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和她的粉皮信

關(guān)云勻

“今天頭好痛，渾身都像被醋泡透了一樣，你看，我的臉都紅撲撲的了……”粉皮信用尖尖的小角蹭著桌子，撅著嘴，發(fā)出“吱吱，吱吱”的聲音。

“你本來就是粉紅色的嘛！”兩根核桃般堅硬粗糙的手指“啪”的一聲夾住粉皮信，“而且，這個月你已經(jīng)牙疼了142遍啦！”巫婆把粉皮信舉到自己的眼前審視著，粉皮信覺得自己快燒起來了。

“這次送信要是再送不到地方，我就把你降級做擦鼻涕紙！”

“誰讓你……”粉皮信的嘟囔剛冒頭兒，身體就已經(jīng)被巫婆綁在流星上了。

“去吧！”巫婆大吼。

還在打瞌睡的流星被巫婆猛地一拍屁股，一個激靈便竄了出去。

粉皮信的抱怨被呼嘯而過的疾風(fēng)切成一片片，吱吱哇哇地鉆進(jìn)坐墊下、房檐上，還有肚子鼓溜溜的小老鼠的洞里，巫婆揮起大掃帚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趕出來拼好，原來是：

“總把地址寫錯。”

“哼，這次不會了?！蔽灼耪ＵＱ邸?/p>

“這次她根本沒有寫地址！??！”粉皮信狠狠地捶了下流星光閃閃的大頭。

“那……”流星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呵欠軟綿綿地散開，沾到的星星也都忍不住打起了呵欠?！霸蹅兓厝グ桑俊毙切莻兊目谒鞒傻贜條銀河的時候，流星才想起來自己打呵欠之前想說的話。

“不行！我不要做擦鼻涕紙！”粉皮信又使勁捶了流星一下，免得他睡著了把她帶到某個長著八個爪最愛抓旅行者的星球，或是門總要上七八道鎖，連窗戶都被蜘蛛網(wǎng)緊緊纏住的地方。

可流星還是睡著了。

巫婆蹲在窗臺上，看見流星消失在某個行星的懷抱中。

這回，粉皮信會找到收信人吧？巫婆望著窗外想。

一睜眼，粉皮信就知道，自己會喜歡這里。

因為這里有好多好多顏色。各種顏色的光芒，在夜色下澎湃地呼吸，生機(jī)勃勃地閃耀著。

“顏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財富?！蔽灼耪J(rèn)為，因為自己是掌管顏色的巫婆，所以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盡管她一天只能吃上一塊干巴巴的饅頭。粉皮信相信她，因為很久很久以前，巫婆每天都會收到雪花般鋪天蓋地的來信，求取它們主人需要的顏色，巫婆總是很爽快地滿足它們。

每天，粉皮信都會仰著一角小腦袋看七彩的信封瀑布從巫婆的窗口噴涌而出，點(diǎn)亮整個宇宙。

那些顏色會燃燒，粉皮信想，有一天我也會這樣。

可等粉皮信長出翅膀時，卻發(fā)現(xiàn)她是巫婆擁有的唯一的顏色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巫婆家里的顏色越來越少，連原本滿滿的全是彩虹糖甜味兒的空氣也變得蒼白酸澀起來。

那些信也漸漸不來了。

巫婆站在褪成白色的太妃糖窗戶前望著遠(yuǎn)方，很久很久，直到粉皮信發(fā)現(xiàn)太妃糖窗戶融化得一塌糊涂了，她才回過神來。

巫婆要退休了。

粉皮信不明白巫婆為什么還要把最后的顏色也郵走，更不明白為什么巫婆總也寫不對地址，害她總是白跑一趟。不過，她能感覺到自己緊緊抱著的渴望正在燃燒——它在叫，像嬰兒一樣揮舞著雙臂哇哇大叫;它要出來，像雨后的筍尖兒般迫不及待。

粉皮信飛遍了這個星球的每一個角落，看到：巨人們剛剛鋪好的毛絨絨的綠野、嘮叨露珠沉沉的花瓣、地下喧嘩的蚯蚓之城……可是，大家都不需要她，因為巫婆已經(jīng)送給他們很多很多顏色了，他們對粉皮信帶來的東西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因為他們只習(xí)慣收取自己需要的東西。

粉皮信生氣了。

為什么你們都不肯收下呢？粉紅色是所有顏色中最了不起的，還用解釋嗎，自己是這個顏色，巫婆哼的小調(diào)也是這個顏色，被月光輕輕撫摸的暖意也是這個顏色。

粉皮信說著說著哭了，不僅僅是因為不想成為擦鼻涕的紙。

“我相信。”一只老田鼠揉揉金燦燦的鼻子——這是他3年前從巫婆那里得到的圣誕禮物?！拔蚁嘈胚@是件很棒的禮物?！彼f，“我也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收信人?！?/p>

巫婆吸了吸鼻子，她蹲在窗臺的時間太長了，骨頭都凍成了“嘎啦嘎啦”響的硬白色。

粉皮信一定找到了合適的主人，巫婆想，我已經(jīng)為最后的顏色找到了歸宿，我已經(jīng)完成了我的工作。

她從窗臺上吃力地滑下來，拍拍屁股，拎起黑不溜秋的行李箱。行李箱很輕，里面只有讓巫婆心滿意足的一無所有。

她打開門，看見地上有一封信，粉紅色的信，收信人寫的是自己的名字。

巫婆打開信，全世界的顏色噴涌而出。巫婆傻傻地張大嘴巴，看著許多見過沒見過的顏色在空中快樂地叫著，唱著歌兒，鉆進(jìn)蒼白的墻壁、自己黝黑的影子、灰撲撲的寂寞的縫隙……

行李箱掉在地上，“哎呦”一聲。

粉皮信得意地拍拍翅膀，她知道，自己不會當(dāng)擦鼻涕紙了。那天，老田鼠把所有受過巫婆饋贈的人都找來了，每個人都分了一部分顏色給粉皮信，要她帶給巫婆。當(dāng)時的場面亂七八糟的，許多顏色撞在一起，竟產(chǎn)生了更多新奇的色彩。

巫婆說得對，顏色是最幸福的財富，現(xiàn)在巫婆又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

可是，等等，巫婆哭了！哎呀！流鼻涕了，粉皮信快跑??！

雀 兒：掌管顏色的巫婆大方的把顏色分給所有有需要的人，分到最后只剩下一種顏色——粉紅色。沒有了顏色的巫婆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被人們需要了，很難過。沒想到最后粉皮信帶著大家回饋給巫婆的顏色，回到了巫婆身邊。當(dāng)你與別人分享美好的時候，別人也會記住你的付出，也會與你分享他所擁有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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