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強

8月20日,晴。
今天天氣依舊炎熱,這種天氣我最不喜歡出門了,只想躲在陰涼的石縫里睡覺。
可是肚子好餓,最后還是只能頂著太陽出去覓食。
爬了半天,我才找到一株發育不良的野菜,輕咬一口,味道有點酸澀,不過我別無選擇,我已經沒力氣也沒時間去尋找別的食物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特別郁悶,為什么我們蝸牛爬得那么慢,連找個食物都那么費勁,如果我像蝴蝶那樣有翅膀就好了,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花叢間穿梭,只要是有花的地方,就有取之不盡的花蜜,那種生活多美好啊!
“喂,蝸牛小子,你吃別人的東西也不打聲招呼嗎?”有個聲音突然從野菜后邊傳出來,嚇了我一跳。
我探頭一看,原來在野菜的后邊站著一只黑色的蟋蟀,他跟我一樣,正在吞食菜葉。
“蟋蟀大哥,野菜是天然生長的,又不是你自己種的,憑什么說是你的東西啊?你只不過是比我早一步發現而已,況且,你也吃不完這么多,沒人告訴你分享是一種美德嗎?”我反駁道。
比賽跑的話,我肯定跑不過別的蟲子,但是比吵架,還真沒遇到過幾個對手。
我自顧自地繼續吃飯,不去理會蟋蟀。
等我吃飽之后,我開口說:“蟋蟀大哥,你們蟋蟀通常不是晚上才出來活動的嗎?為什么大白天也能看見你?真是少見。”
蟋蟀用前足捋了捋長長的觸須,說:“哼,你們蝸牛不也一樣,白天不是都躲著睡覺,晚上才出來溜達的嗎?我也很少白天遇到蝸牛。”
確實,我們蝸牛不喜歡晴天,高溫會讓我們的體液蒸發過快,使我們變得虛弱,雨天、陰天和黑夜才是我們的最愛。
可是,這一帶的食物越來越難找了,如果等到晚上才出來覓食,到時候什么都不會剩下。我相信蟋蟀也是一樣的,為了能夠找到食物才會違反平常的生活習性,白天從洞穴里出來活動。
我想是時候考慮遷徙到其他區域了,我回去后得跟棲息地的同伴們好好商量一下。
“對了,蝸牛小子,難道你沒有收到消息嗎?”蟋蟀故作神秘地說。
“什么消息?”在樹林里,只有那些飛蟲的消息才靈通,今天我還沒碰到過飛蟲,所以沒聽到什么最新消息。
“樹林東邊出現了螢火蟲,我親眼所見,而且看樣子,他們會朝著西邊移動。”蟋蟀嘿嘿笑著說,“我還以為你們蝸牛聽到這個消息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逃得無影無蹤了,沒想到今天還會在這里看到你,你的膽子可還真不小啊。”
螢火蟲——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十分陌生,因為我以前從來沒見過螢火蟲,也沒聽別的蟲子提起過。
“螢火蟲出現跟我們蝸牛有什么關系啊?為什么要逃?”我問。
“呵呵,這個我就不告訴你了,好自為之吧!”說完,蟋蟀全力一跳,跳出去老遠,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說話說一半最討厭了,臭蟋蟀!”我對著他消失的方向喊道。
之后,我把一片菜葉子裹在外殼上,慢悠悠地爬回棲息地——幾塊大石頭的縫隙里。
“哇,喏喏你帶了食物回來啊!真是太好了,我正餓著呢!”
有幾個白天沒出去覓食、餓得兩眼發光的同伴看見我,高興得不得了。
“你們不要動,這個可不是給你們吃的,我是帶給老太爺的!”
