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膩黃瓜君
簡介:我打過的最牛叉的架,大概就是,為搶一根糖葫蘆,把東海未來的繼承人給打了,氣得老龍王一紙訴狀告到天帝面前,然后……我就從神君變成了南天門的保安。
01字哪吒
“我姓李,家中排第三,是天庭叱咤風云的鬼兵統領,喀喀……曾經是。現在,是南天門的保安。”
“放屁,誰要聽你講這些廢話!放開本大爺!”
妖魔瞪著把他一屁股坐地上的李三,十分不滿地叫嚷著,嗓音尖利,很是刺耳。
李三微瞇雙眼:“你說什么?嗯?”
須臾,被打成豬頭的妖魔諂媚地說:“大人,您繼續,您繼續。”
李三沒理他,探手從袖中掏出一根裹滿蜜糖的山楂糖葫蘆,邊吃邊看遠處。
層云密集的天際密密麻麻布滿了妖魔,同僚們奮力應戰,或腳踢魔軍,或手撕妖將,打得昏天黑地。
李三不禁拍手叫好,為他們吶喊助威。
同僚們扭頭一看,情不自禁向他發來盛情的邀約。
“李三娃!你看戲哪?還不滾過來幫忙!”
語畢,那位同僚的屁股立刻挨了妖魔一刀,登時“哎喲哎喲”地痛號。
李三把糖葫蘆往天柱一插,反手振袖,手掌張合間,一桿鋒刃裹烈焰的火尖槍驟然出現。
被他壓地上的妖魔眼底紅光掠過,露出邪笑,想要待人起身,反手奪命。
不料李三起身時,沒留神火尖槍的桿子底下,“乓”的一聲,杵在他腦門上,仙門寶器的神光躍動,那妖摩尖叫一聲,原地狗帶了。
李三聞聲扭頭,愣住了。
那妖魔怎么不見了?
算了,算了,不管他。
他抬手,避開頸間那道極細的黑色咒文,輕輕摩挲垂在頸下的銀白寶珠,那顆寶珠通體銀白,微透,隱約可見其中游動著一條月白銀光。
李三說:“兄弟醒醒,開工了。”
那寶珠中竟傳出溫潤“友好”的聲音:“滾。”
李三也不生氣。
只嘆了一聲,唉,這位大爺起床氣又犯了,脾氣真差。
李三嘆氣,妖魔要命。
短短一炷香后,在同僚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李三施了清身咒,清掉沾了一身的妖魔的腥臭黑血,露出原本的暗紅圓領袍,然后淡定地取下插在天柱上的糖葫蘆,盤腿坐在地上,繼續啃那糖葫蘆。
這副慵懶樣,與方才英勇善戰的形象,相差甚遠。
眾人合上嘴巴,視線越過李三肩頭,看向他背后,看見一群鼻青臉腫,被混天綾捆成一團的妖魔。
有個年長的同僚震驚地說道:“是……混、混天綾!那不是混世魔王李哪吒的法寶嗎!”
聞言,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道他是那個腳踢龍三太子,把人家的龍角掰斷的李哪吒?!!”
“什么?!那個三百年前為搶一根糖葫蘆,令東海浪翻,水漫人間,害得東海繼承人散掉一身修為的混世魔王!”
“且慢,他不是叫李三娃嗎?”
“對!我在現場,我作證,三百年前他在名冊上填的就是‘李三娃。”
嘈雜的議論聲不歇于耳。
李三的目光掃過那群同僚,咬下最后一顆殷紅的山楂果,鼓著腮幫子,咧嘴一笑:“認識一下,我姓李,名三,字哪吒。”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后退。
方才讓李三滾過去幫忙的同僚一手捂臀,一手捂臉,企圖降低存在感。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時,那位疑似混世魔王的李三被天帝召去了,說是殲魔有功,例行嘉獎。
李三進殿,正逢匯報施雨工作的東海老龍王出來,他瞧清迎面走來的李三,當即吹胡子瞪眼,朝著他重重一哼,拂袖離去。
李三望著老龍王離開的背影,用拇指摩挲著頸間的銀白寶珠,搖頭嘆氣:“老龍王脾氣越來越差了。”
寶珠語氣不妙:“你什么意思?”
