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興
端午節前夕,西寧市有領導同志通過微信向我約稿,問我對西寧城隍廟有無研究,且談談對它的看法和建議。作為一個晚年生活在南京的老西寧人,無論如何是不能拒絕的。我在西寧足足生活了50年。西寧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是我心牽夢回的地方,是我滿滿鄉愁的寄托處。
退休以來,無欲再去撰寫面孔嚴肅的論文了,喜歡回憶過去,但又懶得動筆。很高興,借此機會將自己的回憶和想法付諸筆下,與大家分享。
一
我與城隍廟還真有點“地緣”。上世紀80年代之前我家有過三次搬遷,但總沒有超過距城隍廟3公里以外的范圍。當然,過去的西寧城也很小,出了城門便是郊區或農村。
我出生的地方與城隍廟相隔1公里多。不過,我在城外,它在城里。
1952(陰歷)年末我出生在西寧市西關街南側的一個“坑坑院”內。當時因這一帶院落房頂低于道路地平面,人們稱其“坑坑院”。原先這些房屋的地坪與西門河的河床大體在一個水平面上,后因修便民的西關大橋墊高路基而形成了這種地勢。如今“坑坑”已被填平,上面豎起了具有一定規模的現代西寧體育館。從“坑坑院”出發,進入西寧古城的西門向北,經過南北走向的互助巷,便可到達東西走向的解放路(舊稱隍廟街,城隍廟位于解放路中段)。這段距離大約步行13分鐘左右。
第一次搬家進了城,縮短了與城隍廟的距離。大概是1956年至1957年間,我家從西關街搬遷至禮讓街77號家屬院。那是過去的車馬店改造的四合院,也就住了十來戶人家,全是平房,房頂都是土夯的。沒有自來水,吃水要出小西門(后開的城墻豁子)到城外的西門河灘去挑泉水。跟隨大人一起去挑水,如同如今的出行旅游一樣,十分開心。可以戲水,可以摸魚。后來請人(父親稱他“井爺”,據說他以打井為生)在院子里掘了一口井,方便了生活,卻減少了出去玩耍的機會。從77號院出發沿禮讓街向南步行,大約10分鐘左右便可到達城隍廟舊址。大約在上世紀80年代后,77號大院被一幢家屬樓所替代了。
第二次搬家竟與城隍廟做“鄰居”了。兩年后,我家又從禮讓街遷至到省政府(當時為青海省人民委員會,簡稱“省人委”)大院家屬區。政府大院的后大門斜對面就是城隍廟舊址。后大門左旁就是隍廟門前的照壁,照壁與山門之間被后修道路(解放路)隔開。每天放學回家路上,我們都要和廟前的照壁照照面,或在照壁和院墻形成的夾道里躲藏嬉鬧一番。
第三次搬家是1966年。我們家從政府大院搬到與大院西邊一墻之隔的斜石巷51號家屬院。那是一個二進四合院,前后兩院,后院北面為二層小樓,樓上三間正房,左右是帶有天井的小廂房。房屋是磚木結構,正房為馬脊梁瓦房。當時,這種院子在西寧為數不多。據說,這個院子解放前是一個姓汪土司的家院,后來做了機關家屬院。我的少年時期就是在這個院里度過的。從51號到城隍廟舊址步行也就5分鐘左右。
從西寧整個古城區看,城隍廟坐落在西北一隅。隅內有那么幾條不大的街巷:解放路、禮讓街、大同街、教場街、互助巷、斜石巷、自行巷、香坊巷,街道最長不超過1000米,小巷最短的距離200來米。不可小覷的是,這個“小區”不但處于城市的中心地帶,而且還真有點文化內涵!且不說它是青海省人民政府所在地,單就文化遺存而言,還是有點“長度”和“寬度”的。