原本他們你推我擠地要過來搶,可是一聽我說是給老太爺留的食物,馬上就不敢動了。
我鉆入石縫深處,來到老太爺的住所。我把菜葉從殼上取下來,放到老太爺的面前。
“老太爺,吃吧!這是新鮮的野菜。”
老太爺是我們這里年齡最大的老者,他背著厚重的外殼,已經爬不動了,靠著大家的供養。
“哦,是小喏喏啊,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老太爺雖然老眼昏花,而且住處沒有光亮,可嗅覺還很靈敏,他用觸角碰一下腳下分泌的黏液,就能準確分辨出來來者是誰,“小喏喏真是太有孝心了,現在食物這么難找,還記得給我帶吃的。”老太爺接過菜葉開心地吃起來。
“老太爺,我有一個問題,我想您應該會知道,如果連您也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該問誰了。”老太爺年齡最大,見識也最多,很多不懂的問題只要問他就能得到答案。
“哦,問吧問吧!”老太爺一邊吃東西一邊說。
“您知道螢火蟲是什么蟲子嗎?”
“啊——?”
老太爺大叫一聲,眼睛直勾勾看著我。我目瞪口呆,沒想到他年紀那么大了,聽到螢火蟲這個名字竟然如此驚恐。
頃刻,他又劇烈咳嗽起來,大概是噎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喘著氣說:“喏喏,是誰告訴你那個可怕的名字,我已經好多年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于是我將今天遇到蟋蟀的事情說了出來。
“看來不會有假,樹林里真的出現了螢火蟲。”老太爺顫聲說,“我們必須離開這里了。哦,我已經走不動了,你們這些年輕人趕緊走吧,不要管我,快點通知大家,讓大家來開會!”
“螢火蟲到底是什么蟲子,我們為什么要跑?”我還是不明白。
“傻孩子,我們蝸牛最大的天敵就是螢火蟲。他們的成蟲把我們麻醉,在我們體內產卵,幼蟲孵出來后,專門捕食我們,所以螢火蟲出現的地方,蝸牛很快就會被他們消滅。”老太爺忽然哭起來,“當年我看到到處都是同伴被吃剩下的空殼,現在想起來還是非常的恐懼和悲痛。”
我聽到這里才明白螢火蟲是這么可怕的蟲子,怪不得連見過大風大雨的老太爺都那么緊張。
我馬上向洞穴里所有同伴傳達了這個消息,大家都很害怕,然后派出幾個代表去老太爺那里開會。
會議結束后,我們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明天一大早就開始搬家。
本來晚上趕路更加方便,因為氣溫較低,不會消耗太多體力,可是老太爺說螢火蟲就是夜間出來捕獵的,所以晚上出行極其不安全。
這一夜,沒有誰敢出去覓食,就算餓得肚子咕咕叫,也只能喝點石頭表面的露水充饑。
8月21日。晴。
太陽還沒出來,我們就摸黑出發了。
老太爺沒辦法跟著我們一起走,分別的時候,他說:“我已經活得夠久了,這里就是我的墓地,我的外殼就是我的墓碑,你們不要難過,勇敢前行,去尋找未來吧!”
我們帶著沉重的心情上路。
聽說螢火蟲出現在樹林東邊,所以我們朝著西邊走,盡量遠離他們。
最初,我們的行進速度還算可以,可是等到太陽出來后,那些身體較弱和腹中饑餓的同伴就開始掉隊了。
前邊的隊伍只能停下來等掉隊的同伴跟上來,嚴重拖慢了行進速度。
好不容易挨到太陽下山,我們發現了一些番薯葉,正好讓我們補充體力。
奔波了一天,其實我們也沒走多遠,對于飛蟲來說,那只是不到五分鐘的距離。
到了晚上,我們找了一個潮濕的樹洞休息,夜間不能再趕路,因為螢火蟲就是夜間出來捕獵的。
老太爺告訴我們,就算是漆黑一片的環境,螢火蟲的幼蟲還是能找到我們,因為我們爬過的地面會留下體液,幼蟲跟蹤體液就能找到我們。
我們輪流值夜,值夜的蝸牛爬到樹上比較高的位置,觀察遠處,一旦發現敵情就通知大家。
輪到我值夜的時候,我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來時的方向。
我發現一個小小的黃色光點出現在草地上,一閃一閃,而且越來越近!
