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山和歐陽大俠

梅瑜

從前，有一個歐陽大俠，他走在一條山路上時，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

“哎喲！”歐陽大俠叫起來。接著他趕緊朝四下望望有沒有人，瞧瞧有沒有人看到剛才那一幕。他可不想讓人看到他出丑的樣子。

還好，周圍沒人！歐陽大俠放下心，繼續大搖大擺地趕路。可是背后傳來一陣“呵呵、哈哈”的笑聲。

歐陽大俠心里一驚，回頭一看，的確沒人啊！

“誰這么大膽，竟敢嘲笑本大俠！”歐陽大俠“刷”地抽出劍，“嘿嚯嘿嚯”地在空氣中舞了一通，然而除了明晃晃的太陽和來來去去的風，的的確確什么也沒有。

歐陽大俠疑心自己聽錯了，拔腳就走。這時聲音又出現了：“真是笨！明明就在眼前，卻視而不見！”

“媽啊！見鬼了！”歐陽大俠嚇得腿發軟，想跑卻一步也跑不動。

“哈哈哈，朝這兒看，朝這兒看！”那個聲音好像很開心。歐陽大俠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剛才那塊絆倒他的石頭，正在左右搖晃，發出一陣陣嘲笑聲。

“爛石頭膽敢取笑本大俠！”歐陽大俠撿起石頭，揚手要扔。

石頭連忙阻止：“別急！大俠！我呢，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座山——你別笑，我的的確確是一座山！我還有名字，我叫一尺山。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歐——陽——堅——強！”歐陽大俠從牙縫里吐出四個字。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說出真名，按理說，大俠應該隱姓埋名闖蕩江湖呀！唉，還是自己經驗不足！

“那么，歐陽大俠，拜托你帶我找個人吧！”一尺山懇求。

“開玩笑！大俠怎么可以做這種事？大俠是要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俠才不管呢！”

一尺山冷笑了一聲：“哼，還行俠仗義，還打抱不平，還鋤強扶弱，現在要你幫忙，你就推脫，算什么大俠？”

歐陽大俠眉頭一皺。他想了想，沖一尺山說：“算你說的有理。那行，你要找誰？”

一尺山很高興：“我要找一位畫師，他叫王庭，我非找到他不可。可惜我沒手沒腳，沒法走路，現在總算碰上你這個好心人，我有救了！”

歐陽大俠聽了一尺山的話，心里很受用，當即拍拍胸脯說：“好！包在我歐陽大俠身上。且讓本大俠帶你走一遭！”

別說，一尺山雖然是塊石頭，知道的東西卻不少。它一路嘀嘀咕咕地講一些奇聞軼事，歐陽大俠聽著，忘了疲乏，解了無聊。

有一次，一尺山問：“歐陽大俠，我看你年紀不大，也就十來歲的樣子，你究竟是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啊？”

歐陽大俠撓撓頭，心想這石頭眼光真準，一下就讓它看透了。

原來，歐陽堅強是個孤兒，從小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到了十三歲，他看到同齡人都開始上學了，特別羨慕，可是自己哪來的錢去讀書？于是他決定，干脆去闖天下，看看有沒有機會可以學點知識和本領。因為自己年齡小，生怕別人欺負他是個孩子，就把自己裝扮成了“大俠”模樣。

“好了，你可以笑話我了。”歐陽堅強訕訕地說。

“為什么要笑話你？你是一個有想法的孩子，值得稱贊！”一尺山回答，“不過你年齡不大，叫小俠更合適些！哈哈！”

就這樣走啊走啊，有一天，歐陽大俠帶著一尺山到了一個集市。這兒貨物琳瑯滿目，人群熙來攘往，一派繁華。

一尺山被包在一個包袱皮里，由歐陽大俠背著。走了那么長的路，大俠可累壞了，就把包袱皮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旁邊休息。

