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柔情

侯海霞

巷子里住進來一對中年夫婦。女的外向潑辣，見人就搭話，很快和我們熟悉。男的卻很內向，總是埋著頭，住進來一年多，也沒聽他說過幾句話。

女人性子躁，大嗓門，說話自帶擴音器。每次她在家里責罵男人，曲里拐彎的方言總是激蕩著小巷，震得塵土飛揚。讓人奇怪的是，每次只聽到女人叫囂，卻聽不到男人的半點動靜。大家為男人叫屈，碰巧被回來的男人聽到了。男人淡淡地說：“你們誤會她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大家沉默了。

夫妻倆在街道偏角開著一家純凈水店。為了省工錢，他們沒有雇人。只要有人打電話，女人就蹬著三輪車去送水。她送水有個慣例，3樓以上多收一元。但她也有個特殊規定：凡60歲以上的獨居老人，不僅可以享受免費送水服務，還可以免費代買生活用品。

店里生意一直不錯，女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男人卻很輕閑，坐在店里玩手機，偶爾接下電話，記下賬。有人好奇：“咋不讓你男人送水呢？”女人笑了：“他那身板，哪是做粗活的料啊?！痹捤茟蛑o，卻帶著憐惜。

聽說，多年前他們剛結婚時，女人苗條，男人健壯，粗活都是男人做。后來男人生了一場重病，猛然瘦成了紙片人。從那以后，家里的重活都是女人搶著做，只讓男人做些接電話、開發票的輕松活。時間長了，女人練出了一副結實的身板，走路辦事都是風風火火，說話嗓門自然也粗大起來。

起初，女人斥責男人的方言，大家聽不懂，看到那兇悍的模樣，覺得她跋扈，時間長了熟悉后，才理出一點頭緒來。原來女人發飆，不是男人沒按時吃藥，就是熬夜玩游戲。擔心他傷身體，勸說不聽，女人這才河東獅吼……

女人不乏柔情。只是她的柔情被瑣碎的生活覆蓋，需要用心才能看得見。她看似強勢潑辣，其實是在以自己粗糙的方式保護男人。誰能說，這種粗糙，不是愛呢。

今年春節，因為疫情，小店關閉了，女人終于清閑下來，卻開始為一日三餐發愁。為誰去超市買菜，兩口子起了爭執。當然，最后勝出的還是女人?！澳闵碜尤?，出去容易感染。我沒事，身體好著呢……”女人像勇敢的戰士，沖在最前方。只是不幸，她沒逃過病毒的魔爪，住進了醫院。男人因此也被隔離，慶幸沒有感染。

他們曾經熱氣騰騰的家，一下子冷清下來。不知為什么，一段時間沒聽到女人的大嗓門，大家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一米陽光摘自博愛雜志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