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一只雞

阿基米花

爺爺一輩子住在很小很小的山村里;孫女丫丫出生在很大很大的城市里;爸爸小時候在鄉下，工作后在城里;爺爺和丫丫的日常生活很不一樣，有時需要爸爸來解釋，有時可能會是一只雞來轉達爺爺和丫丫之間的小秘密。

丫丫吃過無數次牛排，但從沒見過一頭活的牛;爺爺種過數不清的地，但從沒乘過地鐵。

有一回爺爺從鄉下趕著一頭小黃牛上了長途汽車來城里看丫丫——因為他的寶貝孫女說沒見過牛——這也是爺爺唯一一次進城。當然，好不容易來趟城里，爺爺也沒忘記體驗一次乘坐地鐵。

那次進城乘坐長途汽車時，爺爺說小黃牛是行李;過地鐵安檢時，爺爺說小黃牛是絨毛玩具，所以丫丫順順利利地見到了牛，爺爺體驗了地鐵，他們都很開心。

不過自從那次以后，爺爺就再也不想去城里了。

回到村里后，爺爺總是念叨著：城里的房子就像個雞籠，城里的學校就像個養雞場，孫女丫丫都沒他的鵲山雞過得舒坦。

沒錯，爺爺在鄉下有個養雞場。

爺爺在山里種了一片油桃林，林子底下放養了兩千只雞。這雞原來不是雞，是一種鳥，據說是被古時候的神醫扁鵲用中藥飼養一段時間后馴化成了家雞，所以叫鵲山雞，不過這種雞一直保留著飛的習性，連睡覺都和鳥類一樣站在樹上。

爺爺養的兩千只鵲山雞，平時滿山遍野地飛，嘰嘰喔喔地叫。

爺爺還說：城里人喜歡的土特產都在鄉下。

爺爺是個精明的人，他知道土雞和土雞蛋在城里特別暢銷，所以就打算把這兩千只鵲山雞賣進城里。事實也是如此，不到半年時間，兩千只雞就被爺爺通過快遞物流賣得只剩下五十只了。而剩下這五十只雞的原因是爺爺還欠城里人預定的兩百斤土雞蛋。

喂養的雞少了，爺爺空閑了，就想丫丫了。可爺爺堅決不會再去城里這個大雞籠了，于是他決定挑選一只美麗和智慧并存的雞代表他去城里看看寶貝孫女。

爺爺告訴五十只雞說，要挑選一只雞進城看他孫女。

爺爺又補充道：“這次任務非常艱巨，有可能和其他一千九百五十只真空冷藏包裝快遞出去的鵲山雞一樣有去無回。”

爺爺的篩選過程分為三輪，分別是：體能測試、膽量測試和智力測試。

然而經過第一輪暈車測試后，有一半的雞都被淘汰了。

第二輪篩選，爺爺說進城要打疫苗，和其他所有寵物一樣。結果又把二十只鵲山雞嚇成了呆若木雞。

第三輪的時候，爺爺說城里很熱，水泥地很燙，進城千萬不能穿羽絨服，否則會熱出一身雞皮疙瘩的痱子。

最后就只剩下一只小個子雞了。

小個子雞拍著雞胸脯說：“沒事，您就把我快遞過去吧，保證完成任務！”

“你真的不暈車？不怕打針？不怕熱？”爺爺將信將疑地問小個子雞。

小個子雞回答說：“我都怕，不過我有辦法。”

小個子雞接著說：“首先，您可以在我上車前把我弄暈。至于打疫苗嘛，可以先給我打個麻藥，對，就是打麻藥！最后是城里熱的問題，我看好解決，您把我的雞毛拔光，再往我身上放幾塊冰塊，保證一路涼快到城里！”

“哈哈，小個子雞真聰明！”爺爺捻著胡須樂呵呵地說。

爺爺先給小個子雞打了藥效24小時的暈頭暈腦麻藥，小個子雞暈過去之后，爺爺又小心翼翼地把雞毛也拔了。小個子雞看起來更小了，只剩下一身的雞皮疙瘩。然后，爺爺把光溜溜的小個子雞裝進厚實的塑料袋里，抽走所有的空氣，把它真空包裝起來。最后，爺爺把它放入泡沫箱，又塞入一堆冰塊包裝好。

