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質相稱 華實相扶
——畫家張金锜和程十發

■蔡梓源

程十發繪瓷盤

張金锜、程十發合作《秋趣》

近得一件程十發張金锜夫婦合作的《福祿雙吉圖》和十發先生為夫人所繪的仕女人物瓷盤，可以說是對程十發作品主題收藏極為重要的補充。張金锜的作品原本尚付闕如，現在一舉兩得，也是一份翰墨因緣。

張金锜（1918～1993），早年與程十發同窗于劉海粟任校長的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國畫系，師從王個簃。畢業后兩人結為夫婦。曾歷任上海書畫研究院畫師、上海黃浦畫院畫師、上海文史館館員的張金锜為了照顧家庭，放下畫筆，扮演起家庭主婦的角色，肩負起相夫教子的責任，默默奉獻于丈夫的事業。很多人都知道程老和夫人感情深厚，卻不知道張金锜其實也是一位正統的畫家，并且師出名門，傳承有序。

張金锜的叔叔張固當年與吳昌碩先生是忘年交，從缶翁習畫；張金锜則是由吳東邁推薦進入上海美專，成為王個簃的高足，可以說得上是世家之交。才貌雙全的張金锜是花鳥畫高才生，臨摹得吳門神韻，受到學校內各科師長的喜愛，卻與“離經叛道”的程十發交往，“三好學生”被一個“搗蛋差生”帶偏了，有一次寫生活動他們遲到了一個小時，當然愛才的老師最后還是原諒了他們。

從當時傳統保守的畫壇風氣來看，如果畢業后張金锜作為畫家反而會更有前途。但是有著中國傳統偉大女性寬大胸懷和堅韌不拔意志的她卻放下了畫筆，照顧家庭。而且“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程十發畢業后的第一次畫展就挺失敗，沒賣出一張畫，并且長達五年失業無著落。他1945年脖子上患瘰疬，神奇地靠海馬偏方得救。短短數年內添了一女二子需要養育，要捱過這段困苦時期，直至一個海派畫壇巨匠啟航，全因為背后有一個可靠的港灣。十發先生始終覺得，這位相知相愛的賢妻和知音為自己犧牲了太多太多。

因為小妻子三歲，十發先生常稱妻子為吾姊。這件1979年（己未）所畫的仕女圖瓷盤上，他也題作“金锜吾姊屬制”。盤上仕女環髻羽衣，翩然起舞。有個相當浪漫的未證實說法，十發先生著名的、從云南采風回來構思許久的《小河淌水》，在那個轉身過河的女孩身上，就能看到張金锜的影子。那么，從這件瓷盤上我們也看得到藝術家筆下流露的愛意吧。而這份夫妻間的情深意篤，在那些攜手作畫、對酒品蟹、家族合照、旅途剪影的照片上隨處可見。

張金锜不近筆墨長達40年，直到改革開放后，子女都長大成人，家庭情況日益好轉，張金锜才又走近畫案，拿起畫筆。面絹對素之際，以花木竹石為依托，對缶廬一系花鳥畫的意韻體悟更上一層。有一幅《福祿雙吉圖》，張金锜畫的墨葉葫蘆深得王個老三昧，筆墨收發自如，枝杈蔓延的藤蔓尤見功力所在，與十發的雙雞相比，氣勢上完全不落下風。

十發先生鼓勵夫人重拾畫筆，并且在金婚紀念的1991年舉辦了“程十發全家畫展”。由于此次畫展，張金锜開始受到人們的關注，不僅是因為畫藝，而且因為她放棄自己的藝術追求，在幕后支持家庭，以其人品受到尊重。不幸兩年之后，作為畫家的張金锜在與丈夫于新加坡辦畫展回滬后因病辭世。在告別儀式上，程老跪倒磕頭送別，他說：“她不僅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姐姐，沒有她一生對我的讓步，也沒有我的今天，所以我今天磕一個頭送送她，這也是一輩子的情意。”

位于松江老城區的程十發藝術館由三處老宅組成，程十發與張金锜結婚的新房就在其中之一王宅的走馬樓上。張金锜曾經這樣回憶那段艱辛的往事：“那時候在松江，遇上冬天，天天晚上冷得在家直哭。外面刮風下雪，屋里都會滲漏。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身邊一點錢都沒有，真是苦不堪言。”但是同樣在這里，后來還誕生了程十發的第一部連環畫《野豬林》。這部連環畫故事截取濃縮了《水滸》里“林十回”的全部故事，最后以大風雪中林沖上梁山開辟新篇章為尾聲。雖然生活狀況惡劣，但是有畫筆在手，有賢內助在身邊，初試啼聲的藝術家對未來滿懷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