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慧
“喂,老頭子,我聽見水燒開了,你煮的什么?趕緊去廚房看看……”媽媽對正在看報紙的爸爸說。“喂,老頭子,我該吃藥了,你給我倒杯水吧……”媽媽總是大聲叫幾遍,爸爸才能聽到,指了指藥瓶,又指了指嘴巴和杯子。時間長了媽媽手指的方向,爸爸總能心領神會。這就是我爸媽的生活日常。
爸爸是個退休教師,在學校教書育人一輩子,退休后一只耳朵慢慢失去了聽力,后來兩只耳朵完全變聾了。媽媽年輕時在老家務農,64歲那年因高血壓突發腦出血,在市醫院住院治療二十多天后,變成了偏癱,右胳膊右手不會動,從此靠輪椅度日。勤勞、心靈手巧的媽媽頓時像換了一個人,心情一度悲觀,看到親戚朋友來看她,總是說上幾句話就忍不住淚如泉涌、泣不成聲,弄得親戚姐妹也跟著落淚。天氣好的時候爸爸想推著她出門曬曬太陽,總是遭到她的拒絕……
后來,由于家人的愛護和關心,媽媽漸漸開朗起來。天長日久媽媽吃喝拉撒等日常生活都由爸爸來照顧,爸爸從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突然轉換角色來侍候媽媽,也是難為了他老人家。做飯、洗衣、偶爾的縫縫補補,就這樣笨手笨腳地學了起來,媽媽總是大聲地教他很多遍菜要怎么切,肉要怎么做,水煎包要怎么做等等;而爸爸總是所問非所答,還很是順口,有時候說出的話總讓媽媽笑的四肢顫抖……
我決定給爸爸買個助聽器,給媽媽買個電動輪椅。因為一個聽不見,一個不能走路。我不想讓他們晚年生活留下遺憾。
前兩年二老終于有機會坐上高鐵來我家小住,晚上飯后一家人圍坐一起看電視新聞,爸爸總是盯著字幕看,沒有字幕的就不知道講的什么內容了。體貼的老公抽空給爸爸買了助聽器,爸爸媽媽嘴上埋怨臉上卻帶著欣喜。爸爸一下子就聽到了久違的聲音,但是習慣了靜音的他,推著輪椅上的媽媽走在街上,他會嫌汽車摩托車太刺耳,所以也經常不戴“耳朵”。我心疼爸爸推輪椅費勁,先斬后奏買了電動輪椅,老公安裝好之后,我們便帶著爸爸媽媽在小區樓下,教她怎么開、怎么停、怎么拐彎等,媽媽很是認真地練習,有坡度的路爸爸就不用費勁了,只需要輕輕扶著車子就可以了。后來回老家看見媽媽在家里可以“來去自如”,倒車技術堪稱一流;可以自己開車到衛生間門口、去臥室等。
去年夏天我回家看望二老,聽說爸爸聽不見廚房聲響,燒開水燒干差點著火的事情,我給他們安裝了掛在墻上的直飲凈水機,教媽媽操作飲水機的步驟,聰明的媽媽總是一點就通,自己開著輪椅接水喝,甚是方便。
爸爸媽媽相濡以沫幾十年,兄弟姐妹幾個平時很少在他們身邊,買菜、取錢、交電話費、電費這些雜事都是他們自己去辦,每次無論天氣好壞都要帶著媽媽。有時我電話里會說:“讓爸爸一個人騎自行車去就好嘛。”媽媽則緊張地說:“你爸爸聽不見,我去當他的耳朵,我不能走路他推著我當我的腿。”每每我說要綁定爸爸工資卡扣費的時候,他們意見一致地反對我,因為他們總有理由,說出去繳費辦事就當是鍛煉身體……
爸媽常去參加公園的老年戲曲班,爸爸是伴奏,小區人總能看到一對老人,男的推著女的,女的腿上放著邊鼓、二胡,輪椅車后背大大的袋子里還掛著別的樂器,二老總是笑稱這是到點上班,如果二老不去,別人就少了伴奏也開唱不了,這樣幸福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著。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可敬可愛的爸媽已到暮年。無風無雨,天氣晴朗的日子,一把輪椅,兩位老人,媽媽坐著,爸爸走著。
余生,我還是你的“耳朵”,你是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