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 境

楊建虎

秘密之地

秋日將盡。絢爛的果樹葉片

撐出更深遠更廣闊的藍

試圖挽留——

人間最美的圖景

是時候走出來了。春花秋月

大地上翻開絢麗的篇章

光陰的謠曲里，有細碎的光芒

亦有傷感的小調，悲情的劇場

世界多變而永恒。晚秋的迷宮里

我更愿擁有一座果園

這是我在這個城市慌亂的街道邊

尋到的一處秘密之地

轉身：西海固正在落雪

十月之末，我還在省城固守

用一支舊毛筆，寫信

寫夜晚的月亮，黑色的淚水

這么多年，風從村莊刮到城市

命運似風中的琴弦

當我在霜降中開始祈禱

轉身，西海固正在落雪

一場又一場的雪，從貧困山區的天空落下

從手機、電視、電腦的屏幕落下

一堆一堆的草垛

在深秋，頂上白色的棉帽

轉身，就想到西海固小小的故鄉

萬物閃耀之時，窗外再次升起思鄉的月亮

在寂寞的夜里，一場雪自凌晨落下

西海固，成了被雪花籠罩的月亮

雪季

我們已經弄空了自己

雪中的人，一步一步

走向遠方。像經歷了一場

陌生的愛情。在雪季

最冷的冬天拖著長長的影子

唯有雪花源源不斷地

飄向山野和大地。這時候

風化的塵埃和淚水

已被輕輕壓住

我知道，你會像一場雪一樣

終將飄散，消融

午后昏黃的陽光中

我低頭，踩著碎步

想那些小而精致的段落

想匆匆歲月里斑駁的時光

想寬厚的夜空那一彎朦朧的月牙

都在一場一場雪的故事里

飄揚，飛舞，止于蒼茫

也許多年以后

我們還會彼此回憶

廣闊浩蕩的雪原之上

一團團籠罩的霧氣

彌漫過往的塵世

踏雪記

飄飄揚揚的冬天

我更愿意

一個人去踏雪

當一場一場雪撲向郊外

空茫、寂靜、虛無

有誰能懂

這些雪花多變的心事

所幸，我還能沿著雪的小徑繼續行走

還能看著被雪覆蓋的灌木和紅果在風中抖動

寧靜而寒冷的沉思中

我把雪天看成一面鏡子

照亮幸福時刻的那一瞬間

大雪將至

大雪將至。透過臥室的窗戶

我能看陰郁的天及不遠處的山

依稀披著雪、荒草及觸抵時間的迷霧

樓下馬路上的車輛依然不停奔跑

白楊樹上的鳥雀，一對對

唱著饑餓的歌謠

冷風決絕，敲打著窗戶

站在正月的門前，過去的日子

就像紛亂的火車廂

大雪將至。可以沉溺于更深的回憶

一碗熱粥、一片田野、一堆風中抖動的

玉米稈

都將使我返回久別的家園

厚茶時光

大雪來臨之前，沒有什么能運走

冬日稀薄的陽光。只有風的小獸跑來

抱幾根寒梅卷軸

我們落座，在厚茶館

看窗外回旋的高樓、車輛

承載遠去的時日、馬匹

沒有什么，能瓦解此刻的內心

當你漫步而來

遞過一杯茶、一本書

此刻，我們不談論大雪和孤獨

面對一壺茶的前世今生

以及裊裊升騰的熱氣

我們暫且忘記人世的泥濘和紛繁

遠離喧囂、欲望、猜疑、爭斗

共同享受正午的寧靜

任青苔上緩慢的時光

流淌、傾瀉

借助一杯茶

從盤根錯節中抽出身來

讓從前的雪

輕輕敲打——

歲月的門扉吧

冰河之上

沒有人踩碎稀薄的舊夢

就像沒有人打破寂靜的雪白

沒有人贊美水的另一種方式

靜靜的冰河，像思想本身

在冬天晶瑩、透亮、閃光

并無限接近于

大地凝固的聲音

只有我，還可蹲下身

凝視水與冰的親吻

在故鄉空曠的河道里

只有我，還可大聲吶喊

喚回心河的最初記憶

喚回銀白色的沉寂之愛

冰河之上，我還將追尋

清澈的時光，老去的事物

我將感受來自歲月之斧的鋒刃

輕輕砍伐──

一個漂泊在外的游子

蒙在心頭永久的迷惘

如果大雪封門

可以住進遠去的時光里

當風集結，黃色高原上

陣陣下沉的暮色中

枯葉瑟縮在漫長的冬季

如果大雪封門

就讓我把那些遲緩的悲傷留給昨天

雪，映射內心的隱秘和幽暗的線索

我將孤獨、歡喜留在貧窮的沉默中

在這個加速度的時代

就讓我挽住荒野里的草木

當雪來臨

我愿意生旺爐火守住火焰

如果大雪封門

飄落的每一個詞的背后

有鳥鳴、牛哞、雞啼及不斷推送的陣陣寒風

而我將努力喚醒內心深處沉寂的陽光和雪

海上日出

總有一些這樣的早晨，海天之間

這么多迷人的光暈彌漫而來。潮起潮落

當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我真想

飛到海邊，和你一起擁有

這海面升起的第一縷陽光

當太陽在天空開始遙控大海

這嶄新一日，必是你喜歡的

當我抬頭，就有彩云飄過

那該是你搖曳的裙裾

牽動心中柔情萬千

但愿能有一日，北方海灘

粗糲的石塊變得光滑而柔軟

但愿能有一日

我也將擁有你——

如大海一般的波濤和洶涌

島上

是啊，我漫游在大地上已經很久

像來到海島上，我會更加熱愛

這里的陽光、海水、花朵及熱戀中的少年

他們都是塵世中溫暖、浪漫的一部分

我是一個來自北方的陌生人

我會試著撿起貝殼、珍珠、海浪

這冬日里幻化的雪

是我和你，早有的約定

我想有一天，你會像雪一樣飄來北方

于深冬，和我一起

追逐雪地上的喜鵲和銀狐

責任編輯 楊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