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賡

1950年10月19日黃昏之后夜幕降臨,在稠密的充滿寒夜的冷雨中,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奉命率領(lǐng)全軍將士——作為中國人民志愿軍最早入朝作戰(zhàn)的那一批部隊,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抗美援朝,保家為國!
1913年,梁興初出生于江西吉安縣一個小手工業(yè)者家庭,14歲那年,其父送他到一家鐵匠鋪當學(xué)徒。
1930年4月,毛澤東率領(lǐng)工農(nóng)紅軍轉(zhuǎn)戰(zhàn)到吉安,已整整打了3年鐵的梁興初,背著一把40斤重的大鐵錘,報名參加了紅軍。梁興初打仗勇敢,每次戰(zhàn)斗他總是手提一把大砍刀,眼珠子瞪得老大,齜牙裂嘴地露出四顆大門牙沖入敵陣。白軍士兵看到梁興初這般兇神惡煞的模樣,紛紛扭頭逃跑。從那時起,梁興初就有了個“梁大牙”的綽號。
1934年10月,紅軍開始長征時,梁興初為林彪任軍團長的紅一軍團二師四團第一營營長。1935年9月中旬,中共中央政治局接受彭德懷關(guān)于縮小部隊編制的建議,決定將中央紅軍一、三軍團縮編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陜甘支隊,由彭德懷任司令員、毛澤東任政治委員。部隊縮編后,梁興初任陜甘支隊第一縱隊直屬偵察連連長。9月17日,紅軍一舉突破川甘邊界的天險臘子口進入甘南。
當梁興初奉命將偵察連化裝成國民黨部隊前往哈達鋪偵察敵情時,毛澤東親自給他布置一項特殊任務(wù),要梁興初給他找點精神食糧——國民黨的報紙、雜志,只要是近期的都要。
梁興初和指導(dǎo)員曹德連沒有“辱沒使命”,在哈達鋪生擒了國民黨中央軍駐岷縣魯大昌部的一個少校副官,從他那里搜繳了數(shù)份《山西日報》《甘肅日報》《西京日報》《大公報》。毛澤東一口氣瀏覽了十幾張報紙,透過敵人反動宣傳的字里行間,喜悉陜甘“匪區(qū)”已連成一片。毛澤東高興得將大腿一拍,對林彪、聶榮臻說:“這個梁興初立大功了!給我‘抓來了劉志丹、徐海東,搞到兩個軍一塊根據(jù)地,功勞大得很吶!”
隨即,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榜羅鎮(zhèn)舉行會議,作出進軍陜北,去跟劉志丹、徐海東會師,將中國革命的大本營放在陜北的決定。
1950年10月27日晚上,在那個被遮掩得嚴嚴實實的木板房里,志愿軍幾位領(lǐng)導(dǎo)人在精心策劃入朝第一仗及第一次戰(zhàn)役的作戰(zhàn)方案。此時,志愿軍先頭部隊與南朝鮮軍隊接戰(zhàn)已經(jīng)兩天了。
彭德懷說:“麥克阿瑟還在分兵冒進,整個西線敵軍右翼全是偽軍,目前他們已被我阻擊在溫井、云山一線動彈不得。左翼的美、英軍因未遇我軍阻擊,已開始突前。我要先集中三十八軍三個師、四十軍兩個師,再加上四十二軍一個師共6個師兵力全殲熙川之敵偽六師主力和偽八師兩個團……我要用三十八軍做‘拳頭,一舉錘垮西線敵軍的右翼,打開缺口后插向敵軍左翼背后,將西線敵軍包圍消滅在清川江以北。現(xiàn)在就要看三十八軍的了!”
三十八軍是彭德懷在平江起義后建立的紅五軍的老底子,以后是彭德懷任軍團長的紅三軍團的一部,七七事變后,紅軍改編成八路軍,它又成了林彪任師長的八路軍一一五師之一部。他對這支自己曾親自帶過的紅軍部隊有充分的信心,所以他把最艱苦、最重要的作戰(zhàn)任務(wù)交給三十八軍。
作為一員威震敵膽的虎將,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正躊躇滿志,一心想在入朝后打一個大勝仗。
為了保密,三十八軍整整用了6個夜晚才全部從輯安渡口渡過鴨綠江隱蔽地進入朝鮮國土。在通往熙川的道路上,一夜之間整個公路上全是北撤的朝鮮老百姓和人民軍,將公路堵得個水泄不通。三十八軍官兵連走路都邁不開腳,到了27日夜,他們離目的地還有60公里。
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彭德懷慍怒了:“梁大牙這是怎么搞的,怎么慢慢吞吞像個小腳女人?”
