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驚嚇

張曉君

生活，有時如同上了歲數的老者，從容淡定地慢吞吞地走著；有時又像個調皮的小孩兒，時不時地給你制造點驚喜，當然也有驚嚇。

那天凌晨四點，睡意朦朧中聽到先生輕輕下床去了衛生間，感覺自己也隱約有點意思，便爬起來尾隨其后。當我走到衛生間門口時，先生剛如廁完畢，正要往外走。只見他踉蹌了兩步，我疾步上前去扶他，但仍是沒扶住，先生軟塌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嚇壞了，連聲問：“你怎么啦，這是怎么啦？”他一聲不吭，我心里越發緊張，腦子里掠過一幅幅可怕的畫面——去年十月，一位同齡的同事突發心臟病猝然離世；先生的一個發小（比他還小一歲），幾年前腦血栓，口歪眼斜至今拄著拐杖走不利索……我實在不敢想，邊問：“你有什么感覺？”邊用力拽著扶他起來。

我們倆身體一向沒有任何毛病，雖然有時把“老”字掛在口頭，我心里卻從沒真服過老，但畢竟也知天命了，各個部件趨于老化，身體出點毛病也屬正常。見他一直不語，我著實受到了驚嚇。

攙扶著先生走回臥室，讓他坐在床上。再問：“你感覺怎么樣？”先生終于開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剛才腿一軟就站不住了。是剛才從夢中沒完全清醒，還是昨晚喝得有點過，我也說不清楚。”我讓他再活動一下胳膊腿，完全沒問題，我才長吁一口氣。

天還沒亮，躺到床上，已毫無睡意！輾轉反側，想起自從零九年兒子讀高中離開身邊，我們又恢復了二人世界。多年來，我習慣了被照顧被呵護，家里的水卡電卡燃氣卡，我一個都不會用；改善生活燉雞燉魚燉排骨，我一直都是等吃。兩年前，同事姐妹們取笑我除了自行車，啥交通工具都駕馭不了，去年我才買了輛二輪電動車勉強會騎。我真不敢想象，萬一先生倒下需要我照顧，我是不是能扛得起來！平時，我總是絮叨先生，嫌他貪杯貪玩兒，整天就知道打麻將，家里什么事都不管。可仔細想想，我不就只會干點洗衣做飯打掃房間之類的瑣碎活兒嗎？兩人評職、買房買車、四位老人的先后病逝，兒子結婚……一系列大事，哪件不是他跑前跑后，辛苦操勞！朋友們都知道他愛玩，也以為是我撐著家，實際上他才是頂梁柱！

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他為我遮風擋雨。還記得那年我患了帶狀皰疹（我們這里俗稱龍盤腰），據說皰疹長滿一圈，人就沒救了，我嚇得直掉淚，是他一再好言勸慰，并帶著我一次次求醫問診。還記得母親病重住院時，他一次次驅車百里外探望照料。更記得日常生活中他為我做的點點滴滴。

捱到6點，見先生也早已沒了睡意，我提議：“起床吧，咱倆出去走走。”平日里，清早我都是和我們女子晨跑隊的姐妹們一起鍛煉，等回到家，先生已經熬好粥，煮好了雞蛋，炒熟了菜，我回來坐下便吃。今天，我只想陪他遛遛。

昨天已經立夏，清晨6點，太陽公公已露出了紅紅的笑臉，今天天氣很好，天空仿佛比往日更藍，空氣更新鮮。鄉間小路的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麥田，路邊有幾棵古槐，還有些野生的灌木般的小槐，槐花開得正好，一串串潔白如玉的槐花綴滿枝椏，近看，那一簇簇的槐花挨挨擠擠，似一大群形影不離的雪白的蝴蝶，振翅欲飛。空氣里彌散著麥子和槐花的香氣，我貪婪地呼吸著。感覺生活真是美好！

遛了一大圈，回到家，讓先生坐在沙發上，我趕緊做飯炒菜。只聽先生說：“媳婦兒，我這件白襯衣領子臟了！”我往常會嗔怪：“你成天打麻將，又讓我洗衣！”今天，只愉快地回答：“好的，好的，你換下來，一會兒我洗！”“媳婦兒，我這雙運動鞋也該刷刷！”“沒問題，很樂意為您效勞！”

多年來，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習慣了，麻木了。忘了感恩，忘了惜福。經過這場驚嚇，我一下子醒悟過來：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安即是福！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這次驚嚇，是它讓我更懂得感恩生活，更珍惜身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