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天心
村子里最多的樹就是楊樹和槐樹,楊樹一到五月就飄楊樹毛,跟下雪一樣。槐樹也跟下雪一樣滿樹都開滿了槐花。蜜蜂在溫暖的天氣里嗡嗡飛,忙著采蜜,槐花蜜清甜又美味,一直受到青睞。但是槐花開的時候,蜜蜂一點也不受歡迎——我們去擼槐花吃的時候,經常會被蜜蜂蜇到。

槐花并不算美,花碎小平淡,但是千千萬萬朵連在一起,就美起來了,每一朵都似乎消失了,每一朵都似乎成了精靈,躲在樹冠上,和愛它的人捉迷藏。
槐花有香,是甜香,若院子里有一棵槐花樹,整個開花季節都會繚繞著甜絲絲的清香,吸引著蜜蜂蝴蝶流連不絕,熱熱鬧鬧。
一場春雨落下之后,槐花開得更茂盛了,一串串潔白如雪的花串又組成花球,香雪如霧,似有還無,漫天的白,融入清曠淡遠的藍天中,和白云混成一體。
清明,潔凈,芬芳,如畫。
低處的槐花總是最先遭殃,孩子們摘下來,用手一擼,一串花朵就落進了掌心,張開嘴一口吞下去,一抹甜香已經沁入心底。
香甜細膩的花汁在嘴里四濺,滿滿都是春天的味道。
槐花之美,并不在色香,還在美味。來自鄉下的孩子,很少有沒吃過槐花飯的。
《天工開物·彰施》篇還寫過槐花的吃法:以水煮一沸,漉干捏成餅,入染家用。既放之,花色漸入黃,收用者以石灰少許曬拌而藏之。
其實槐花的吃法有很多,槐花摘下來后, 先洗一洗,放在籃子里瀝水,瀝水之后,將細碎的小花從枝條上摘下來,這時候要小心摘,不能有太多花蒂,也別不小心把葉子弄進去,不好吃。花朵都摘好收攏進器皿,倒入適量面粉加水拌勻,揉成團或者攤成餅上蒸籠蒸熟,喜歡吃咸的可以加一點鹽,喜歡甜的干脆就加糖做成點心。
槐花很嬌嫩,蒸20分鐘就可以了,掀開,一股恬淡的清香沖出來,槐花飯就做好了。
還有一種槐花吃法,步驟差不多,不同的是將面粉換成玉米面,捏成團子,蒸熟,玉米的甜與槐花的香混合在一起,口感不如面粉細膩,卻比面粉更香甜。也有人喜歡吃槐花粥,將花朵洗干凈,瀝水,和大米或者粳米一起煮,槐花粥黏稠滑膩,入口香甜,佐小咸菜,簡直是人間美味。
貧窮的年月里,槐花飯是盼了一年的美食,完全是大自然的恩賜;物質豐饒的時候,槐花飯是一份情懷,那滿口清香中,隱含著清新與回憶。
有槐花處,風和晴好,人間暖月。一樹槐花爛漫,生活又添一份希望。
白居易寫槐花:
槐花雨潤新秋地,桐葉風翻欲夜天。盡日后廳無一事,白頭老監枕書眠。
這是無比寧靜的日子,一場雨,槐花開了,清香飄在眼前,花朵開在枝頭,并沒有什么事需要奔忙,于是便看看閑書,困了,就將書做枕頭,悠然睡去。隔窗有槐花一片,如飄在天空的云,風送一縷甜香入夢。太平凡也太愜意的生活。
槐樹長在山野田間,或者院落一角,自顧盛開,自顧萎落,一場雨后,花盡數都落下來了,一朵朵落入泥土,失去了潔白清新。雨停后,農人就開始去田里干活了,播種,耕地,一刻也耽誤不得,一直忙到夜幕降臨才回家。這樣一幅雨后春耕圖,槐花是背景,是點染,也是靈魂,那一抹耀目的潔白,陪伴了一個鄉村的春天之后,默默無聲地萎落渠溝。
槐花開處,是日子的落處。最平凡的農家生活,最平靜的家居護衛。
在樸實的鄉下,槐花也如畫,槐花飯,就是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