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河石
——陰陽的造化之極

文/沈國慶 by Shen Guoqing

潦河位于江西的西北部，貫穿奉新、靖安、安義三縣而最終匯入贛江。就是在這樣天清風朗、山清水秀的地方，孕育出了一種美麗的觀賞石——潦河石。

潦河石的質地堅硬，有的表面粗糙，有的質地細膩。在漫長的歲月中，在河水常年的沖洗搬運和時光的風化剝蝕中，造就出了這風姿各異、玄妙奪目的觀賞石。潦河石并不以張揚的顏色、奇特的造型來博取人們的歡心。它所蘊含的是中國特有的書畫藝術的氣質。正如水墨畫一般，僅僅用黑色墨汁在白色宣紙上勾勒暈染，就構造出了中國畫所獨有的墨韻。

我國古代對于黑白的對應給予陰陽分化之說。太極圖就是古代先賢心中對黑白此消彼長、對立統一的關系的最佳詮釋。潦河石也正是如此，石體上對比鮮明的黑白色，交錯混織，形成強烈的視覺觀感，又在灰色的過度之中，趨向于和諧。整體都充滿了悠遠深刻的情致。

黑白灰的影像，雖然看似單調，但充滿了哲理韻味，極容易勾起人們對于山河萬象、古今情思的感懷。國畫正是借由這一點，化繁為簡，追求思想上的共鳴，而非具象的景觀。因此成為了中國所獨有的最富人文價值的藝術形式之一。潦河石則將國畫中的有無相生、虛實結合的藝術韻律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們可以認為潦河石就是大自然潑灑出的國畫。

最能代表國畫特色的畫作流派之一為寫意畫派。在晚明時期發展到極致的心學講求“心外無物，心外無理”，受到此種影響的文人畫家在思想個性上開始逐漸解放。這在畫作上則表現為將外在景物放到次位，而借由簡單的景物和黑白灰三色變換以及奇妙的筆法來表現自己內心的世界。

八大山人是清代著名的寫意山水畫家之一。其畫作并不局限于對物體本身的塑造，而是通過獨特的揮墨形式和意境的創造來達到藝術創作的目的。《山水冊》中評論八大山人有這樣一語：“此畫仿吳道元陰騭陽受，陽作陰報之理為之”，意指八大山人畫中包含陰陽變化相通的哲理。八大山人的山水畫并沒有追求畫面的真實，而是追求畫作意境的塑造，借由黑白灰的簡單色調，在筆墨之間傳遞出淡泊、寧靜的心象。其畫作通常只有簡單的主要內容，并輔以大量的留白，卻營造了虛實相生、富有意味和觀賞樂趣的畫面。這一點恰恰和潦河石的觀賞特點極為相符。

八大山人的山水畫，只是簡單的用黑色墨汁調和濃淡之后所作。但是在黑白灰過度之間，可以大開大合的筆墨勾勒高山流水的奇壯，也可以用細膩的筆觸描繪竹石伴生的嶙峋。有人稱八大山人的畫作“怪偉雄豪，淋漓奇古，蒼勁圓粹”。這種看似單一的色調，可以在摒棄盡態極妍的媚俗后，充分體現世間萬物最為本初的形象，更是留給了人們太多可自由追尋的空間，將審美的體悟通過黑白灰從感受具象的色澤形態升華到借由事物向內心更深處探尋美的源頭。僅僅通過簡單的顏色變化搭配變換無窮的筆觸，就可以讓一處可能隨處可見的景觀變成可感可悟的藝術佳作。可以說，正是因為黑白灰的變化暗合天地之理，才讓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而觀賞石的賞析也主要是一種由具象到抽象的審美經歷。 潦河石的整體特點和色調無疑正是很多賞石者所追求的高尚的藝術美感。在欣賞潦河石的過程中，我們不難發現，十分具象的潦河石是極少的，更多的潦河石都展現出了一種似是而非又極具美感的意象。其通過形質色紋的表達，形態大小的變化，質地的粗糲細致，紋理的剛柔并濟，以及其獨有的黑白調和，給賞石者帶來了直觀的美的感悟。讓賞石者在這些簡單的形式中，放置進了充沛的思想與情感，并且通過命題、陳設、配文等方式，與之呼應，達到人和自然的共鳴，最終讓潦河石成為石質藝術品。

這一過程和八大山人的創作過程別無二致，是探究美、開發美的體驗。賞石圈還有一種傳聞，認為八大山人曾經在潦河石旁邊觀摩過，因此得到靈感，才慢慢走向后世所見這種樸實卻高妙的風格。雖然傳聞已經不可考證。但是也恰恰印證了潦河石能夠極大的滿足賞石者抽象審美訴求的這一特點。作為和八大山人畫作風格一致的潦河石從立體的造型到平面的圖案都極為自然的糅合，圖案上的黑與白、明與暗、虛與實，以及立體與平面之間的剛與柔、主與輔，構成了一種從對稱、均衡、層次、節律、韻律上都充滿了強烈對比的和諧。這一種和諧符合我國傳統文化中陰陽相濟的觀念，在多種層面都具有極高的美感。

這一種黑白之間的美感，正是啟發后世寫意畫風格的心學所提倡的——不假以外物，放棄浮華夸張的東西。從最簡單的一切開始，向內索求就能求得一切。如果說八大山人是在儒學發展千年后大成階段的受益者。那么毫無疑問，潦河石正是自然向人類訴說大道的一種途徑。

潦河石，可以說是飽含著大自然造物之極。在小如孩拳的潦河石中可以盛放住山河氣魄，在大如缸鼎的潦河石中也可以溢滿風花雪月或者離愁別緒。不受形制所限制，不被色調所拘束。只黑白灰三色，就能在頑石上擬出山水風貌，化繁瑣為大簡，以古樸自然的風格，道盡世間的氣象萬千。也正是因為這樣獨特的氣質和極高的藝術價值，潦河石才成為人們心目中可以代表中國文化特色的觀賞石之一，而在當前的收藏市場上價格日漸走高，深得大眾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