李三聳肩:“沒什么。”
寶珠輕哼一聲。
李三進殿覲見天帝,很快便走了出來,去往人間。
02人間
人間出現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瘟疫。
天帝得知是瘟神所為,令李三前去捉拿他,并設法控制瘟疫繼續蔓延。
瘟神三百年前曾是天庭神君之一,負責在天罰時播下瘟疫,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叛離了天庭,墮入魔界。
李三曾跟他在東海有過照面,識得瘟神,天帝因此給了他捉回瘟神,戴罪立功的機會。
李三自然答應,結果下到人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買糖葫蘆。
寶珠看他扛著一桿稻草架,頂端全插著糖葫蘆。
寶珠問:“你牙不疼?”
李三鼓著腮幫子說:“只要我吃的速度夠快,牙疼就跟不上我。”
寶珠無語了。
李三問:“你吃嗎?”
寶珠怒極反笑:“本殿下能吃嗎?”
“要不試試?”
說著,李三認真地將糖葫蘆懟向寶珠,一點兒紅色的糖汁滴落在寶珠上面,氣得寶珠怒喝:“李哪吒!”
李三渾不在意地應了一聲,然后捏起寶珠用嘴吸溜了一下,把糖汁舔凈,嘴里還嘀咕著:“不要浪費。”
寶珠顏色先是變得粉撲撲的,然后瞬間變幻出紅、橙、黃、綠、青、藍、紫各種色彩。
李三驚奇地叫道:“餅餅,你會變色!”
沒過多久,李三弄得滿身都是紅色糖汁,黏得他渾身不舒服。
寶珠:“好玩嗎?”
李三搖頭,心說:唉,果然他們東海的脾氣都好差。
寶珠全然不知李三已開始地域黑。
在周國查無瘟毒,李三便朝著王城而去,打算順道在王城附近的河中洗一洗身上的糖汁。
剛到河邊清洗完畢,巧逢有人落水。
他瞅了一眼,咬著糖葫蘆走自己的路,毫無搭救的意思。
寶珠問:“不救?”
李三理直氣壯地答道:“救來干什么?好麻煩。”
兩人正說著,那在河水中撲騰的人就沒勁兒了,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慢慢沉下去,再沒浮起來。
李三嘆了一口氣,折回身,躍進水中,然后……
他站在河中,看著剛漫過腰際的水,一手還抓著落水人的手臂,那人從水里冒出頭,兩人對視了一眼,陷入詭異又尷尬的沉默。
李三把人一扔,縱身飛上岸。
那人飛快地蹚水過來,邊咳邊對李三拱手:“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李三擰著衣擺上的水,淡淡地說道:“那種深度,我不救,你也淹不死。”
那人干笑一聲:“雖不深,但我不會泅水,若非恩公出手,我今日必然喪命。恩公之恩,我必定涌泉相報。”
李三非常耿直地說:“那好,十根糖葫蘆。”
“什么?”
那人沒反應過來。
李三一臉認真道:“救命之恩,用十根糖葫蘆報答。”
對方一聽,立刻笑著答應,還表示要雙倍感謝。
李三看他識趣,露出滿意的笑容。
寶珠卻有些不爽:“二十根糖葫蘆就笑得這么開心。”
李三忽視寶珠酸溜溜的話,兀自高興,給自己和那人都施了清身咒。
那人問:“不知恩公怎么稱呼?”
李三說:“李三。”
那人拱手自我介紹:“在下姓溫,單名一個‘朝字。”
聞言,李三挑了一下眉毛,星眸瞅了他一眼,沒說話。
溫朝被他看得發毛,不由得低頭看自己有哪里不妥。
“恩公,怎么了?”
李三搖頭:“沒什么。對了,你趕緊把糖葫蘆給我,我趕時間去王城。”
邊陲小城不受瘟疫影響,那瘟疫起源地一定在周國王城。
瘟神散播瘟疫靠的是瘟種,他需得在王城找到那顆瘟種,瘟神與瘟種不分離,找到瘟種,必然也能確定瘟神所在。
溫朝說:“我現在身上沒有糖葫蘆。不如這樣,我也要前往王城,我與恩公同行,屆時再買來答謝恩公。”
李三特別怕麻煩,就說:“行行行,趕緊走。”
然而王城如今已是瘟疫橫行。
他們進城后,面臨的是一座死氣沉沉的王城,哪能買到糖葫蘆?
