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三章

半 夏

一些花朵連同她們攜帶的美，被暮春突如其來的一場細雨送回來時的路，來不及躲閃，甚至來不及輕嘆。

斜風輕卷，大地遼闊，剛好安放初夏身后越來越馥郁的綻放。

夜色闌珊，偶有三兩個影子出沒，咳出幾絲銀色的薄涼。

誰，將腹中的塊壘傾囊而出？

體內有潺潺的流水聲，伴著玄色之痛，時隱時現。

五月的風吹過，麥子聚斂飽滿的籽粒，麥芒徑直，指向天空。

田野總是習慣用金色表達喜悅的心情。

夏天走過半程，陽光下一些事物的身后竟生出幾分憔悴。

一株草，舍棄了花朵的身份，以三片葉子的單薄之軀，一顆慈悲之心，堅守著一個人的三分田。

夏，款款而行，走向縱深。暖，一天天升溫。

有人沿甜蜜的香氣繼續行走，有人于淡淡的苦澀中輕轉身。

而我，需要站在夏至的路口，守住與九月的秘密。

人生第一醉

必須飲盡塵世的秋霜以及秋夜最后一滴清冽。只有這樣，時間的水面才會浮現汩汩向前的潮汐。

杯子里的液體已融進幾番春風秋雨，即將到來的雪一邊清洗天空的頑疾，一邊成為治愈精神陰霾的良藥，成為內心尋找安靜之人觸手可及的夢。

記憶的閘門在一個真實又虛幻的影子面前悄然打開，日子突然被刪減，只剩下最初的那個春天。

花朵尚在枝頭，春風蕩漾人間，所有的事物沐浴春光，散發著芬芳，每一條路都指向你和遠方。

飲盡春意的我，不慎將馬匹丟失。

一路迷茫。

耳邊風聲驟起，前方荊棘密布。水聲于隱形的天空，若隱若現。

一些飽滿的畫面留在了時間深處，被流水沖刷，裸露出記憶的碎片，紋理泛著青色，成翠玉，嵌入我為你寫好的詩句。

如果將人生演繹成酒，我愿飲下所有孤獨，把快樂留下，給你。

如果用酒置換人生，我會飲下最苦澀的部分，把甘甜留下，給你。

如果可以在月光的漣漪下抽刀，我會斬斷一生的惆悵，把明天的陽光留下，給你。

當夢境與現實握手言和之時，酒已將我和我手中的文字灌醉。

風過處，你是否聞到了陳香？

見面如水

那些載著你氣息的舊時光已生出大片青苔，它們沿著日子的藤蔓生長，光陰流水中泛著瀲滟的光，長成一棵葳蕤的樹。

瑣碎的冷，被茂密的枝葉遮蔽，生活中滋生的霜于綠蔭里消融。

一次次迎著雨行走，盡管風沙滿袖，眼角淚流。

那就隨風而去吧。

漸漸地，心頭能夠懸起一把刀，學會了用微笑與疼痛和解。

舞臺上的戲還在緊鑼密鼓地繼續，背景依舊虛擬，只是臺上的人演技越發高超，唱詞不斷減少。

刪繁就簡，才能成就精彩的華章？

時而在臺上與戲里的人物合二為一，時而在臺下為戲里人物多舛的命運感慨。

有人粉墨登場，有人轉身離去。

情景反復，直到戲里戲外重疊。不同的是，耳邊的聲調漸漸由激昂高亢轉為平靜舒緩，偶有兩句吁嘆。

身后有流水聲，由遠及近。

岸邊的楊柳，長亭時隱時現。

被水聲一路追逐，一種情感油然而生。我又何嘗不是你們中卑微的一個，只是不慎跌落于紅塵，渡今生的宿命。

終有一天，光陰剔除了斑駁，流水簇擁著花香，你從天邊打馬而歸，所有的橫亙被時間的火焰燃成灰燼。

那一刻，無需言語，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水的氣息。

作者簡介：小睫，本名馬小潔，天津作協會員。作品散見《詩歌月刊》《星星.散文詩》《散文詩》。部分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參加第十六屆全國散文詩筆會。出版散文詩集《光明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