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糖葫蘆

林丹

空氣中飄來一絲絲甜香，像一片片羽毛一樣撓著我的鼻腔，撓著我的心。冰糖葫蘆！我的腦海里連續浮現出這四個字，扭頭一看，果然沒錯。

路邊的石階上坐著一位老人，他身著一件褪色的棉襖，雙手交叉在胸前，插在袖子里，臉上的皺紋像枯葉的脈絡。他的臂彎里豎著一支竹竿，竹竿的上頭套著一個圓柱形的稻草把子，稻草把子用塑料薄膜裹了一層，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滿一串串糖葫蘆，紅通通的，一顆顆果子像一顆顆紅瑪瑙一樣，有些糖液聚在果子的底部，呈水滴形狀，晶瑩剔透。

冰糖葫蘆是我小時候最愛的零食之一，我大概六七歲的時候，老家的那條小巷上經常走過一位老人，也是一身樸素的棉衣，也是雙手插在袖子里，也是肩上扛著一只草把子，草把子上面也是密密麻麻的糖葫蘆。不過，老人的糖葫蘆別具特色。

我們常見的糖葫蘆，都是選用最好的山楂果，洗干凈了，再熬一鍋麥芽糖稀，趁熱給山楂果裹上一層麥芽糖稀，麥芽糖稀見風變硬，糖葫蘆咬到嘴里就外焦內嫩，酸酸甜甜。糖葫蘆本是很簡單的小零食，兒時的那位老人卻能做出很多花樣，那裹著麥芽糖稀的，除了山楂果，還有紅棗、桔瓣、小塊的蘋果、小塊的梨，甚至，還有一片片的苦瓜。

苦瓜糖葫蘆很小，一根竹簽上只有兩片，裹著透明的麥芽糖。也許有人會懷疑，誰愿意吃苦的？我當時也這么想，可是，我最后卻愛上了吃苦瓜糖葫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買一串其他糖葫蘆，送一串苦瓜糖葫蘆，也就是說，苦瓜糖葫蘆不要錢。

我至今記得第一次拿到苦瓜糖葫蘆的情形，那細細的竹簽上，淡褐色半透明的麥芽糖里沉睡著一枚環形的翡翠，翡翠邊緣帶著波浪形，切面上還有些起伏的白色花紋。我的嘴里立時涌出一些苦澀的味道，當時就猶豫了。老人笑著對我說：“嘗一口，苦過了，更甜。”

我壯起膽子咬了花生米粒大小的一口，一絲苦味馬上在嘴中蕩漾開來，就在我張嘴想吐出去的時候，一股溫潤的甜味在我的口中霸氣地噴涌而出，迅速將所有的苦味驅逐干凈，而且更甜膩，更爽口，似乎連喉嚨都是甜絲絲的。我知道這是麥芽糖的甜味，但我從來沒有想過麥芽糖竟會如此地甜。

此后，每次遇到這位老人，我再買糖葫蘆時，一定是左手一串苦瓜糖葫蘆，右手一串其它口味的糖葫蘆。我先吃苦瓜糖葫蘆，再吃其他的糖葫蘆，那一份先苦后甜的滋味，我至今難忘。

再后來，我沒有見過那位老人了，我也從未再買過糖葫蘆。不過，幾十年來，生活中不管有多少苦，我總是能咬牙堅持下去，因為我的耳邊總有那位老人的聲音：“苦過了，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