李三頓時很不開心。溫朝面露尷尬,再三保證少不了糖葫蘆,李三的臉色才稍微緩和。
城中街道空蕩蕩的,過往行人寥寥無幾,且都包裹嚴實,僅僅露出一雙眼睛,各家各戶更是關門閉戶。
這時,一個戴著斗笠的人快步路過。
李三喊住他:“請留步。”
那人卻如見到洪水猛獸,撒腿就跑。
李三一頭霧水,身上法器的反應快于他的意識,混天綾從他腰際掠出,以極快的速度擒住那人。
那人驚恐地奮力掙扎,不料頭上的斗笠掉落,露出他的臉。
李三和溫朝疾步靠近那人,看清他臉時,齊齊驚住了。
那人的臉頰乃至脖頸,竟生長著一簇一簇血紅的花。
03瘟毒
李三不由得皺起了眉。
溫朝嚇得后退兩步,臉色蒼白。
那青年見斗笠掉落,驚聲大叫,忙展袖捂臉,爬起來想跑,卻被混天綾束縛住,無法掙脫。
他仿佛受到了驚嚇,歇斯底里地狂叫起來,隨著他瘋狂又痛苦的喊聲,他的身上到處皮開肉綻,自血肉長出毒花,裂口滲出腥臭的濃血。
李三手刀一劈,他立刻息聲,癱倒在地。
李三看看他,又看看周圍裹得嚴嚴實實的行人,陷入沉思。
瘟神所下的瘟病,難道就是滿身開毒花?
寶珠思忖了一會兒,說:“萬物經過瘟神之手,皆可化為瘟種,毒性烈,不可解。我記得天書上記載過他手中的瘟毒,似乎的確有這樣的瘟種。此外,此瘟毒亦有史可循。三百年前,陳國國君失道,天帝降下天罰,陳國便是因這毒花瘟種亡國的。”
李三點頭道:“一出手就亡國,下手夠狠,同樣的瘟種……他此次的目的真是耐人尋味。”
語畢,肩頭被拍了一下。
李三扭頭,見溫朝捂住口鼻,一臉欲吐的表情,對他說:“恩公,我大概不行了。”
李三無情地說:“吐在我面前,賠十根糖葫蘆,吐在我身上,賠一百根。”
溫朝無力言語。
他暈暈乎乎又睨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青年,臉一綠,轉身狂奔,找了個角落吐起來。
李三盤腿坐在那昏迷的青年面前,雙手結印,欲施法拔除他身上的瘟病。
半炷香后,李三滿額冷汗,放下雙手,眉宇間透著一股倦意。
寶珠略擔心地說:“別逞強,瘟神之毒,非你我可解。”
李三咳了一聲,嘴角滑下一絲血線,他毫不在意地抹去,笑容張揚道:“能不能解,試試便知。”
寶珠問:“能解?”
李三笑著吐了一口血:“不能。”
寶珠險些口吐芬芳。
李三從那人臉上拔下一片花瓣,收好,然后把人推醒。
青年悠悠轉醒,一看李三那張笑嘻嘻的俊臉,宛如見到厲鬼,大叫著爬起來要跑,卻被李三一把拽回。
他忙跪地求饒:“大仙饒命啊!”
張三說:“我不要你的命,只需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什、什么問題?”
李三說:“第一,你臉上的花何時長的;第二,城中最初在何處發現此花。”
青年回答:“大概一個月前國君暴斃,凡是前往王陵送葬的人,皆被這毒花詛咒,并且全家無一幸免,之后這毒便在城中迅速蔓延起來。”
李三聞言不語。
青年忐忑地問:“我……我能走了嗎?”
李三擺擺手,收回混天綾。青年見狀,連滾帶爬地逃離,沒走兩步又折回。
他一臉期冀地問:“大仙,能不能幫我解開這詛咒?”
李三說:“不可解,你自求多福吧。”
無視青年絕望的神情,李三閉上眼睛,用神識探尋王陵所在。
倘若他猜得不錯,瘟種極有可能在王陵。
很快,他在神識中鎖定王陵。
星眸睜開,他騰空一躍,登時出現兩個燃燒烈火的金圈,被他穩穩踩在腳下。
方離地一丈,他突然趔趄了一下,險些摔下去。他一低頭,只見溫朝兩手抓住其中一個金圈大喊:“恩公別丟下我啊!我害怕!!”
李三心里有些嫌棄,沒有言語。
寶珠:“嘖,討厭鬼。”
04 周國王陵
周國王陵。
瘟神帶來的瘟疫像一場大火燒遍了周國,但凡有腿能跑的,都逃出了王城,王陵更是一個活的守陵人也沒有——都死了。
李三兩人毫無阻礙地到了王陵墓室入口。
李三觀察石門半晌,手一揚,一柄燒著烈焰的火尖槍便出現在他手中。
溫朝猶豫著說:“恩公,這樣進去不好吧?”