“大俠，大俠，我聽這兒聲音嘈雜，想來是一個熱鬧的地方，快幫我打聽打聽王庭吧！”一尺山在包袱皮里嚷嚷。

“放心吧，我在觀察呢！”歐陽大俠回答。

“好呀好呀！多謝多謝！”一尺山很興奮。

這樣的對話在歐陽大俠和一尺山之間并沒什么特別，可在周圍的人看起來，一個衣衫襤褸的窮小子，扛著一把普普通通的刀，坐在街頭大聲嚷嚷，真是好笑！人們都朝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一個大漢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對著歐陽大俠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歐陽大俠被他看得身上發毛，拔腿要走。大漢一把攔住他：“你以為這是哪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大漢手一揮，幾個小嘍啰一擁而上，把歐陽大俠圍在中間。

歐陽大俠的背上立刻被汗水浸透了。要知道，歐陽大俠雖說是大俠，但那完全是他自己封的，他壓根兒不會耍槍弄棒，更不會一丁點兒武功。眼前這一群分明就是土匪，自己得想辦法溜。但是人墻圍得密不透風，哪里還有縫隙可以鉆啊！

歐陽大俠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尺山在包袱皮里大叫：“歐陽大俠，快，快把我扔過去！”

大漢和他的同伙也聽到了，不禁一愣，四下尋找是哪里發出的聲音。歐陽大俠趁機拼盡全力，把一尺山朝大漢一扔，自己拔腿就跑。

一尺山重重地砸到了那大漢身上，歐陽大俠聽到后面傳來一陣慘叫，接著又聽到“快追，快追”的喊聲。歐陽大俠飛快地穿街過巷，在翻過一截矮墻后，他終于把后面的人甩掉了。

大俠靠在墻根兒喘氣，驚魂未定的當兒，他還在想著一尺山。

“我要是現在把它丟下了，也太不仗義了！不要說它救了我，就算這一路走來，它和我談天說地，互相做伴，也成朋友了——不行，我得回去找它！”

歐陽大俠站起身，四下觀察一番，確定那伙人沒再追來，便小心翼翼地回到集市上去。

大漢和同伙已經不見蹤影，歐陽大俠非常擔心他們把一尺山帶走了。他在原地來來回回尋找，心里的擔憂越來越強烈。正在這時，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把歐陽大俠嚇了一大跳。

“小伙子，你在找這個吧！”一個老人把他的包袱遞過來，“剛剛那伙人是本地的地痞，不好惹。你啊，快走吧！”

歐陽大俠喜出望外，接過包袱連聲道謝。他找到一個僻靜處，一邊打開包袱，一邊著急地問：“老兄，你沒事吧？”

一尺山立刻回道：“歐陽大俠，你回來了！太好了！我沒事。那群混蛋一看我是塊大石頭，就沒了興趣，取笑一番后就走了。”

歐陽大俠放下心來。看來此地不宜久留，歐陽大俠帶著一尺山，離開集市，出城朝郊外走去。臨近黃昏的時候，他們來到一座小廟宇前。

歐陽大俠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他藏起刀，進廟去討要一些食物。廟里的和尚非常和善，端來米粥小菜讓他果腹。

歐陽大俠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渾身又有了力氣。他一看院中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想起剛才來的路上看到過山泉，便拎起一旁的水桶，出了山門去挑水，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直到把院子里所有的水缸統統裝滿水。小和尚過意不去，詢問歐陽大俠要不要留宿，院里有小廂房，可以讓香客留住。

歐陽大俠正巴不得，連聲道謝。

月夜，歐陽大俠和一尺山閑聊，再次說起他們要找的王庭。

“我說一尺兄，你找王庭到底要干什么啊？”

