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快遞員

馬廣娟

“起床上學嘍！”奶奶一扯桃樂蒙著的花被，那被子是湛藍的底兒，蔥綠的葉兒襯著盆兒大的牡丹。被奶奶這么一扯，牡丹花不情愿地堆疊在一起，一個個嬌包將嫩黃的蕊嘴噘得老高。

“下雨了，我今天不想上學，山路肯定又膩乎又濕滑！”桃樂拱了拱身子，拽緊被角，將自己裹成一個“肉粽”。他的學校在山的那一側，要穿過松濤陣陣的樹林。

奶奶生氣了。她左一抓右一抓，癢得桃樂沒處躲，沒處爬。

桃樂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背起書包，嘩地撐開大傘。噗噗噗噗——綿密的雨滴落在上面，直到桃樂爬上山坡，雨還不肯停歇。

泥土氣息混雜著青草香味跌跌撞撞而來，還沾有蝴蝶翅上的粉，撲到臉上，絨絨的，癢癢的。遠處的山似乎被當做大饃蒸了，周圍飄著縷縷“白煙”。腳下的草葉吱吱在叫，桃樂一步一滑地往前走。

“嘿，能幫我擋擋雨嗎？”身后傳來嫩脆的細聲，帶著蒲公英的味道。

桃樂回頭，瞧見一頭梅花鹿，正沖他眨著杏核眼，長睫毛上滾落著透亮的雨水。梅花鹿的背上駝著好幾個包裹。他的犄角真是好使呢，宛如支棱八叉的樹杈，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盒子。

桃樂將雨傘移到梅花鹿的頭上。梅花鹿卻用嘴巴努努后背，說：“不是我的頭，是我的后背，那里有兩個怕淋濕的包裹，我可不想得到客戶的差評！”

桃樂驚詫地問：“你是快遞員嗎？”

梅花鹿帶著抱怨說：“對呀，不然下雨天，在家里喝杯覆盆子熱茶該多好？”

嗬，這個黏膩的雨天，竟能碰到一個梅花鹿快遞員！一人一獸在沙沙的山林中并排而走，撥開一簾又一簾水霧。

沒想到，動物們也開始學著人類網購了。不過，他們的網絡可是秘密，沒準兒是蜘蛛織的網呢！

梅花鹿看桃樂在淋雨，干脆讓他騎到背上來，這樣共打一把傘，剛剛好。他不愧是山里的快遞員，知道一條又快又平的路，能讓桃樂節約不少時間。

“下雨天，你怎么不帶把傘，至少戴個斗笠也好呀！”桃樂看著梅花鹿淋濕的皮毛，他那棕紅色的皮毛愈加紅艷，白色的圓點好像剛出爐的曲奇餅干。

“哎呀，我的那個斗笠破舊得不能再戴了。這方圓百里啊，就數縫紉鳥織的斗笠最好，緯線用的是馬尾，經線用的是羊毛，又保暖又漂亮……”說到這里，梅花鹿臉色發紅，他揚揚小蹄子，仿佛在給自己打氣，“還有啊，我還沒有攢夠換新斗笠的東西呢。不過，我可一直在努力……”

“你要吃點兒小蟹黃包嗎？山下桃花齋的?！泵坊惯f過一個油紙包，里面并排放著四個白胖的包子。桃樂自己拿了一個，填到梅花鹿的嘴里一個。

“是不是一咬滿嘴蟹黃？”梅花鹿快樂地問。

“嗯嗯……”桃樂滿足地咀嚼著。

“是不是仿佛看到了大海？”梅花鹿又問。

“沒有哎……”桃樂又往嘴里塞了一個。

他們又分享了桃樂水壺里的清水。在靜謐的山間，一前一后地打著飽嗝，呼出的空氣帶著輕微的潮汐。

桃樂看到梅花鹿將一個畫著松子圖案的盒子放到松樹上。松鼠早就等在那里，推下一小包松子，然后翹著大毛尾巴，捧著盒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山中快遞員這么有趣啊！桃樂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他和梅花鹿商量，決定互換身份，梅花鹿去替桃樂上學，而桃樂去送快遞。

“會露馬腳的喲！”梅花鹿面露難色。

“可你是鹿腳呀！”桃樂狡辯道。

真拿小孩子沒辦法！梅花鹿摸了摸桃樂的頭。他的頭發濕濕的，帶著春水霧氣。這樣也好，可以歇一歇呢！據說人類的學校教授各種知識，沒準兒自己學個一鱗半爪，變得博學了呢！剛好他有一枚能變身的貍貓葉子，于是，他頂到頭上，身材立刻膨脹了好幾倍。