李三能理他就怪了。
他口中念著咒語,揚起槍,對著花崗石所筑的王陵石門,狠狠一劈。
轟隆巨響,石門被劈成兩半,一前一后落地,被李三提腳一踹,頓時四分五裂。
溫朝咽了一下唾液,心有余悸。
李三一路疾走,手中捏著那片血紅花瓣,由它指引,尋找瘟種。
很快,他到了王陵主室,那里橫著一口玉石打造的漆黑棺槨。
李三松開手,那片花瓣飄飄揚揚自己動了起來,竟朝著玉石棺槨飄去。
那玉石棺槨徒然震動一下。
李三單手握緊火尖槍,屏氣凝神地望著棺槨。
寶珠低聲說:“棺槨有異,小心。”
李三說:“張開結界,顧好自己。”
寶珠輕哼一聲,張出一個小結界。
這時,溫朝姍姍來遲,他緊張地看著李三,小聲說:“恩公,我來了。”
話音方落,那棺槨幾百斤重的棺蓋驟然飛起,重重地朝著溫朝壓去。
李三迅速一掠,火尖槍橫截過去,牢牢托住砸向溫朝的棺蓋。
溫朝嚇傻了,半天不敢動。
寶珠低斥一聲:“豬隊友。”
李三皺眉說:“兄弟,你倒是跑啊!”
溫朝這才如夢初醒,胡亂點頭,忙不迭地滾出危險范圍。
李三反手一震,那棺蓋被掀翻,撞上石壁,四分五裂。
不待他喘一口氣,棺槨內突然飛伸出無數條藤蔓,每條皆有手臂一半粗細,張牙舞爪,委實驚人。
兩人驚呆時,藤蔓驟然攻向李三,他躲閃不及,肩膀倏地被其中一條藤蔓貫穿,疼得他“啊”了一聲。
寶珠焦慮地喊了聲:“哪吒!”
李三握緊槍桿,反手一劈,那根藤蔓立時斷成兩截。他迅速后退至墻角,淡定地拔下那根貫穿肩頭的藤蔓。
藤蔓拔出后,方見上面長滿倒刺,難怪不是一般地疼。
寶珠慍怒道:“只管給別人輸靈力,卻不知心疼自己,現在知道痛了!”
李三安撫寶珠說:“好了,好了,別生氣了,餅餅。”
寶珠惱羞成怒:“閉嘴!不許叫我餅餅!本殿下——”
李三打斷他的話:“好了,餅餅。”
寶珠氣得不再說話。
話音才落,李三極快退閃,避開藤蔓的突襲。
隨后,他用火尖槍一劈,層層藤蔓眨眼間皆斷,落在地面扭動著,化為一攤黑水。
李三凜目望去。
斷裂的藤蔓后方,盤腿坐著一個人,披頭散發,對襟黑衣,泛著森冷寒光的鐵面具下只露出一雙眼睛。
是瘟神。
05 瘟神
火尖槍的銳利鋒刃挑向瘟神。
李三咧嘴一笑:“瘟神,三百年不見,你這身打扮還是那么沒品味。”
瘟神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又像是不想搭理他。
溫朝暗搓搓挪至李三背后,悄聲說:“恩公,他好像睡著了。”
李三看了他一眼,目光探究起來。
溫朝被他看得表情都不太自然了,遂扭開臉,不再說話。
李三說:“自信點兒,把‘好像去掉。”
溫朝和寶珠情不自禁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李三將淬了三昧真火的火尖槍抵至瘟神喉嚨處,對方仍舊毫無反應。李三眼眸微瞇,嘴角噙笑,手中施力,猛地刺下去。
猛然,瘟神睜開雙眼,眼神呆滯,像失去靈魂的提線傀儡。
李三一躍而起,和他在墓室激烈打斗起來,整個王陵墓室簌簌落灰,很快石壁上就滿是刀痕。
瘟神本就不是武神,跟曾經的鬼兵統領對打,自然毫無勝算,一百個回合不到,李三手中的混天綾便將他捆住了。
對方全程不語,李三也懶得跟他搭話,拿出縛魔袋,將瘟神收入其中,繩結一打,掛在腰間革帶上。
瘟神被抓,他那些毒花毒草也剎那間灰飛煙滅。
李三拍拍手,探頭看向棺槨內部。
漆黑的棺材底部躺著身穿黑金龍袍的周國國君,他去世多時,如今已是一具白骨。
瘟神在此,想必瘟種也在這國君身上。
李三在白骨身上探尋半晌,在心口位置摸到一個堅硬的顆粒狀物體,大抵銅錢大小。
他掏出來放在掌心一看,是一只花形的毒蟲,那花的形狀與那瘟疫青年身上的毒花一樣。此蟲周身血紅,毒牙鋒銳,滿是毒液,非常兇殘,李三抓它出來時,險些被它咬一口。
寶珠叮囑:“小心毒牙。”
言罷,便見李三把毒蟲爆捶一頓,打得它唧唧叫,還順手把毒牙給拔了。
寶珠看呆了。
李三后知后覺地問:“你剛才說什么?”