螢火蟲的雄蟲是會飛的,而雌蟲和幼蟲不會飛,只會爬行。
那個黃點,不是雌蟲就是幼蟲,它朝著這邊過來,肯定是發現了我們爬行路上留下的體液。
一只螢火蟲對我們這群蝸牛并不會造成太大的威脅,但是,萬一他發現我們的蹤跡后,回去通報給同伴們,然后他們全都追過來,那我們就難逃一劫了。
我不打算把大家叫醒。看到螢火蟲出現,大家只會亂成一團,而且以我們的速度根本就逃不了,必然會出現犧牲者。
我打算把那只螢火蟲引開。
這當然是非常危險的決定,說不定我會因此成為螢火蟲的晚餐,可是這個時候總要有誰站出來保護大家,坐以待斃是最可悲的。
我從樹上下來,然后朝著出現黃色光點的位置爬過去。
我和螢火蟲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我的心臟狂跳,簡直就要爆炸開來。
可是我沒有停下腳步,這個時候我已經無法回頭了,就算我扭頭逃跑,那只螢火蟲也會馬上就追上來。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看到那是一只沒有長翅膀的螢火蟲幼蟲,他的個子很小,比蟋蟀還要小得多,身體細長,長有很多只腳。
他發光的部位在肚子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會發光的蟲子,心中的驚奇甚至超過了恐懼。
“哈哈哈,有一只落單的小蝸牛,真是可憐。現在開始,我給你十秒鐘讓你逃跑,十、九、八……”
沒想到這只幼蟲的心眼這么壞,明知道我跑不快,還故意跟我玩這種毫無勝算的游戲。
“我知道你是誰,但是我不怕你。”我昂著頭挺著胸脯,視死如歸。
“哦,你不怕我?難道你不怕死嗎?”螢火蟲豎起上半身,一對鉤子一樣鋒利的上顎囂張地開合著。
老太爺說過,幼蟲最可怕的武器就是那對上顎,可以扎入我們蝸牛體內注射麻痹毒素,讓我們動彈不得,然后再注射腐蝕毒液,把我們的身體溶解成液體,供他們吸食。
幼蟲朝我撲過來,我立即趴下來,全身分泌出大量透明的泡泡,這些泡泡會散發出一種特殊氣味,可以干擾敵人的嗅覺,是保護我們的武器。
在昏黑的樹林中,幼蟲是看不到我的,他只能憑借氣味確定我的位置,但是我卻可以看到他,因為他的肚子一直在閃爍著黃光。
我看到他已經來到我面前,他開始用上顎試探,想要尋找我的頭部,我拼命扭動背殼阻擋他,因為我渾身包裹著泡泡,他根本分不清我的頭部在哪里。
他摸著我的背殼爬上去,想要牢牢吸住,不過我的背殼已經沾滿滑膩膩的泡泡黏液,他根本吸不住。
我不停擺動背殼,把他給晃暈。
這是老太爺告訴我的秘訣,他當年就是這樣僥幸從一只螢火蟲那里撿回一條命。
“哼,你別得意,下次我還會再來的,你跑不掉的!”
過了一會兒,他實在沒辦法,只好從我身上跳下來,然后扭頭離開。
不行!不能讓他走,他一旦離開的話,很快就會帶著其他同伴過來追擊我們了!
這個時候,他忽然叫了一聲:“這是什么東西?啊!是蝸牛,一大群的蝸牛!”
我跟上去,聽到“砰砰砰”的撞擊聲,那個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我們背殼撞在一起的時候就會這樣。
等我靠近才發現,我的同伴們全都出來了,他們聚成一團,用自己的背殼圍成一堵圓形的高墻,把螢火蟲幼蟲堵死在里邊了。
接著,一些蝸牛爬到同伴的身上,把自己當成石頭一樣滾下去,一個接一個壓在幼蟲的身上。
“啊——!”幼蟲臨死前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戰勝了天敵,這就是團結的力量啊!
“你們……”我感動地看著同伴們。
“喏喏,你這個傻瓜,竟然獨自逞英雄!”
大家在一陣歡聲笑語中回到樹洞里休息,談論著剛才發生的“光榮戰績”。
明天我們還要繼續趕路,雖然可能還會有第二只、第三只螢火蟲幼蟲接著出現,但是已經不會再讓我們感到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