參謀長解方介紹戰(zhàn)況:“敵人正從東、南、西南三個方向向溫井運動,企圖合擊我溫井部隊,熙川之敵似已撤出。”
第二副司令員洪學(xué)智提出個圍點打援的作戰(zhàn)方案,建議放棄首殲熙川之敵的計劃,用四十軍堅決阻擊向溫井進攻之敵,對其圍而不殲,留著它引誘熙川、云山敵人6至7個團來援,爾后,集中三十八、三十九軍將赴援之敵圍殲在云山以北。
第一副司令員鄧華、第三副司令員韓先楚一致同意這個意見。
彭德懷點頭說道:“就這樣定了。”
但是美軍和南朝鮮軍卻沒有上鉤。第二天整整一天,敵我雙方主力都在對峙。彭德懷緊張地思索:“再不能這樣對峙下去了,拖下去我大軍入朝的機密必將暴露,敵人一旦警覺收縮,仗就難打了。你不敢打過來老子就殺過去!”他果斷地下令:“三十八軍迅速攻占熙川,爾后向球場、軍隅里方向突擊,截斷敵軍南逃退路。三十九軍攻擊云山,從正面向敵突破……”
各部隊行動都很順利,紛紛向志愿軍司令部報捷,只有三十八軍讓彭德懷失望了。
10月28日午夜,梁興初接到志愿軍司令部電報,命令三十八軍迅速集結(jié)到熙川以北地區(qū),在四十一軍一二五師配合下準備殲滅南朝鮮第八師。
梁興初手捏電報,興奮不已,這可是三十八軍入朝第一戰(zhàn)!當即,他和幾位軍領(lǐng)導(dǎo)商議:以該軍一一三師擔任主攻;一一二師迂回熙川以東,包抄敵人,斷其退路;一一四師作預(yù)備隊。
可是,剛剛部署完畢,已迂回到熙川以東的一一二師卻發(fā)來急電:熙川發(fā)現(xiàn)“黑人團”。
梁興初接電后大吃一驚。 “黑人團”那是美國軍隊,美軍裝備好,火力強,進攻須有充分的準備與必要的把握才能實施。現(xiàn)在一一二師發(fā)來的情報與“志司”下達的戰(zhàn)情明顯不符,這可是出國第一仗,定要慎之又慎。于是便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就地待命。
梁興初與政委劉西元研究后,遂將一一二師的情報上報給“志司”。這樣,三十八軍原先的作戰(zhàn)預(yù)案就被取消。
三十八軍的一一三師遲至10月29日下午17時才向熙川之敵發(fā)起進攻,結(jié)果在熙川城里撲了個空,進城一看,并無“黑人團”,南朝鮮第八師已于當日凌晨撤離熙川。
一一二師言之鑿鑿的熙川已有“黑人團”,最后查證,是朝鮮人民軍的誤傳。
彭德懷聞訊勃然大怒,在電話里火了:“好你個梁興初,你誤了的軍機,老子饒不了你,繼續(xù)追,向軍隅里攻擊前進,切斷敵人退路,不讓敵人撤到清川江南面去!”
梁興初挨了罵,有苦難言,氣得他在電話里對提供情報的一一二師師長楊大易痛罵不已。
懊惱中,梁興初也覺得自己責(zé)任不小,現(xiàn)在只有將功補過了。他嚴令一一二師師長:“楊大易,不要再找客觀,這一仗丟盡了三十八軍的臉!你給我立刻向飛虎山攻擊,然后馬上攻擊軍隅里,切斷西線敵人的退路。告訴三三五團范天恩,讓他主攻飛虎山,拿不下飛虎山提頭來見!”
