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的父愛

明昊予

我家住在山區，離學校有幾十里遠，還要渡過一條小河。家里不富裕，只好步行往返。

上高中的第一天，五更時分我就起了床。天空黑沉沉的，月亮被一片黑云遮住，灑下昏暗的光。我正收拾書包，父親也起來了，一邊穿衣服一邊對我說：“路途遙遠，外面又黑，我送你吧！”

我皺了皺眉，一邊繼續收拾東西，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別人家的孩子都不送……”

“不是因為咱們家遠嘛……”父親勸說。

“不行就是不行！”因為關乎面子問題，我很倔強。

父親穿衣服的動作停了，眼神暗淡了下來，隨后對我說：“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一個人走在空寂的小路上，周圍被夜的黑暗包圍，這黑暗仿佛能吞噬人心。出發時，我信心十足，勇氣百倍，認為自己長大了，這點山路算得了什么，但在黑暗中走得越遠，我的心中就越害怕，步子越邁越小，擔心驚動什么異類，我已近乎踮腳了。這時，我想到了皮影戲里那只偷雞的惡狼……

白天看慣了的巖石樹木，到了黑夜就都成了黑漆漆的暗影。而暗影一般都會使人幻想，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聞，往往都和暗影有關。果不其然，意料之外，但也屬于意料之中的情況發生了。

就在臨近小河時，一塊大石頭的后面突然閃出一個高大的黑影，看架勢，瞬間就會朝我撲過來……

“呀！”我扭頭就往回跑。但是很不幸，剛轉身，右腳就被左腳給絆住了。沒辦法，左腳也不是故意的，因為左腳的前面是一塊石頭。

當我收回咧到極限的嘴角，回身看黑影時，黑影卻不見了，一切如舊。定了定神，我想到了魯迅先生，想到他老人家踢鬼的故事……嗐，看我這沒出息的，世間哪有什么鬼呀，肯定是幻覺。“世上本無鬼，鬼只在你的心里。”還是我的作文老師說得對。想到這兒，我不再害怕，站起身大膽地往前走。

本來已經不害怕了，可是仍然有陰森森的鳥鳴來配合，那鳴叫聲如泣如訴，再加上隱藏在山路上的野獸，使我兩腿發軟，有了缺鈣的感覺。我有了逃回家，讓父親送我去學校的沖動，但男子漢的尊嚴不允許我這么做。不敢走，卻也不能回，我只有采用父親教的高招——“唱歌走夜路”給自己壯膽。

兩個多小時后，一路疾走一路高唱的我終于到達了學校，嗓子卻啞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年光陰在轉瞬之間隨風而逝。說也奇怪，我天天走路上學，坐船渡河，卻從沒有遇見過野獸，船也總是在河岸等我，只有幾次船在對岸，我不得不涉水過河。我把這些事歸結為運氣好，告訴了父親，他聽了，也認為是我的運氣不一般。可是我發現，他這一年中一反常態，我走后他還在酣然熟睡，這與他平時早起干活的作風迥然不同。父親變了，變懶了。

有一天，我來到河邊，渡船同往常一樣停在岸邊，我推船下水，坐上了船。天空昏暗異常，黑色的云將天空染成了濃重的墨色，連月光都透不過來。我正劃船，忽然撞上了一塊大石，船翻倒在河中。我不識水性，在昏天黑地中拼命掙扎。就在我筋疲力盡、大口嗆水時，耳邊傳來“撲通”一聲，隨后身體就被一個人抱了起來。在模糊的意識中，我依稀看到了父親的臉……

回到家后，我大病了一場，一周后才痊愈。離開躺了一周的床，母親對我道出了真相：“你不讓你爹送，你爹怕你遇見壞人，于是每天三更天時就拿著棍子順著你上學的路走一遍。如果船在對岸，就涉水過去把船拉過來。有幾次，你爹遇上了壞人……”

“啊！”我十分吃驚，“后來呢，壞人出現的時候？”母親笑著打斷我：“你爹肯定沒事呀，聽我慢慢說。你爹就和壞人搏斗，打不過的就會引走。看時間來不及了，就沒管船。幾個月后，你爹發現了一條更近的小路直通小河，便強忍倦意每天在你走了之后抄近路來到小河，躲在石頭后面看著你……”

我的大腦頓時如演電影一樣，把過去的情景都過了一遍。原來如此，難怪父親看著是在睡懶覺，靴子卻爛得格外快;父親看著是變懶了，老得卻格外快！

高中畢業后，我與父親登上村東頭的小山丘，俯視著三年來我們一同走過的山山水水。山路靜遠，流水安寧，彰顯著父親無言的關愛……

（指導老師：韓衛國）

小編點評

文章濃墨重彩地描寫了“我”走夜路時的驚魂時刻，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組成了一幀幀恐怖的畫面，情節一波三折，引人入勝。結尾處，我們驚奇地得知，父親其實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守護著“我”。文中沒有煽情的語言贊頌父愛的偉大，但恰恰是這種帶著點笨拙的無言的父愛，讓我們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