如果以城隍廟為出發點,10分鐘步行圈里就有:隸屬道教文化的“城隍廟”(始建于元代)位于解放路中端;隸屬藏傳佛教文化的“大佛寺”(建于公元990年,宋淳化元年),位于教場街與西大街的接壤處;隸屬基督教文化的“福音堂”(現為西寧市教場街基督教堂,始建于1891,系西寧最早的教堂;新增教堂建于2014年)位于教場街,教堂與“大佛寺”相望為鄰;承載民國文化的“孫中山紀念堂”(建于1934年),位于青海省政府院內家屬區;儒家文化的“文廟”(始建于明宣德三年1428年),位于文化街中段。除此而外,還有解放后新建的服務于人民大眾的文化設施,西門口的“人民電影院”“人民劇場”(毗鄰是青海省京劇團),還有改擴建的“原青海省圖書館”。如今回憶起來,突然意識到這個步行10分鐘的圈子竟有如此之多的“文化”沉淀!這些文化存在都曾有過不一般的歷史表現。窺斑見豹,它們承載著西寧城市發展的歷史,是西寧的城市記憶和文化印記。當然,明白這些道理是在不惑之年以后了,孩提時代的我是懵懵懂懂的。
二
童年的記憶是模糊的。隱隱約約記得小時候跟隨母親到城隍廟。當時的我大概是5、6歲。進入城隍廟后看到有好幾個院子,院內人群熙熙攘攘,香火繚繞。印象中也見過大殿里泥塑的城隍爺,大殿兩側的廂房中也有許多泥塑像,形態各異,青面獠牙。當時只是從大人們口中得知隍廟里供奉“隍老爺”(西寧人習慣稱城隍為“隍老爺”),但不知隍老爺是何方神圣。
少年時期的記憶中城隍廟已經被改造成了青少年兒童校外活動的場所——西寧市少年宮。有關隍城老爺的內容已經不復存在了,但城隍廟的印記尚在。
如今我對城隍廟的方位及左鄰右舍仍然記憶猶新。城隍廟坐北朝南,前面是政府大院。廟門前的照壁被后修的道路隔開。城隍廟西鄰是西寧佛教居士林舊址(當時,是西寧箱包廠所在地),居士林舊址旁是青海省民盟機關的一個院子。再往西,是原青海省圖書館所在地,與圖書館銜接的是青海物資局機關和家屬大院。城隍廟東臨解放路小學。解放路小學原先是大同街小學分部,大約在1965年前后獨立出來,學校與城隍廟一墻之隔。再向東,是青海省糧食局機關和家屬院,與北大街接壤。拐角沿北大街向南約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便是西寧市的中心、繁華地區“大十字”。西寧人熟悉的、有著家鄉情結的“大十字百貨大樓”,“大十字郵電大樓”,“新華書店”,“民委大樓”(青海省民族事務委員會機關所在地)各占一隅形成十字,東、西、南、北大街貫穿其中。
城隍廟背后是我的母校——西寧市大同街小學。廟宇和學校之間被幾塊菜畦和一個小巷相隔。從大同街小學穿越一個小巷子和菜地即可到解放路小學的小后門,穿出去就到了城隍廟。我還記得這個小巷叫“香坊巷”。這個地名恐怕與過去人們去城隍廟進香脫不了干系,巷子里一定會有制作焚香的作坊。南京有一條街名為“進香河”就與雞鳴寺相關。舊時是一條明河,香客是乘著小船去寺的。
三
前幾年,回到西寧約幾個朋友一起爬北山。在北山禪寺廟宇西頭,朋友指著一個石窟說,這里供奉的是城隍爺。我尚懷狐疑城隍爺上北山了?由此聯想起舊時西寧城隍廟,隍老爺如何?城隍文化如何?曾暗下決心有時間一定要搞搞清楚。
說來也巧,也是一種緣分。在我做“功課”時,竟在百度網上“巧遇”兩位50年前的恩師:一位是西寧地方史研究專家楊文盛先生,一位是西寧著名畫家魯俊先生。兩位都是我的小學老師,我在5—6年級時,他們都在大同街小學任職。楊先生是我們的班主任并教語文課,魯先生教我們美術課。遺憾的是,畢業以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2018年在西寧與老同學聚會時聽說楊先生已經過世。