三三五團是一一二師的拳頭。團長范天恩外號“范老虎”,原任三十八軍作戰(zhàn)科科長,入朝之后,說什么他也不想再干這個科長了,非要下去帶兵打仗不可。梁興初只得派他去三三五團任團長。
當下,范天恩親自偵察了飛虎山敵軍部署,于11月4日拂曉,帶領(lǐng)饑腸轆轆的三三五團指戰(zhàn)員借著雨霧擊垮了南朝鮮第七師的守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占了蘇尼洞,然后,一鼓作氣,拿下了飛虎山,取得殲敵千余名的戰(zhàn)績。
根據(jù)“志司”下達的新的作戰(zhàn)計劃,需要范天恩團死守飛虎山頂住敵軍,以贏得重新部署的時間。梁興初給范天恩下了命令:三三五團在飛虎山不能后退一步!
于是,范天恩率全團官兵以血肉之軀頂住了美韓軍數(shù)百門大炮、上千架飛機狂轟濫炸和兩個師敵軍無數(shù)次攻擊。饑腸轆轆的三三五團的官兵們整整5天5夜沒讓敵軍前進一步,受到志愿軍總部通令嘉獎。
功不掩過。有著這等戰(zhàn)績的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在志愿軍總部第一次戰(zhàn)役總結(jié)和第二次戰(zhàn)役動員會上還是受到了彭德懷異常嚴厲的批評。
那一天,梁興初走進會場時,一見彭德懷進來,立即起立敬禮,彭視而不見,繞過他同其他幾個軍長、政委一一握手,然后虎著臉坐在會議桌的主席位置上。 梁興初知道大事不好,心里打著鼓,便低著頭坐在那里。
會議由第一副司令員鄧華主持。彭德懷站起身,全面總結(jié)了第一次戰(zhàn)役的得失,然后,話鋒一轉(zhuǎn),批評道:“可是,有的部隊出現(xiàn)的問題不是由于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而是拖拖拉拉,執(zhí)行命令不堅決!”說完,彭德懷臉色陡變,顯得特別威嚴,大聲問道:“三十八軍梁興初來了沒有?”
“到!”梁興初霍地起身立正在會議桌邊。與會者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梁興初。梁興初那張黧黑色的臉刷的一下就紅到耳朵根,滿身冒汗,恨不得一頭鉆到地下。
“梁興初”,彭德懷咆哮著:“你膽大包天,人們都說你是一員虎將,什么虎將?我看是員鼠將!老鼠的鼠!我讓你往熙川插,你為什么不插?我告訴你只有李承晚的一個營,你偏說有個黑人團,一個什么鳥黑人團就把你嚇尿了?三十九軍在云山打的是白人團,是美軍的王牌,被他們敲掉1000多人,四十軍在溫井打南朝鮮人也打得好,四十二軍在東線也打得漂亮!只有你三十八軍……”
“這一仗沒打好,下一仗一定要打好!三十八軍還是主力嘛!”鄧華見情況不妙,急忙插話打圓場。
“三十八軍那還算是主力?主力個鳥!”聽了鄧華的插話,彭德懷厲聲罵起來。梁興初臉色蒼白,嘴角抽搐,聽到罵三十八軍不行,集體榮譽感極強的梁興初憋不住了,低聲咕嚕了一句:“不要罵人嘛……”聲音雖低,在鴉雀無聲的會場卻人人都聽得清。梁興初這一頂嘴,治軍極嚴的彭德懷更是大怒。“啪!”一掌狠狠地擊在桌面上,你打得不好,我彭德懷就要罵你。笑傲沙場的將領(lǐng)們個個噤若寒蟬。梁興初再也不敢吭聲了。罵過一陣,彭德懷火氣漸漸消了下去,他看了一眼仍然站著的梁興初,便命他坐下,這才放緩口氣道:“當然,這次戰(zhàn)役打得不理想,我彭德懷也有責(zé)任,不能把責(zé)任完全推給你們。下個戰(zhàn)役馬上就要開始,我們決定采取誘敵深入的辦法,把敵人引到清川江以北的山地,引入我軍的包圍圈,然后穿插分割,運動殲敵。這個方案,毛主席已經(jīng)批準。”說到這里,彭德懷又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下眾將領(lǐng):“這次哪個軍再打不好,軍長就不要干了,番號也撤銷!誰打得好,我按功嘉獎!”接著彭德懷對下一次戰(zhàn)役作了具體部署。
梁興初此時也平靜下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下一個戰(zhàn)役上,對彭總提出的作戰(zhàn)部署,一字一句都記在心上,決心這一仗一定要打出個樣子來。
會議結(jié)束好半天了,梁興初仍坐在那里望著掛在墻上的作戰(zhàn)地圖出神。
三十八軍政治委員劉西元也是一位驍將,抗戰(zhàn)時期就是他帶著一個連與3000日本兵血戰(zhàn)4小時救了國民黨五虎上將之一的衛(wèi)立煌的命。劉西元想安慰梁興初兩句,又不知從何說起,兩人收拾行裝連飯也不吃就要走。剛坐上吉普車,“志司”作戰(zhàn)處處長丁甘如趕來叫他和劉西元去吃飯。梁興初就在吉普車里氣嘟嘟地對丁甘如說,“彭總要殺我的頭,還吃什么飯?”丁甘如笑著回答道:“剛才彭總要我來請你去吃飯,要我告訴你,會上批評你批重了些,他說他彭德懷就是這么個臭脾氣,要你不要背包袱,下一仗一定要打好!”