寶珠說:“你繼續。”
李三“哦”了一聲,把毒蟲剩下的毒牙全拔了。威風凜凜的毒蟲瞬變無牙小可憐,毫無威懾力。
溫朝在一邊看得太陽穴直跳,臉色白了紅,紅了青。
李三問:“你不舒服?”
溫朝勉強笑道:“沒……沒有。”
李三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沒有就好。”
說完,他認真地端詳這只懨懨的瘟種,心緒雜亂。
國君陵墓往往是龍脈所在,龍脈乃極陽之地,瘟神將瘟種下在國君墓室,究竟是什么目的?
寶珠也有同樣的疑惑:“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人一珠正思忖著。
旁邊的溫朝欲言又止地說:“恩公,能否給我看一看這毒蟲?我妻子也是渾身長滿毒花亡故的,我想瞧瞧它有何特別之處。”
李三爽快答應:“好啊。”
說話時,還笑瞇瞇地看著溫朝。
溫朝謹慎地接過那只血紅毒蟲。他雙手托著毒蟲,目光眷戀,低聲說:“這蟲子真可愛。”
李三挑眉一笑。
溫朝捧著毒蟲向自己靠近,眼神癡迷,離嘴唇越來越近,然后……陡然將瘟種吞了!
06 龍三殿下
李三神色微變:“你干什么!”
言罷,他似離弦之箭般閃身扼住溫朝的喉嚨,迫使他俯身,又一拳搗中他腹部,欲迫使他將瘟種吐出來。
不料,溫朝態度驟變,目光狠戾,一掌打在李三受傷的肩膀上,震得李三骨頭脫臼,狠狠地撞上墓室石壁,他則趁機脫身。
李三握緊胳膊,抬起頭,冷臉看著他。
溫朝仰頭望天,發出詭異又駭人的恐怖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雙手大張,表情瘋狂又猙獰:“時辰已到!時辰已到!哈哈哈哈!”
李三呵斥道:“溫朝!”
聞聲,溫朝緩慢扭過頭看著眉目凜冽的李三,喉嚨里發出一串“咯咯”的低笑。
“別用那個名字叫我,我根本不叫什么溫朝。”
李三瞇起眼睛。
溫朝步步后退,身上那身素衣一寸寸變化,最終變成了一襲濃黑長袍。他額頭有兩處地方緩慢發出金光,緊接著,有什么東西滋長出來,須臾間,竟長出一對斷了的黑色龍角。
“我乃敖丙,東海的龍三殿下。”
敖丙譏諷道:“三百年前,你斬斷我的龍角,毀我一身修為,令我龍身再不得沾水,痛苦幾百年!李哪吒,你好威風啊!”
說這話時,他雙目圓瞪,戾氣四溢。
李三瞳孔驟斂,冷聲問:“你到底想做什么!”
溫朝,不,敖丙輕蔑一笑,并不回答。
他雙手結印,強大的力量從他身上倏然爆發,緊接著只聽見轟隆巨響,整座王陵墓室被猛地震碎,周遭剎那夷為平地。
滾滾煙塵間傳出驚天龍嚀,一條鱗甲漆黑的巨龍破開濃煙,平地躍起,盤旋在天空,遮蔽了日光。
黑龍張開嘴,發出陣陣龍嚀,聲浪刺耳。
一時間天地變色,風起云涌。
獵獵強風扯動著李三的袍擺,來自真龍的強烈威壓讓他站不住腳,差點兒雙腿一軟,直接跪地。
接著,黑龍驟然上升,再一個極速俯沖,朝著李三所在的王陵而來。
李三飛快閃開,黑龍卻并未更改路線,徑直沖向王陵,臨近之際,銳利的龍爪狠狠一揚,朝著平地劈去。
頃刻間,地面裂開一道巨大的豁口,橫貫整座王城。
城中百姓被陡生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哭喊著涌出城門。
李三踩著風火輪飛至半空,俯瞰整座城池。
王城已裂成兩半,從那道巨大的裂口中,涌出恐怖的妖魔與強大的魔界瘴氣,黑煙般到處肆虐,被妖魔與瘴氣抓住的百姓瞬間成了一堆白骨。
李三目光冷厲,飛身去救人。
那瘴氣是……
寶珠聲線沉冷:“龍脈極陽,與極陰之地相輔相成,龍脈之下,是魔界與人間的邊界。”
李三握緊火尖槍,一臉愕然道:“他這是要將魔界與人間的邊界打通,他……想毀了整個人間!”