楊、魯兩位先生對西寧城隍文化情有獨鐘。網上有消息說,2016年中國新聞網記者在城隍廟舊址實地采訪了楊先生。先生比對著城隍廟的遺跡對其歷史舊貌做了回顧和介紹。2018年《西海都市報》上王春雪撰文《復原西寧城隍廟》中記述了魯俊先生花了兩年多時間繪制了《西寧城隍廟全圖》,先生將圖掃描件送到了西海都市報社。一位先生的“口述史”,一位先生的描繪圖,使我對舊時的城隍廟的印象逐漸清晰起來。楊先生是經歷了新、舊兩個社會的人,魯先生歲數比楊先生小一些。在大同街小學的時候,楊先生是年富力強,魯先生是風華正茂。應該說,兩位先生作為“老西寧”,而且是“文化老西寧”,他們對老城隍廟的記憶是清晰的、可信的。魯先生的《西寧城隍廟全圖》直觀地、完整地、藝術地還原了上世紀40年代末,西寧老城隍廟熱鬧非凡的景象。記者評價說,整幅畫作完全按照史料記載和實物繪制,人物描繪細致、神態各異,布局精巧、獨具匠心。在我眼里,《西寧城隍廟全圖》可稱得上是反映西寧民俗文化的“清明上河圖”。不但具有藝術欣賞價值,而且對古跡的復原有著重要的實用參考價值。按圖索跡,可以發現如今城隍廟舊址的基本建筑分布格局還是比較完整地保留著,這是值得慶幸和珍視的。
從魯俊先生的獻圖中和有關史料記載得知:西寧城隍廟原為五進大院。城隍廟除山門牌坊外,整體構造為一座五進式的院落。二進院中東西兩側建有鐘樓和鼓樓。其后是以“彰善”“禪惡”為門頭的二門,過二門后是三進院,院內建有戲臺,這里是舉辦廟會的場所。戲臺前為香廳大殿,上懸“照膽臺”的匾額。香廳東西兩側,各建房屋18間,俗稱東西廊房,內有栩栩如生的泥塑群體。在東西廊房的北首,東西相對的地方,各建有三間廊房,內供西寧府所屬三縣四廳的城隍神塑像。東廊房內塑有西寧縣、大通縣、碾伯縣(今樂都)的城隍塑像。西廊房內塑有循化廳、貴德廳、馬燕戎格廳(今化隆縣)、丹噶爾廳(今湟源縣)的城隍。穿過香廳大殿便可進入城隍廟的核心鑒心殿。鑒心殿的兩側各有院落一處,并建有廊房三間。由鑒心殿進入后院,就是后寢宮。寢宮內有一座花池,院中有側柏4株,正中為城隍寢宮,東西有廊房各三間,東為鄉貢祠,西為名官祠。這大概也就是老城隍廟的基本模樣和目前的權威說法。
四
少年宮的記憶是抹不去的。少年宮給了我們那一代青少年諸多的樂趣和精神支撐,值得永遠懷念!
上世紀60、70年代,城隍廟院子里比較空曠。二門、鐘鼓樓、香廳戲臺等建筑都沒有了。院子東西側有許多房子保留著作為活動室用了。院子深處有兩個比較大的老式建筑即鑒心殿、后寢宮及庭院。
后寢宮當時是圖書閱覽室,庭院里有4棵柏樹。鑒心殿已被改造成乒乓球室。室內供奉城隍老爺的二階臺子還在,上面可放置一張乒乓球臺,有時乒乓高手們在上面對壘,下面人們翹首觀賞。那時少年宮的大院里有幾棵蒼勁的老榆樹,我們曾經采吃過“榆錢”,對此印象很深。據說這些老榆已經有幾百年的樹齡了。現如今西寧市已將這些古榆列入了《西寧市古樹名木目錄》。這些榆樹和西大街的三棵老榆樹一樣,不僅僅是一種植物的存在更是一種文物的存在!這些飽經滄桑和見證西寧城市發展的樹木承載著西寧人對古城歷史永久的遐想和追思,應該很好地加以呵護。
我們是新中國的新生代,接受的是新文化。少年宮似乎對我們更具有吸引力。當時的少年宮里開設有圖書閱覽室、棋類室、乒乓球室等活動室。每星期六下午是我們必到的地方,寒暑假的大部分時間也都在那里度過。大概兩角人民幣的押金就辦個憑借書證。可以在閱覽室里看連環小人書,諸如《西游記》《三國演義》《水滸》《敵后武工隊》《野火春風斗古城》等連環畫,也可以借閱適合于青少年閱讀的長篇小說,比如《紅旗譜》《紅巖》《苦菜花》《紅旗插上大門島》等,還有外國翻譯小說《鐵流》《我的大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棋類室有軍旗、象棋、跳棋、五子棋、圍棋等。時不時也有老師教教如何下棋,那時沒有“有償服務”之說。