梁興初心頭一熱:“不怪彭總,他罵得對!請告訴彭總,我梁興初是鐵匠出身!三十八軍也不是紙糊的!下一仗我要不把美國人的腦袋擰下當夜壺我就不是梁興初!”說著,從車窗里伸出手,向丁甘如狠狠地揮了一下,然后大吼一聲:“開車!”
1950年11月25日下午4時,中國人民志愿軍發(fā)動了第二次戰(zhàn)役。
無論是毛澤東還是彭德懷,都知道此次戰(zhàn)役的成敗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左翼能否迅速突破和橫向的穿插是否能按時到位。
第三副司令韓先楚親臨三十八軍,將最重要的任務(wù)交給了這支剛挨了批的部隊。
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自挨了彭德懷的訓(xùn)斥之后,心里一直很郁悶。在軍黨委會上,他傳達了彭德懷對第三十八軍的嚴厲批評,同時主動承擔了責(zé)任:“彭老總那句什么‘鳥主力著實有點傷人。三十八軍到底是不是主力,這一仗看!這一仗要各負其責(zé),誰要是出了問題,別怪我不客氣!”

第三十八軍的指揮所里,韓先楚先向他介紹了整個西線的形勢,并追問了一句:“能行嗎?”梁興初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們保證吃掉德川之敵!完成總部交給的作戰(zhàn)任務(wù)!”
韓先楚同意了第三十八軍的作戰(zhàn)計劃,對梁興初說:“我到四十二軍去看看。”對于三十八軍,他是完全放心了,他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彭德懷,好鼓也要用重槌擂啊。
11月24日,在大戰(zhàn)爆發(fā)的前一天,三十八軍偵察科長張魁印、一一三師偵察科長周文禮,根據(jù)梁興初的指示,在全軍挑選了321名出類拔萃的偵察兵組織特遣隊,帶著英語、韓語翻譯以及朝鮮向?qū)ВS身攜帶爆破器材和炸藥,乘著夜暗迅速出發(fā)。在經(jīng)歷了傳奇般的急行軍后,特遣隊終于在26日上午7時50分,將德川敵人逃跑的必經(jīng)之路——武陵里大橋給炸了個稀巴爛!