寶珠看了一眼直奔天際的一群妖魔,極其冷靜地說:“他想毀的或許不止人間。”
甚至想毀了九天之上的天庭。
難怪他覬覦龍爪,龍爪乃世間最鋒銳的刀。
難怪他叛離天庭前,特意種下瘟毒。
往日難解的謎團,終于明晰。
07 黑龍
“住手!”
李三氣沉丹田,大吼一聲。
敖丙的龍眼回給他一個眼神,輕蔑又帶著點兒同情:“李三,你有什么資格讓我住手?”
李三手中長槍一指,冷聲道:“就憑你身上那只瘟種。”
敖丙斜睨了他一眼:“這瘟種我再了解不過,你——”
他的瞳孔陡然緊縮。
李三似笑非笑:“你當真了解?那你吞下它時,看清它背面的驅魔咒了嗎?你的手腕疼不疼?”
敖丙龍須繃直,渾身鱗片奓起,隱透金光,那只粗壯結實的龍爪上,竟多出了一個刻滿咒文的金黃圈環。
那是李三的本命法寶,乾坤圈。
李三雙手結印,圈環陡然收緊。
敖丙登時痛苦地翻動龍身,龍嘯不斷,周遭云層海浪似的波動起來。
寶珠閃了閃。
李三:“怎么了,餅餅?”
“別叫我餅餅!”
語畢,他沉吸一口氣,一字一句說:“哪吒,打碎避水珠。”
李三猛地頓住:“你說什么?”
寶珠重復道:“我讓你打碎避水珠。”
“你瘋了!沒有避水珠,你根本——”
“我不想一輩子困在這里。”
李三嘴唇顫動,眉心緊鎖,像在做一個非常艱難的抉擇。
寶珠說:“哪吒,信我。”
李三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將掛在頸間的寶珠拽下,用火尖槍狠力一戳。
咔嚓咔嚓——
銀白寶珠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紋。
下一瞬,寶珠砰的一聲碎裂,一縷銀白光芒以極快的速度掠上天空,筆直沖向那條漆黑的巨龍。
敖丙見到掠來的銀白光芒,眼神驟變:“你居然沒死!”
銀白光芒竟也在半空凝聚成一條通體銀白的巨龍:“我來奪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敖丙嗤笑:“三百年前你僥幸逃脫,今日我必讓你魂飛魄散,連這魂靈也不復存在!”
話畢,他張開嘴,一縷黑煙從口中飛出。
敖丙身體一震,緊緊閉嘴,黑煙卻持續不斷地涌出去,他試圖阻止,但根本控制不住。
李三道:“束手就擒,天帝圣明,可從輕發落。”
敖丙怒目圓睜:“從輕發落……從輕……”
“天帝根本是愚昧無知!你們這群神君個個道貌岸然,口口聲聲憐憫眾生,卻降下天罰,令一國滅亡。陳國君失道,與百姓何干!與我妻兒何干!!”
“最該受天罰的,不正是天帝和你們這群神君!今日,我就讓你們這群罔顧人命的偽君子,為陳國百姓,為我妻兒殉葬!”
寶珠道:“冥頑不靈。”
敖丙目眥欲裂:“住口!”
