇地回家。

我還講同學的父親，給女兒買自行車，不會騎，推四十多里送給她，同學講時喉嚨哽住了。自行車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是大件，結婚彩禮必備，象征著身份和財富。

我順便還講了時代的變遷，共享單車讓老百姓更方便了，飛機成了普通人出行的選項，高鐵拉近了世界的距離，“一支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圍繞車主題，我講了足有半小時。

高考第一天，我十點多查到語文試卷。江蘇卷作文給一段提示，“車來車往，見證著時代的發展，承載了世間的真情;車來車往，折射出觀念的變遷……”我心中竊喜，如果孩子把我講的故事剪輯一下，發展、真情、變遷就都有啦。中午手機一打通，孩子激動得語無倫次，說作文就用我講的故事，草稿都沒打，一口氣寫完。第一時間查到高考分時，我竟然不相信，幾次輸入密碼，文化總分286。語文比上年多考了19分，孩子分析說過，語文基礎知識發揮正常，也就是說作文至少多考了15分。這個總分已過了文化生的二本線了。

查到成績后的午餐課上，我再次開講：想象一下吧，改卷老師在改了那么多作文素材堆積出來的相似的、標準的、干巴巴的作文后，突然一篇獨特的、鮮活的、有趣的、接地氣的、緊扣主題的作文出現時，不給高分，天理難容啊。

這次高考作文的高度契合，傳奇得不可思議。套用網上調侃段子：午餐作文課是要開的，萬一中了呢。沒有撒網萬千次的百般辛苦，哪里得來萬分之一的驚喜。教孩子學會在生活中淘寶，作文的方法、態度和精神將會使人受益終生。

編輯 東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