后來,有部眾所周知、家喻戶曉的電影《奇襲》,就是以這次巧妙的軍事行動作為素材而拍成的。
1950年11月25日黃昏,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具有重要地位的第二次戰(zhàn)役打響了,三十八軍三個師分頭對德川守敵南朝鮮第七師發(fā)起了攻擊。
在第一次戰(zhàn)役后完成誘敵深入任務(wù)的一一二師,雖然又饑又疲,但仍馬不停蹄地順著撤回的路線又打回來。誤報“黑人團”的師長楊大易親自帶著部隊拼命插向德川守敵西部的后背。26日凌晨5時,一一二師按時占領(lǐng)了德川西面的云松里,切斷了南朝鮮第七師的西逃退路。
上次戰(zhàn)役沒有完成任務(wù)的一一三師,這次負責(zé)向德川之敵南面穿插。憋了一肚子氣的一一三師,每個團用兩個營打前鋒,一路猛沖,到晚上9時就到了大同江邊。把巡邏的南朝鮮兵全部解決后,師長江潮、政委于敬山二話不說,率先跳進冰冷刺骨的大同江中,向?qū)Π稕_去。戰(zhàn)士們熱血沸騰,跟著師長、政委一起下水沖鋒,甚至連負責(zé)救護的女兵也無例外。一個南朝鮮步兵營剛趕到直沖渡口,就被這個奇異的景象嚇呆了——在零下十幾度的寒冷冬夜里,一群渾身掛滿冰塊的志愿軍戰(zhàn)士像銀盔銀甲的天神一樣從江里沖出。南朝鮮那個步兵營的官兵紛紛抱頭鼠竄,僅被一一三師俘虜?shù)木陀?40多人。
渡江之后,一一三師立即整裝向預(yù)定的作戰(zhàn)地域前進,邊打邊急行軍,直到占領(lǐng)德川南面的遮日峰、葛洞。南朝鮮七師又一條退路被斬斷了。
在一一二師、一一三師向南朝鮮七師側(cè)后突擊的同時,一一四師稍后于25日晚20時對南朝鮮七師的正面陣地發(fā)起強攻,副軍長江擁輝親自督戰(zhàn),一路勢如破竹,進展十分順利。打到凌晨5時,江擁輝派一個營一下子就端掉了敵人的炮兵陣地,繳了50輛汽車、11門大炮。
26日下午3時,三十八軍總攻開始了。4個小時之后,南朝鮮第七師灰飛煙滅,配屬該師的八個美國顧問一個都沒跑掉,成了三十八軍的俘虜。該師全部156門火炮、218輛汽車落入三十八軍手中。
聯(lián)合國軍統(tǒng)帥麥克阿瑟的西線右翼徹底垮了!彭德懷嚴令三十八軍梁興初、四十二軍吳瑞林從突破口繼續(xù)往里插,徹底截斷麥克阿瑟西線左翼美英軍的退路。梁興初包了南朝鮮第七師的餃子,現(xiàn)在彭德懷要包的是麥克阿瑟的餃子!
11月28日,三十八軍的穿插到了軍隅里,一舉截斷了西線美軍的最便捷的撤逃通道!
在三十八軍指揮所,韓先楚指著地圖,神情異常嚴峻地告訴梁興初、劉西元:“下一步的任務(wù)非常艱巨,四十二軍負責(zé)外層迂回,你們軍負責(zé)內(nèi)層迂回。一是一一三師在今夜明晨插向三所里,二是一一二師要火速搶占戛日嶺,但是,關(guān)鍵是三所里。這里是西線美第八集團軍的心腹地帶。彭總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搶占敵退路三所里。一一三師卡住了三所里這一道閘門,就能堵住南逃的美軍三個師。”講到這里,韓先楚直接給一一三師師長江潮打電話。韓先楚沉穩(wěn)冷峻的話音立刻使江潮肅然:
“西線成敗在此一舉,你們將四面受敵,靠十幾門迫擊炮和僅有的坦克、手雷頂住美軍三個師300多輛坦克、410多門火炮,要承受幾倍敵人和幾十倍火力的攻擊。所以,你們一定要以黨性作保證,無論困難多大,你們都要插得進,卡得住!”
江潮的保證擲地有聲:“請首長放心,我們一一三師就是剩下一個人也要插到三所里,保證像一顆釘子一樣釘在那里,堅決完成任務(wù)!”
隨后,江潮的命令很快就下達到一一三師的各個部隊:“爭分奪秒,邊走邊吃飯,邊走邊下達任務(wù),不準一人掉隊!”