語畢,兩條巨龍在天上廝殺起來。
黑龍不敵,銀龍利爪攫住那黑煙,如抓實質般強勢將其拽出龍身,黑龍痛號出聲。
銀龍利爪一劈,那黑煙發出凄厲的號叫,頃刻間,煙消云散。
隱隱能聽見黑煙湮滅前的悲涼低語:“吾妻,為夫已替你們……”
銀龍輕嘆:“安息吧,瘟神。”
地裂涌現的妖魔越來越多,魔界瘴氣即將吞沒王城,李三忙著用地形符送走百姓。
等他再仰頭時,雙龍勝負已分。
天空撥云見日,金光傾瀉,銀白光芒所化的銀龍驟然變成一道光,鉆進黑龍口中。
緊接著,那條渾身黑鱗的巨龍慢慢褪色,變成一條透亮的銀龍。
李三頸間的那道黑色咒文也一點點兒消退。
一神一龍,隔空對視。
李三嘴角噙笑,目光欣喜。
“你成功了,餅餅。”
08 銀龍
銀龍俯沖下來,在李三面前化成一道高挑修長的人影。
迷霧散去,視野中的青年漸發清晰,月白圓領袍,青玉簪發冠,眉眼飛揚,俊美無儔,額角有一對銀色龍角。
李三情不自禁地抬手戳了戳眼前這人的冷白臉頰,唇瓣微顫:“三百年了,瘟神奪取你的身體整整三百年,你終于回來了……敖丙。”
“嗯,我回來了。”
敖丙丹鳳眼上挑,冷峻疏離,對上李三的視線時,目光忽而柔軟許多:“哪吒,我——”
“回來就好!你趕緊把欠我的一箱糖葫蘆補上!”
李三陡然打斷他的話,也不知從哪兒找來了算盤,他撥著算珠道:“如果要算上三百年以來,你住在我避水珠中的房租和靈力費用,你得給我三箱才行。”
敖丙冷靜自持的臉禁不住崩裂了。
李三見他臉色不對,迅速后退,這才避開他龍爪劈來的力道。
“好好的,你動什么手?!”
李三系上被他劃開的領口,不滿地看向敖丙。三百年過去,這家伙的脾氣怎么更差了?
敖丙微微一笑:“避水珠是本殿下給你的,你收哪門子費用!”
李三理不直氣也壯:“你既給我,那就是我的東西,我想收便收,有何不對?”
敖丙:“……”
特喵的竟無言以對。
正當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避水珠歸屬問題時,天際傳來陣陣妖魔的嘶吼聲。
兩人齊齊抬頭,妖魔們正撕扯著天庭的防御結界,無數天兵天將在南天門入口抵御,下方地裂涌現出的妖魔越來越多,瘴氣已蔓延至他們腳下。
李三蹙眉。
敖丙神情凝重。
李三看向那道巨大的豁口,手一揚,召來法寶戮魂幡。
他說:“如今只有戮魂幡能擊退妖魔,地裂可用女媧石補。”
敖丙眉宇緊鎖:“女媧石在極北之地,此去甚遠,恐怕……”
李三說:“我先用戮魂幡抵擋,你是龍,飛得快,由你去取女媧石,你快去快回。”
“可是……”
“餅餅,你怎么那么啰嗦!快去。”
“不準叫我餅餅!”
李三點頭:“好,我保證不叫你餅餅。”
敖丙氣結。
李三又說了幾句,成功哄走敖丙。
緊接著,李三將全身靈力灌入戮魂幡,用它包裹著地裂,張開巨大的結界,將所有想要冒出來的妖魔束縛其中。
妖魔比之前襲擊南天門的多了數倍,他召出火尖槍,迎了上去。
慢慢地,他的靈力快要耗竭,動作越來越遲緩,躲開一道攻擊后,李三猛地嗆出一口黑血,先前被藤蔓貫穿的傷口此時如有萬蟲啃噬,無法忽視。
瘟神之毒,果真猛烈。
幸好那家伙不在,不然看見后又要氣他不愛惜身體。
李三笑了一下,擦去嘴角的血漬,繼續攻打妖魔。
不料,肩頭被一只大掌緊扣住,下一瞬,他被一股大力甩開,眼前掠過雪浪繡邊的月白袍擺。
“你怎么回來了?!”
敖丙頭也不回,手握方天畫戟,以極快的速度迅猛攻擊妖魔。
李三正欲起身幫忙,卻發覺自己在不斷下陷,無法抽身,原先堅硬的地面此刻猶如泥沼一般,這是……
千里地形符!
李三突然反應過來,敖丙這是要……
“敖丙!”
敖丙聞聲回頭,露出難得的笑臉,說:“本殿下可能沒法給你買糖葫蘆了,哪吒,換個人給你買吧,我——”
那后話李三沒能聽清,他已完全沉入地底。
泥土淹沒了廝殺聲,他什么也聽不見,只能任由地形符送他前往目的地。
李三緊咬牙齒,滿嘴腥甜,黑血從嘴角滑下。
同時滑下的,還有混著血的眼淚。
女媧石可補天裂地崩,可那石頭早已絕跡,如今能補地裂的,唯有深海真龍千年不斷的龍筋。
筋斷則龍滅。
戮魂幡能屠妖魔,亦可補地裂,但使用戮魂幡者,必定靈力衰竭而亡,敖丙折返,是替他去送死!