印象尤其深刻的莫過于乒乓球室。除了鑒心殿外,院子西側房子都是乒乓球室。乒乓球室是最搶手的地方,每星期六下午是我們課外活動日,中午放學之時同學中間總安排人提前去少年宮“搶”占臺子。當時,我們學校的操場上有不少乒乓球臺,但都是水泥砌的,球網用磚替代,乒乓球的使用壽命較短。少年宮的球臺都是正規木制的。這種臺子上打球感覺美極了!當時,也有幾張珍貴的“紅雙喜”牌的比賽臺子,只有教練和球打得好的人才有上這些臺子的機會。那時我們能在木制臺上打打球也就很幸福了。記得60年代乒乓球運動風靡全國。1961年4月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北京舉行。周恩來、鄧小平、賀龍等國家領導人出席開幕式。4日下午,周恩來總理接見前來參加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的各國朋友。來自5大洲3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200多位優秀選手們進行了精彩的比賽。中國乒乓球隊獲得男子團體世界冠軍,莊則棟、丘鐘惠分別獲得男、女單打世界冠軍。在生活困難的年代,小球卻大振了國人士氣。莊則棟蟬聯三屆男子單打世界冠軍。莊則棟、李富榮、徐寅生當時是我們那一代人心中最崇拜的人,用現在的話講,我們都是他們的“粉絲”。我還記得徐寅生還寫過一篇如何用毛澤東的辯證法思想指導打球的文章,標題現記不起來了。
當然,60、70年代少年宮不僅僅是少年兒童活動的場所,也是一個大眾活動場所。節假日利用其場地舉辦一些群眾文藝活動。諸如曲兒(平弦)演唱,皮影戲等;有時也舉辦中國象棋大師表演賽,在那里我曾看過青海省象棋大師張祿和甘肅省象棋大師胡榮華的對弈。平時院子里也有一堆一堆的老人(男性較多)曬陽娃(太陽)、喧拌(拉家常)、抹牛九。小孩們在不遠的地方滾鐵環、捉迷藏,可謂是其樂融融。日出而聚,日落散去。每天都可看到他們提著小馬扎出入于少年宮。這些老人都是附近的居民。我推測他們那個年齡段的人,一定會記得舊時城隍廟會熱鬧的情景。
五
有關城隍文化我也是后來習而得知的。
城隍是中國古代一種由民間祭祀活動而起經過道教衍生而成宗教文化。據文獻記載,城隍本意指城墻和護城河。中國古代稱有水的城塹為“池”,無水的城塹為“隍”。“城隍”一詞最早見于東漢著名史學家班固《兩都賦》:“京師修宮室,浚城隍。”民間奉祀城隍最初是將它視為城池(或地方)的保護神。古人借城隍(沒有具象的神祇)“護城”之意而舉行祭祀活動,以求其保一方平安。久而久之,城隍便逐漸成為了一種供奉求安的對象。其后,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經過道教的浸潤和官家的介入而演變成了主宰城池的神靈。
道教所尊崇的神靈,作為超凡出塵的神仙,是虛幻的產物。道教系多神崇拜教,它與民間傳統文化緊密相連,形成了一個龐雜的神仙體系。(見卿希泰、唐大潮著的《道教史》,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新版)
道教神仙體系中似乎可以劃分為“官神”和“俗神”。前者,如道教所尊崇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等;后者,如被道教納入的雷公、風伯、關帝、文昌、門神、灶神、城隍、土地、媽祖、瘟神、蠶神、藥王、財神等。城隍屬于“俗神”序列,是道教所尊崇的“神仙家族”中的一員。城隍神行走于冥界,后人則根據神話傳說判斷它的級別高于土地神,低于閻羅王。