“跑,跟著大隊跑,跑到三所里就是勝利!”連長、排長、班長們不停地鼓動從打德川起就沒有休息過一個鐘頭的戰(zhàn)士。
在一一三師箭一樣的向三所里射去時,一一二師則直沖戛日嶺埡口。這是通往軍隅里的必經(jīng)之路。嶺下雪野茫茫,一串汽車迎面馳來,土耳其旅先到了。土耳其旅有5000多人,在“聯(lián)合國軍”中戰(zhàn)斗力較強。
入夜,戛日嶺的主峰燃起堆堆篝火,土耳其兵正沉浸在白天的“勝利”中。他們向美軍第二師報告說:“與蜂擁而至的中國軍隊進行了激烈的戰(zhàn)斗”,不僅守住了陣地,還抓獲了“幾百名俘虜”。
事實上,土耳其兵既不懂韓語又不懂英語,更分不清朝鮮人和中國人的長相,被他們打垮了的是一群潰敗下來的南朝鮮第七師的士兵。這些南朝鮮兵從德川逃出來,逃進了土耳其旅的陣地,許多人就稀里糊涂地喪生在友軍的槍下。
梁興初、劉西元聞訊,及時地趕到一一四師指揮所,指揮一一四師部隊偷襲土耳其兵宿營地,趁其立足未穩(wěn)將其全部消滅。
一一四師第三四二團的戰(zhàn)士們穿著膠鞋,像貓一樣靜寂無聲地踩著一尺多深的冰雪向戛日嶺主峰攀登。已清清楚楚聽到土耳其士兵嘰哩哇啦的說話聲了,團長孫洪道一揮手,成群的手榴彈立刻飛向一堆堆篝火,戛日嶺主峰便落到三四二團手里。
土耳其軍官立即指揮士兵向三四二團兇狠地反撲過來。但到天亮?xí)r,5000多人的土耳其旅只剩下200多人的殘余。
在一一四師猛打土耳其旅時,向三所里狂奔的一一三師的官兵們幾乎要達到生理的極限了。一些戰(zhàn)士跑著跑著就倒地長眠不起,另一些疲倦到極點的戰(zhàn)士就躺在路中間,讓戰(zhàn)友將自己踩醒后接著跑。
天亮了,一一三師經(jīng)過一夜的跋涉崎嶇小路,攀登縱橫溝壑,總算上了公路,前面離三所里只有15公里,但美軍的“空中飛賊”出現(xiàn)了。膽略非凡的一一三師師長江潮下達了一個大膽的命令:“全部扔掉偽裝,不許防空,不許躲進山林,沿公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前進!”
美國飛行員上當了,把他們當成了肯定是“大韓民國的國軍。”就這樣,一一三師大搖大擺地沿著公路放開手腳疾步前進,終于到達目的地三所里。
在志愿軍總部,血紅著眼睛的彭德懷、鄧華、洪學(xué)智已3天3夜沒睡覺了,幾十部電臺都調(diào)在一一三師的頻率上。“這一一三師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背著手踱著步的彭德懷焦急萬分地在自言自語。
在第三十八軍指揮所,韓先楚、梁興初同樣也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不安地等著一一三師的消息。
原來,機警的一一三師師長江潮為預(yù)防被美軍電臺測向,便下令關(guān)閉了所有電臺,實施了無線電靜默。到了三所里,江潮這才命令打開電臺。在向總部發(fā)報15分鐘之后,大批南逃的敵軍就涌過來了。
“志司”一片歡騰:“通了,找到一一三師了,他們到達目的地了!”彭德懷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憔悴的面容上有了喜色。鄧華高呼:“一一三師真是好樣的,用雙腳一夜行軍72.5公里,那還是地圖上的直線距離,實際距離要比地圖上的這個數(shù)字要長得多。他們創(chuàng)造了世界步兵攻擊史上空前的記錄,真是奇跡!”
“立刻回電,”彭德懷下令:“一一三師,給我像鋼釘一樣釘在三所里!”
三所里以西還有一個叫龍源里的小鎮(zhèn),那里有一條公路由北向南貫通,敵軍在三所里被阻,肯定會改道龍源里南逃。彭德懷又令一一三師還得堵住龍源里。富有主動精神的一一三師的指揮員,一到三所里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漏洞,師長江潮不但已令一個團趕過去設(shè)伏,還派工兵營炸掉了敵退往安州的公路大橋。
空前慘烈的三所里、龍源里阻擊戰(zhàn)開始了!
從西線潰退下來的美軍第二師、第二十五師、土耳其旅殘部,和美國騎一師、南朝鮮一師都陷入了中國軍隊的三面包圍。敵軍只有打開三所里、龍源里,才能逃生,打不開三所里、龍源里,就是死路一條!