李三雙手嵌入泥土,企圖阻止地形符傳送,然而即使弄得雙手鮮血淋漓,也無濟于事。
“敖丙!”
09 再生
李三再回到周國王城時,已是幾天后。
地裂已修復,街道、屋舍盡數變回原樣,百姓歡聲笑語,仿佛那場災難從未發生。
他找遍王城,也不見敖丙身影。
李三不得不回天庭見天帝,天帝念他有功,恢復了他的神位。可李三想要的不是這個。
天帝道:“筋斷則龍滅,但龍族天生神力,再生能力亦是個中翹楚。當日龍王將他接走,或許是有一線生機。”
李三聞言,立刻前往東海龍宮。
可龍王不肯見他。
他向來不是遵守規則的人,直接捅開殿門闖進去,氣得老龍王渾身奓毛。
“李哪吒!你簡直——”
李三開門見山道:“敖丙在哪兒?”
老龍王更氣了:“你害他還不夠!來找他做什么!”
“敖丙在哪兒?”說話間,他手中已握上火尖槍。
老龍王見狀,氣得吹胡子瞪眼,卻又打不過他,只能干瞪眼。
旁邊的龜丞相怕他又像三百年前那樣大鬧龍宮,忙指路。
李三笑嘻嘻道謝,轉身去往深海。
老龍王怒道:“你告訴他作甚,他害丙兒還不夠嗎!”
龜丞相回答:“殿下為誰斷筋重傷,陛下應當清楚。殿下在意那混世魔王,說不定見他一面,更愿意配合治療,況且殿下現在的模樣……”
后話欲言又止。
老龍王張了張嘴,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孽緣,孽緣啊!”
龜丞相也不禁搖頭。
另一邊,李三懷揣敖丙贈的辟海珠,輕易抵達深海之下。
那里有個巨大的水球,他走近一看,其中有顆西瓜大小的……蛋。
李三納悶了。
這是啥東西?
他環視一圈,根本沒有看見敖丙的身影。
他正打算掉頭回去找龜丞相算賬,就見那蛋突然裂開一條縫。李三停住腳步,盯著那條縫隙看。
縫隙緩慢打開,一顆小腦袋冒了出來,露出兩個可愛的龍角。
一個聲音奶兇奶兇地問:“你誰啊?見到本殿下居然不下跪?”
李三的瞳孔微微緊縮,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是……
李三彎下腰,戳了戳小奶龍的臉,笑著說:“我叫哪吒。”
小奶龍瞪著他:“放肆!我乃東海龍王三殿下,你豈可觸碰本殿下的臉!”
李三笑瞇瞇地撥著小奶龍的龍角,說:“我叫你餅餅好不好?”
“滾!難聽死了!”
“餅餅。”
“滾滾滾!”
尾聲
三百年前,東海海域。
一襲暗紅長袍的李三騎在銀龍頭頂,乾坤圈錮住龍嘴,混天綾鎖緊龍身,他雙手抓住黑色龍角。
銀龍在海面瘋狂翻動,一時間海水傾漫,龍嘯震耳。
李三蹙著眉,面容肅然:“敖丙!很快就結束了,你堅持一下,溫朝將瘟毒種在了你的龍角之中,斬斷可保性命。”
銀龍置若罔聞,渾身奓鱗,一雙龍眼攀滿血絲。
李三召來火尖槍,對準那對已然深中瘟毒的龍角,用力一劃。
鮮血飛濺,龍角斷開。
不料,些許黑血濺在李三頸間,瞬間化成一圈黑色咒文,印在李三頸項,針刺火燒般疼痛。
李三悶哼一聲,忍住劇痛,耗用靈力將敖丙的魂靈從龍口中抽離,放入一顆深海避水珠。
然后李三力竭,昏迷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便得知瘟神叛離天庭,墮入魔界。
而他,被東海龍王一紙訴狀告到天帝面前,說他霸道蠻橫,肆意妄為,令東海浪翻,水漫人間,害他丙兒修為散盡,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李三卻無法開口辯駁。
他碰了碰頸項那道黑色咒印,驟然明白瘟神為什么直言瘟毒在龍角,那是因為,龍角刻有噤言詛咒。
斬斷龍角的真相,他永遠也不能宣之于口。
寶珠問他:“后悔?”
李三搖頭:“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