“你只是變胖了，還不是我。”桃樂拍著手說道。

“那這樣呢？”梅花鹿重新將葉子扶正，猛吸一口氣，忽而又小如螻蟻。

桃樂讓梅花鹿仔細看著他的模樣，嘴里數著一二三，這次終于變身成功了。

梅花鹿接過書包，背在背上，噠噠噠地向山下的學校跑去。

“別忘了，我是三年級一班的桃樂，倒數第二排左邊靠窗位置……”桃樂的話飄下山。

桃樂身上掛著各種包裹，此時他成了動物快遞員。

“別忘了，按照路線儀走就行。紅點閃爍就是到客戶家了。到了那里，客戶的包裹也會相應閃光的。記得收回報啊！”梅花鹿的話逆著風沖到山上。

一陣驟雨噼噼啪啪，爆豆子般響得緊。桃樂舉著傘猛跑，一下子跑過頭了。他只好慢慢退回，路線儀上的紅點在一處水塘邊閃呀閃。

“誰的快遞呀？”桃樂拿出一個繪著荷葉的小盒子問。

“噓——”荷葉下的青蛙示意他噤聲。桃樂看著他伸出舌頭，嗖地粘住葉子上的蒼蠅吞掉。

吃完后，青蛙這才接過快遞。原來，他訂購的是一副眼鏡。青蛙戴上眼鏡，透過鏡片，兩只眼睛分外大，油亮亮的像蠶豆，桃樂噗嗤樂了。

“小孩兒，誰都有老的時候，莫要笑我老人家……”青蛙大嘴一張一合，“不過，活了這么久，頭一回遇到人類送快遞，真是奇妙！”

“回報呢？梅花鹿讓我收的?！碧覙穯?。

“哦，那我唱首歌吧！”青蛙清清嗓子，咕咕呱呱地唱了起來。這個怎么收呀？桃樂撓撓頭，青蛙卻撲通跳進池塘里去了。

“喂喂——”桃樂用樹枝撥拉著水面，攪得漣漪一串串。那只青蛙還是沒有回來。

接下來，他又到過臭鼬的窩、啄木鳥住的干樹洞、灰兔在灌木叢中的窩等地方送快遞，收到野菊茶、云杉球果、野菌子等回報。

雨停的時候，他敲響了小山丘的大洞門。那可是熊的家。

“誰呀？干啥？”熊惡聲惡氣地鉆了出來。

桃樂這才知道這是熊的家。他望著熊滿腦袋的沐浴露泡泡，完全忘了熊的可怕，以及他來做什么。

“討厭的人類，打擾人家洗頭！討厭！”熊嘭地關上破木門。

“哎……我來送快遞。”桃樂順著門縫塞快遞。

熊那雙小眼睛真是可怕啊，那雙大手掌更是要命！萬一熊反應過來，我很好吃，那就糟糕啦！桃樂突然明白過來，撒腿就跑。

“喂——”大熊從門縫里伸出大掌，提住桃樂的脖領。然后掰開他的左手，放了一小罐蜂蜜。又掰開他的右手，放了一個蘋果?！疤O果是給你路上吃的?！?/p>

大熊嘭地又關上門。桃樂掛著包裹，走在山路上，學著熊的惡聲惡氣：“蘋果是給你路上吃的！”他咔嚓咬了一大口，突然想起，熊頭上的泡沫還沒有洗，不禁回頭看了看山洞。呀！熊怎么又出來了？頂著“棉花糖”正兇巴巴地望著他！

梅花鹿來到桃樂學校，準確地找到了班級。他的方向感一直很棒。講臺上的老師在講課。梅花鹿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實在是聽不懂。他本想學學寫字，這樣快遞盒子上就不用畫畫了?？赡切┳志拖耱蝌酱蚣埽耆珱]個章法呀！

“老師！桃樂在吃書！”同桌看到梅花鹿在啃書，急忙舉手報告。

老師趕忙過來，查問他是不是餓了。

“我記不住字，想著吃下去，也許能記得住?！泵坊菇忉專斎贿€有一個原因他沒說，那就是書是紙做的，紙是木頭做的，味道蠻不錯的哩！

“讀書，讀書，書是讀到腦子里，不是吃到肚子里。”老師拿書拍了拍梅花鹿的頭。

“我明白啦。吃到肚子里，就變成屎啦！”梅花鹿恍然大悟。

“別調皮搗蛋，遵守課堂紀律！”老師訓斥道。

就這樣，梅花鹿挨過一分鐘又一分鐘，他原本是好脾氣的，但是聽著云里霧里的知識，感覺超級無趣。這不，梅花鹿開始吃起窗臺上的綠植，然后嚼了嚼窗簾，最后甚至啃起桌角來……

“哎，我們禽獸果然不適合念書喲！坐板凳坐到屁股痛。而且你看我的蹄子，寫字寫得分叉得更厲害了?！彼业教覙罚煌５乇г?，當學生真不如在山野里送快遞自在。

桃樂倒是玩得痛痛快快。

梅花鹿將快遞回報給了桃樂一半，還特意拿了幾盆綠植，讓他帶回學校。他通紅著臉說：“抱歉啊，我啃了教室里的一盆仙人掌，還有一盆仙人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