城隍神具有人格化、本土化、多樣化的特點。古代城隍廟也是星羅棋布。凡古城均有城隍廟,只是所供奉的城隍神因時因地而異。這也就是城隍文化的顯著特點。歷史上,城隍神一般由有功于地方民眾的名臣或英雄充當,是一種人格神。據記載,城隍神的人格化起始于漢代,漢將霍光、紀信死后就被尊封為城隍。不同地方的城隍廟奉祀的城隍神祇不同,如西安供奉的城隍神是漢將紀信;北京居庸關都城隍廟奉祀的是明代將軍徐達;南京城隍廟奉祀的漢代秣陵(今南京)尉蔣子文,西寧供奉的城隍是漢代護羌校尉鄧訓。雖然各地奉祀的城隍神不一,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即擔當各地城隍的均是令人敬仰的英雄好漢或直臣孝子。
城隍雖為冥界的地方官,其管轄職權范圍卻橫跨陰陽兩界,作為“頭頂神明”具有一定“揚善止惡”的道德教化功能。因此,一直受到歷代統治者的認可并加以尊封。奉祀城隍的活動也由最初的民間行為變成了以后的國家行為。
早期祭祀城隍只筑土壇,無廟無像。后來官家介入設置城隍廟祭祀。陳文達(清)《鳳山縣志·祀典志》有記:“城隍廟無專祭,而水旱、疾疫必禱之,致敬、宿齋必告之;故立之廟,使神有所憑依也。”
最早見于文獻記載的是安徽蕪湖城隍廟。它建于三國吳赤烏二年(公元239年)。(見1979年版《辭海》“城隍”條)。
最早記載“城隍神顯靈”護城故事是《北齊書·慕容儼傳》,其中記載:北齊文宣帝天保六年(公元555年)慕容儼鎮守郢城,被南朝梁軍包圍,梁軍以荻洪截斷水路供應,形勢危急。“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號城隍神,公私每有祈禱。于是順士卒之心,乃相率祈請,冀獲冥佑。須臾,沖風歘起,驚濤涌激,漂斷荻洪”。
《隋書·五行志》記載:“梁武陵王紀祭城隍神,將烹牛,忽有赤蛇繞牛口。”由此可知,在南北朝時期城隍已成為普遍的民間信仰,而且也形成了一些祭祀規范。
由漢代開始,城隍的祭祀活動不斷提升,更尊封已死功臣為城隍。
唐、宋時期,奉祀城隍神已較盛行。國學經典《太平廣記》(宋)記述:唐代“每州縣必有城隍神”。唐代祭祀城隍為求晴祈雨、招福避禍、禳災諸事,已出現“祭城隍文”。地方官員中不乏其撰寫城隍祭文者。據記載,開元五年(717年)張說首撰《祭城隍文》,其后張九齡、許遠、韓愈、杜牧、李商隱等繼之。宋代因祭祀城隍列入國家祀典,故城隍廟普及各府、州和縣。北宋歐陽修所寫的祭城隍文:“雨惟神有靈,可與雨語,吏竭其力,神佑以靈,各供其職,無愧斯民”。
元代繼承宋的祀典,在都城建廟設像加以奉祀,并封城隍為佑圣王。元文宗天歷二年(1329年)加封大都城隍神為護國保寧王,夫人為護國保寧王妃。據說城隍夫人的封賜始見于此。
明代城隍神信仰趨于極盛時期。明太祖洪武三年(1370年)又正式規定各府州縣的城隍神并加以祭祀。明太祖對城隍特別崇敬,曾親自下詔:“朕設京師城隍,俾統各府州縣之神,以鑒察民之善惡而福禍之,俾幽明舉,不能幸免。”非但如此,明太祖還冊封京都、府、州、縣四級城隍,各級城隍神都有不同爵位:封京都城隍為明靈王(正一品);其余府城隍為威靈王(正二品);州為靈佑侯(秩三品);縣為顯佑伯(秩四品)。各地最高官員須定期主祭。
清代以降,祭城隍同樣列入祀典,城隍的地位更崇高。但凡新官到任前須到城隍廟齋宿,上任之日須在城隍前完成祭禮。