于是志愿軍一一三師官兵,用十幾門迫擊炮、幾百挺機槍、幾千支步槍和刺刀,同美軍幾百架飛機、幾百輛坦克、上千門大炮展開了決斗!美軍一個支援炮兵營20分鐘就發(fā)射了3000多發(fā)炮彈!很少離開汽車的美國大兵也被迫在猛烈的火力掩護下對一一三師的陣地發(fā)起了一輪又一輪的沖鋒。美軍駐韓空軍幾乎出動了所有能飛的飛機,輪番對一一三師陣地進行狂轟濫炸……
高地上已成火海,似乎不可能再有生命的東西,可是每當美國兵要去占領(lǐng)那些看似空無一人的高地時,志愿軍士兵又從坑道的貓耳洞里鉆出來對準美軍猛烈的射擊和刺殺。
打得最慘烈的是三三七團龍源里阻擊戰(zhàn)和三三五團三連松骨峰的阻擊戰(zhàn)。從天上到地面的炮犁火耕,幾十輛坦克掩護成團的步兵沖鋒,美軍使出了所有招數(shù),但在這兩個中國連隊的陣地,6個多小時美軍竟未能前進一步。
松骨峰之戰(zhàn)最著名,也尤為殘酷激烈,成為第二次戰(zhàn)役最后獲勝的關(guān)鍵。
著名作家魏巍,在其當年舉世皆知的《誰是最可愛的人》一書中,對松骨峰這場戰(zhàn)斗進行了詳細描寫這里不再贅述。
就在松骨峰、龍源里、三所里陣地的阻擊戰(zhàn)斗打到白熱化的時候,彭德懷的電話打到了一一三師指揮所,他問政委于敬山:“敵人全退下來,一齊涌向你們的方向,你們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于敬山響亮而堅決地回答:“我們卡得住!”
三十八軍終于肢解了價川至龍源里公路兩側(cè)的敵人,一步步縮小包圍圈,在投入戰(zhàn)斗的其他部隊配合下,與各被分割包圍之敵展開激戰(zhàn)。
在這場慘烈的戰(zhàn)斗中,美軍第二師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丟掉了所有百余輛坦克、數(shù)百門大炮和上千臺車輛。南朝鮮第一師、美軍二十五師也均遭重創(chuàng)。僅三十八軍就斃、傷、俘敵1萬余人。
彭德懷幾乎6個晝夜沒有合眼了,他面容消瘦,眼睛紅腫,嘴唇開裂。清晨,當三十八軍將士無數(shù)感人事跡和一個又一個的輝煌戰(zhàn)績,像雪片似的從前方飛傳到志愿軍總部時,他極其興奮,從椅子上跳起來,激動地對鄧華說:“三十八軍不愧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鋼鐵部隊,應(yīng)該通令嘉獎他們!”說著,他抓起毛筆,親自擬寫嘉獎令電文。
幾個領(lǐng)導(dǎo)人看過都說“可以”,彭德懷交給參謀:“那就拿去發(fā)吧。”
參謀剛要走,彭德懷感覺意猶未盡,便說:“給我。”
參謀轉(zhuǎn)過身來,將嘉獎令電報稿交還給彭德懷。彭德懷提起筆,在電報稿最后又添加了一句“第三十八軍萬歲!”
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歷史上還沒有稱哪個部隊萬歲,在場的鄧、洪兩位副司令員都對這個“萬歲”的稱呼提出了異議,漢語中贊揚的詞匯很多,能不能換一個?但是彭德懷說:“這次戰(zhàn)役勝利,三十八軍起了關(guān)鍵作用,打得好,就可以喊萬歲嘛!”他又問鄧華、洪學(xué)智,“怎么樣?”大家沒有再說什么。
“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彭德懷把電報稿交回參謀,說:“拿去發(fā)了,通報全軍,上報軍委!”
第一次戰(zhàn)役受到彭德懷痛罵的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在前線接到彭德懷這個電報時,大滴的淚珠從這個硬漢子的眼眶里滾落。
從此“萬歲軍”名揚天下!
梁興初從朝鮮凱旋歸國,受到毛澤東主席的親切接見。毛澤東握住梁興初的手,高興地連連點頭,說道:“久仰,久仰,萬歲軍軍長!”
1955年9月,梁興初被授予中將軍銜,曾先后擔任海南軍區(qū)司令員、廣州軍區(qū)副司令員、成都軍區(qū)司令員,是中共第九屆中央委員。
1985年8月5日,梁興初將軍病逝于北京,終年7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