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船與一個政黨的誕生

金延鋒

嘉興南湖，自北宋以后湖畔就陸續興建園林，到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嘉興知府趙瀛疏浚市河，將挖出的河泥填入湖中，成一“厚五丈，廣二十丈”的小島，四面環水，俗稱湖心島。次年在島上建煙雨樓，形成景觀。1912年10月，孫中山曾來南湖游覽，并在煙雨樓假山前與各界人士合影留念。 1921年8月初，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南湖的一艘游船上閉幕，宣告中國共產黨成立。南湖紅船，也因此見證了中國歷史上開天辟地的大事變，成為中國革命源頭的象征。

一

1921年7月23日，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秘密舉行。國內各地黨組織和旅日的黨組織共派出13名代表出席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他們是：上海的李達、李漢俊，武漢的董必武、陳潭秋，長沙的毛澤東、何叔衡，濟南的王盡美、鄧恩銘，北京的張國燾、劉仁靜，廣州的陳公博，旅日的周佛海，以及由陳獨秀指定的代表包惠僧。他們代表著全國58名共產黨員，為創建一個“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全國統一政黨，齊聚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號（現興業路76號）李漢俊之兄李書城的住宅內。

7月30日晚，中共一大最后一次會議的會場突遭法國巡捕襲擾，會議被迫中斷。在代表們商量到何處續會時，負責會務工作的李達夫人王會悟，提出到她的家鄉浙江嘉興南湖繼續開會。王會悟告訴代表們，嘉興距離上海不過百余里，兩個多小時的火車就能到，可以在一天之內完成會議議題。南湖離嘉興火車站不遠，風景秀麗，可以包一條游船，以游湖為名，在船上開會，比較隱蔽、安全。王會悟的建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大家決定移師浙江嘉興南湖的游船上繼續開會。

南湖位于嘉興城南，歷來是江南著名的游覽勝地。三國時期，南湖稱陸渭池，到唐代改名南湖。唐以后又有滮湖、鴛鴦湖、馬場湖和東南湖之稱。后晉天福年間（936～945年），吳越國王錢镠第四子廣陵王錢元璙任中吳軍節度使時，在湖畔筑賓舍。

北宋以后，湖畔陸續興建了一批園林，有潘師旦園、高氏圃、南湖草堂、列岫亭、水心亭、樂郊亭、勺園、顏家園、瓣香閣、秋水閣等。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嘉興知府趙瀛疏浚市河，將挖出的河泥填入湖中，形成一個“厚五丈，廣二十丈”的小島，四面環水，俗稱湖心島，全島面積17畝。次年在島上建煙雨樓，形成景觀。

清以后又相繼建成清暉堂、孤云簃、小蓬萊、來許亭、鑒亭、寶梅亭、東和西御碑亭等建筑，形成了以煙雨樓為主體的古園林建筑群，亭臺樓閣、假山回廊、古樹碑刻錯落有致，是典型的江南園林。清順治七年（1650年），以吳偉業為首的江南士人在南湖舉行了十郡大社，湖上名人云集，連舟百艘。乾隆皇帝六次下江南，多次登臨南湖煙雨樓，一再賦詩，并親畫煙雨樓圖。民國元年（1912年）10月，孫中山曾到南湖游覽，并在湖中煙雨樓假山前與各界人士合影留念。現代許多著名文學家、詩人如茅盾、郁達夫、曹聚仁等都曾到南湖游覽，寫下了膾炙人口的詩篇和文章。那時南湖中有畫舫、精舫、唱曲船、絲網船、網船、擋板船、小洋船、公渡船等數種，以供載游客游湖。

二

1921年8月3日上午，一大代表們從上海坐火車，于10時半到達嘉興火車站。先行到達的王會悟，帶領大家到渡口獅子匯乘擺渡船進入湖心島，然后再登上事先租好的一條游船。

這是一條單夾弄絲網船，長約16米，寬3米，內有前艙、中艙、房艙和后艙。后艙內設有榻榻床可供臨時休息，船檐和柱上均刻有精美花紋。中艙內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和茶具;艙正面有對聯“龍船祥云陽寶日，鳳載梁樹陰場月”及“湖光彩月”匾;艙內壁和屏風上雕刻著“張松獻圖”“夜戰馬超”“漁樵耕讀”等戧金髹飾圖案。船后備有廚灶，并有一條小拖梢船，為擺渡接客、采辦貨物之用。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最后一次會議于3日上午11時在游船的中艙內舉行。