“唉！”一尺山嘆了口氣，“說來話長。原先，我是一幅畫上的一座山，別看我現在這么小，畫在畫上，我可是巍峨大山呢！畫我的那個畫家有個絕活，他畫的畫，不要說幾乎亂真，簡直就是真的。有一天，他畫了一幅《高山流水》圖，自己也滿心歡喜，正巧他的一個朋友壽辰，畫家就把這幅畫拿去給他朋友做壽禮。途中他想到一句祝辭，便在馬車上展開畫卷題寫。沒想到不小心，一筆沒注意，涂在了山腳下，那山啊，就像長了一只腳。當時急急忙忙，畫家沒注意，就把畫收起來了。結果呢，那座長了腳的山一伸腿，咕咚一聲從畫上跌落下來，掉下馬車，落在地上……”

“那就是你，一尺山？那個畫家，就是王庭？”歐陽大俠叫起來。

“沒錯！到了這人世間，風吹日曬的，長在我身上的綠樹野花，都枯萎落敗了，我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歐陽大俠想起自己碰到一尺山時的情景，便說道：“你是想找到王庭，讓他重新把你畫一遍吧？”

一尺山回答：“我原先也就只有這么一個想法，經過這幾天和你在一塊兒，我又想到，王庭是把畫送給他朋友的，山高水長缺了山高，他該多難為情？這樣也對不起朋友啊！”

歐陽大俠一聽，心里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保證幫你找到王庭！”

第二天早上，歐陽大俠向廟里的小和尚辭行，順便問了一下名叫王庭的畫家。誰知小和尚說：“下個月廟里要修繕，邀了王先生來作畫，應該就是你說的王庭先生了。”

歐陽大俠一聽樂壞了，連忙請求能不能留在廟里等王庭，他可以做任何雜事。管事的和尚同意歐陽大俠留下來。

就這樣，歐陽大俠每天和小和尚們同起同睡，白天干活，空時在廟里游覽觀看，那些壁上的畫，廊下的字，讓人看了直覺得安靜又自在。這也難怪，歐陽大俠本來就是一個愛學習的孩子，當大俠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一個月后的一天晚上，歐陽大俠睡不著，在廟里溜達。剛轉到廊下，忽聽到一陣細小的“簌簌”聲，他定睛一看，地上竟然爬著幾只河蟹。它們張牙舞爪，橫沖直撞，看起來強壯得很。

這山野之中，怎么會有河里的螃蟹呢？正在奇怪之際，一個面容慈善的老人快步走了過來，一看到地上的河蟹，朗聲笑道：“哈哈，在這里呢！總算找到了。”

只見老人把手里的畫軸一抖，畫卷垂到地上。那幾只螃蟹愣了一會兒后，便乖乖地爬進了畫里。趁著月光，歐陽大俠看到畫卷里畫著幾叢菊花綻放在河岸，河面上霧氣籠罩，正是菊黃蟹肥的時候啊！

哎呀！眼前這位莫非就是王庭先生？

歐陽大俠激動極了，他結結巴巴地把一尺山的事兒說了一遍。起初，王庭還不太相信，最后歐陽大俠跑回廂房，把一尺山捧到王庭面前，王庭才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調皮的家伙，竟然跑到這里來了！”

“物歸原主，請帶它回去，實現它的心愿吧！”歐陽大俠說。

可是，真要和一尺山分開了，歐陽大俠還真有點舍不得。看到他們依依不舍的樣子，王庭想了想說：“我啊，正缺一個助手，孩子，如果你愿意，可以跟著我，我會教你認字，還可以學習繪畫！”

歐陽大俠立刻跪在地上，感激地行了拜師禮。

王庭在廟里畫畫那幾天，歐陽大俠除了做廟里的雜事，就跟在師父后面細心學習。等結束了廟里的工作后，他便隨王庭云游四方，學習畫畫去了。

故事的最后，一尺山最終回到了畫里，成為了一座巍峨的高山;而歐陽大俠沒有成為大俠，卻成了一名畫師。他給自己取名“一尺畫師”，別人都以為他是謙虛，當然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紀念他和一尺山那段交友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