打包完成后，爺爺叫了通通快遞，他說要快遞一只活雞。

就這樣，小個子雞被通通快遞員帶上了進城的路。這條路一頭連著城里，一頭連著鄉下，快遞員們往返運送著各種物品，也傳遞著親情和鄉情。

第二天，小個子雞就像冬眠了24小時一樣，順順當當被快遞員叔叔送到了丫丫家。

丫丫喜歡拆快遞，總是搶著拆，這次也不例外，她拿著剪刀咔咔劃開泡沫箱的膠帶，誰知一打開泡沫箱蓋子就跳出來一只光溜溜的小個子雞。這真是像過兒童節一樣的驚喜。

丫丫爸爸覺得有些不對勁，心想：我沒有網購什么土雞呀，更何況是一只活的雞，而且還沒雞毛！這是撞了哪門子邪呀！

于是爸爸問小個子雞：“你是誰家的寵物？是不是跑錯地方啦？”

小個子雞伸長脖子說：“我是主人派來看他孫女的！我可是經過嚴格篩選出來的美麗與智慧并存的土雞——土雞中的戰斗雞——鵲山雞！”

小個子雞打了個噴嚏，用爪子抓了抓脖子，咕咕叫了幾聲問道：“我在哪里？我是到城里了嗎？”

丫丫笑瞇瞇地說：“對呀，對呀，你到城里了，我就是丫丫。”

“你好丫丫，你爺爺想你了，就派我來看看你。”小個子雞抖抖脖子打了個寒顫說。

爸爸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爺爺寄來的土雞，心里還挺感激老爺子寄了這么一只鮮活的土雞，于是二話不說，一把抓住小個子雞的脖子，把它拎到水龍頭下洗了個澡塞進砂鍋里。

蓋上砂鍋蓋后，爸爸朝著砂鍋里面的小個子雞嘟囔道：“鵲什么山，燉的就是你這種戰斗雞！給我女兒補補鈣，現在正是她長個子的時候！”

幸虧丫丫反應快，她連忙沖進廚房打開砂鍋蓋子問爸爸：“您為什么把它燉了呀？”

爸爸說：“為什么？！爺爺不就是寄給我們吃的嗎？”

“不要！不要！不能吃了這只雞！我要養雞！我要養只寵物雞！”丫丫焦急地和爸爸爭辯起來。

“土雞，補鈣，吃！”

“寵物雞，好玩，養！”

……

“咕咕……你們別爭……這城里還真是熱……連這水都是熱的！”小個子雞說著跳出了砂鍋。

爸爸最終投降，關掉了液化氣，因為他知道是拗不過丫丫的犟脾氣和這么一只奇怪的雞的。

從此，丫丫就有了一只寵物雞，她愉快得不得了。

她給小個子雞剪指甲，戴蝴蝶結，系披肩……帶著小雞出去遛彎，找蚯蚓。小孩子們見了都很喜歡小個子雞;大人見了也很喜歡，說這是土得不能再土的地道土雞。

很多鄰居都來問丫丫爸爸賣不賣這只土雞。

當然，每次遇到這樣的鄰居，小個子雞都會大聲說：“我打過暈頭暈腦麻藥！不能吃的！”

當然，小個子雞和丫丫之間也有一些悄悄話。

比如小個子雞告訴丫丫，爺爺騙它們下蛋，說過段時間桃樹上都會長出紅紅綠綠的蛋，要它們和桃樹比誰下的蛋多。其實它知道是因為爺爺欠了人家兩百斤土雞蛋。

比如丫丫問小個子雞，它們的作業是不是就是每天下蛋？還是也要做口算？

……

轉眼間暑假就到了，城里更熱了，小個子雞的絨毛也長出來了。

有一天小個子雞歪著脖子告訴丫丫說：“我想下蛋，可城里太熱，我怕蛋還沒下出來就被燙熟了。”

丫丫不假思索地說：“我也想爺爺了，我們一起回去看爺爺吧。”

“對對對，趕緊回鄉下去下蛋，爺爺還欠人家兩百斤土雞蛋呢，說不定油桃樹上紅紅綠綠的蛋也成熟了呢！”小個子雞拍著翅膀應和道。

于是他們就上路了，這次爸爸成了快遞員叔叔，丫丫一路上抱著小個子雞。路的那一頭就是爺爺古銅色的笑臉和他的紅紅綠綠的油桃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