當天上午，湖面上游船不多，代表們叫船主把船撐到比較偏僻的水域。王會悟坐在船頭望風。開會時還特意把帶來的麻將牌倒在桌上，以掩人耳目。中午，代表們在船上吃午飯，酒菜是事先預訂的。下午，湖上游船逐漸增多，湖面上到處是留聲機唱京戲的聲音，一派喧鬧。

下午5時左右，湖上出現了一條小汽艇，大家以為是政府的巡邏船，便暫時停止了開會。后來才知道是私人游艇，于是又繼續開會。

由于上海會場出事的緣故，代表們都主張縮短開會時長，決定“以一日之長開完大會”。在會上，大家都很少作長篇大論的發言，而是集中研討急需解決的具體問題。會議審議并通過了中國共產黨綱領和《關于當前實際工作的決議》。黨的綱領共15條，前3條系黨綱性質，后12條是組織章程。綱領首先確定黨的名稱為“中國共產黨”，明確提出要把工人、農民和士兵組織起來，并確定黨的根本政治目的是實行社會革命。會議通過的《關于當前實際工作的決議》，對開展工人運動的組織工作和宣傳工作作了具體規定。會議還討論了中國共產黨成立宣言。

最后，大會通過無記名投票，選舉陳獨秀、張國燾、李達組成黨的全國領導機構即中央局，陳獨秀任中央局書記，張國燾任組織主任，李達任宣傳主任。

下午6時許，會議完成了全部議程。至此，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浙江嘉興南湖的一條游船上勝利閉幕，莊嚴宣告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大會閉幕時，全體代表緊張而激動地握緊雙手，興奮地低聲喊：第三國際萬歲！世界勞工萬歲！共產主義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

一湖煙波悄無聲，紅船見證大事變。一個新的革命火種已經在沉沉黑夜的中國大地上點燃起來了。

三

一個政黨誕生于一條小船。這條游船因而獲得了一個永載中國革命史冊的名字——紅船。多年以后，毛澤東這樣評價游船上的這一幕歷史：“自從有了共產黨，中國革命的面貌就煥然一新了。”

為了紀念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嘉興南湖勝利閉幕這一重大歷史事件，1959年，黨中央和浙江省委決定建立嘉興南湖革命紀念館，并仿制一條當年一大開會的游船。

紀念館建館的中心是“船”，由于當年南湖的游船在抗日戰爭時期已經絕跡，南湖革命紀念館籌建委員會成立后，立即組織工作人員在嘉興、無錫等地進行走訪調查，基本弄清了當年開會時那艘游船的式樣和內部裝飾情況，并據此仿制成一條雙夾弄絲網船的模型。

為了盡可能真實再現當年會議場景，1959年3月，籌建委的同志帶著紀念船模型前往北京，想請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董必武審定。但很不巧，毛澤東和董必武都外出視察工作了。在有關人員的指點下，籌建委的同志找到了居住在北京的王會悟，請她幫助審看。

當王會悟看到家鄉來人，特別是看到中共一大南湖會議的船模時，激動萬分。王會悟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船模，眼神專注地觀察著，生怕漏掉一個細節。仔細地看完后，王會悟說，這只船模同當年一大開會的那艘船挺像，就是太大了，還要再小點，是單夾弄絲網船。

聽了王會悟的意見，籌建委的同志信心倍增，立即返回嘉興，重新制作了一條單夾弄絲網船模型。然后將這條船模連同有關資料一起寄往北京，請毛澤東和董必武最終審定。

船模和材料一同送到了毛澤東手里，毛澤東看后說：董老記性比我好，請董老審定。董必武看了送審的船模，很快作出批示：船基本就這樣，但大船后面還有一條小船，是保衛人員坐的，萬一發生情況，我們還可以撤退。

籌建委的同志又把董老的批示告訴王會悟，王會悟證實董老所言不差。這樣，才有了大船后面拖著一條小船的模型，還原了真實的歷史場景。

195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10周年之際，南湖革命紀念館在湖心島的煙雨樓正式誕生，負責嘉興南湖中共一大會址的保護、開放和管理。按當年一大開會游船仿制的中共一大會議紀念船，也同時向觀眾展出，并永久陳列在煙雨樓前萬福橋旁的水面上。

這條中共一大會議紀念船后來被人們稱為南湖“紅船”。1962年6月30日，《浙江日報》刊發了方牧、薛家柱的詩《南湖抒情》，詩中寫到：“……/1921年7月/一艘紅船離碼頭——/千里天空風起云涌/萬頃波濤浪遏飛舟/……”