由此觀之,城隍的職能隨時代變遷而變化,已由起初有求必應的神明轉變成了地位超然的國家和地方守護神。
六
經過一番梳理功課后,我對西寧城隍廟也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
西寧城隍廟歷史十分悠久。1958年前存在的西寧城隍廟是清代遺跡。方志記載:西寧城隍廟它始建于元代。明初耿秉文修筑西寧衛城村,命西寧指揮李實重建。順治《西寧志》記載:“城隍廟,城西北隅、洪武十九年(1386年)指揮李實重建”;乾隆《西寧府新志》稱:“城隍廟在城西隍廟街北,康熙三年(1664年)總鎮柏永馥加菁,六十年(1721年)西寧道副使趙世錫……重建,至雍正元年(1723年)工竣。”
城隍廟中的神祇是漢代護羌校尉鄧訓,歷史更為久遠。雖如此,后人對他的政績和品行還是一直認可和贊賞的。鄧訓(40年―92年),字平叔,南陽新野(今河南新野南)人,是東漢官員高密侯、大司徒鄧禹第六子。其女鄧綏是漢和帝的皇后。公元88年,鄧訓任護羌校尉。期間,安撫招納羌胡各部,避免了血腥的戰爭,保了一方平安。公元92年,因病死于任上,時年五十三歲。公元105年,漢和帝追封鄧訓為平壽侯,謚號敬侯。死后被奉祀為城隍,明代被尊封為“威靈王”相當于朝廷二品大員。歷史上鄧訓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先賢良將。
城隍廟是我們了解西寧地方民俗文化的一個重要窗口。古時的城隍廟是民眾交流的一個公共場所,廟會也具有集中展示民俗的文化功能。據記載,舊時每逢初一、十五,城隍廟更是熱鬧非凡,尤其是農歷五月十八,舉行城隍會,載神像出巡,彰顯其“懲惡勸善”的宗教觀念。
時過境遷,西寧城隍廟已經是遠去的歷史了。我想翻翻歷史決不意味著發思古之幽情,而是發掘優秀傳統文化因子來促進今人的精神文明建設。在這個意義上,保護和規范利用歷史文化遺存無可非議。讓歷史文化在新時代煥發出勃勃生機,才是最好的保護和繼承。
如何開發和利用西寧城隍文化資源的現實價值,是值得深入思考和研究的問題。離開西寧近20年了,不知西寧城隍廟遺址近況如何。有消息稱:2016年西寧市制定了《西寧市城隍廟修建性詳細規劃》,不知如今實施進展的情況。有人也主張將其復原。在我看來,再去復原到1958年前的城隍廟勢必要大動干戈,將西寧少年宮整體搬遷。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按常理來說,西寧城留下來的古跡本來就不多,加之城隍廟遺跡的整體布局和結構還在,復建一下作為城市文化地標,也未嘗不可。但理性地考慮,一是,沒有必要勞民傷財去搞假古董,不如將現留下來的建筑加以保護性修繕;二是,相對而言,少年宮也是一段歷史,也是老西寧人的情懷和念想。折中的辦法是尊重現實,讓城隍廟與少年宮“和平共處”。
我憧憬著西寧城隍廟的“復原”,但它是現代信息化技術背景下的數字化復原!留住城市記憶是最終目的。現存城隍廟的鑒心殿、后寢宮可做信息展示廳,做個有份量的多維電視片或微縮全景均可。如果把眼光再放寬一些,可計劃將城隍廟周邊即禮讓街街道轄區內的歷史文化遺存進行有機整合,串聯城隍廟、大佛寺、孫中山紀念堂、基督教堂等文化遺址,使其成為一條城中漫步歷史文化街區的新旅游線路。同時,提升大同街飲食一條街檔次與其相配套。設想一下,游客在此領略西寧古城歷史文化后,再去分享一下舌尖上的西寧,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