這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早見于報端的有關“紅船”的稱謂。此后，越來越多的媒體以及普通百姓把中共一大會議紀念船稱作“紅船”。現在，只要提起南湖紅船，人們就知道，她和上海黨的一大會址一樣，是中國共產黨誕生的地方，“是我們黨夢想起航的地方”。

四

南湖紅船，從她展出之日起就引人關注。特別是2005年以來，成千上萬的人從全國各地來到南湖，瞻仰紅船，參觀展覽，接受教育。據不完全統計，從1959年10月1日至2019年年底，前往嘉興瞻仰南湖紅船的人數已經超過3130多萬人次。

新中國成立以來，黨和國家領導人都非常關心嘉興南湖。1964年4月5日，一大代表董必武視察南湖，并再次登上南湖紅船，仔細察看紅船后，題詩一首：“革命聲傳畫舫中，誕生共黨慶工農。重來正值清明節，煙雨迷蒙訪舊蹤。”1991年3月18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委員長彭真登臨紅船說：“這船不大，但前途遠大，有了這艘船，才誕生了社會主義中華人民共和國。”

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習近平等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對南湖紅船和南湖革命紀念館更是關心備至，或瞻仰紅船，或親筆題詞，勉勵人們“沿著南湖紅船開辟的革命航道奮勇前進”。1985年，鄧小平為南湖革命紀念館題寫館名。1991年和2003年，江澤民兩次視察南湖，1993年2月24日還為紀念館題詞：“發揚黨的優良傳統，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努力奪取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勝利”。2001年5月2日，胡錦濤視察南湖，并題詞留念。2005年6月21日，時任中共浙江省委書記習近平在《光明日報》發表署名文章《弘揚“紅船精神”走在時代前列》，首次提出“紅船精神”，并系統闡述了“紅船精神”的歷史及現實意義，將“紅船精神”的科學內涵概括為“開天辟地、敢為人先的首創精神，堅定理想、百折不撓的奮斗精神，立黨為公、忠誠為民的奉獻精神”。2017年10月31日，在黨的十九大閉幕一周之際，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帶領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專程從北京前往上海和浙江嘉興，瞻仰上海中共一大會址和浙江嘉興南湖紅船，并重申了“紅船精神”及其科學內涵，要求全黨“要結合時代特點，大力弘揚紅船精神”。

秀水泱泱，紅船依舊;時代變遷，精神永恒。當年，承載著民族希望的小小的紅船，如今已經變成承載著14億多中國人民希望的巨輪;當年只有58名黨員的中國共產黨，如今已經發展成為擁有9000多萬黨員的世界第一大黨。

世上再沒有第二條船，能像南湖紅船一樣享有如此尊譽。

（本文圖片由嘉興市南湖名勝發展有限公司提供）

The first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 of China （CPC） convened in Shanghai secretly on July 23， 1921. Present at the congress were 13 deputies on behalf of 58 members of the CPC. On the evening of July 30， the congress was interrupted by the visitation of French policemen as the venue of the congress was in the French concession. Then it was proposed that the congress could safely resume on the South Lake in Jiaxing， about 100 kilometers west of Shanghai. The proposal was accepted. On the morning of August 3， the deputies left Shanghai by train. Shortly after their arrival at Jiaxing railway station around 10：30， they boarded a pleasure boat that had been rented. The boat was 16 meters long and 3 meters wide. The last session of the first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PC started on the boat around 11 oclock. The deputies adopted a number of historic documents， elected the leadership， and declared the birth of the CPC. The boat witnessed the birth of a political party that eventually transformed China.

In 1959，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and the CPC Zhejiang Committee jointly decided to set up the South Lake Revolutionary Memorial Museum in Jiaxing in commemoration of the birth of the CPC and remake the pleasure boat on which the first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PC concluded.

The organizing committee of the reconstruction immediately ran into a huge difficulty. Pleasure boats on the South Lake stopped operating and then disappeared during Chinas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in the 1930s and the 1940s. The committee set up a taskforce to do some research. After some field studies in both Jiaxing and Wuxi， a city in Jiangsu， where the original boat was made， it became clear what the original pleasure boat looked like. A small boat model was constructed on the basis of the research results.

In March 1959， the model was brought to Beijing for Mao Zedong and Dong Biwu， two top CPC leaders who had attended the first national congress on the boat. Unfortunately， Mao and Dong were on inspection tours outside of Beijing. So the boat model was sent to Wang Huiwu for a review. Wang was wife of Li Da， a deputy attending the first national congress of CPC， and was the person who suggested South Lake and rented the boat in 1921. Wang took a close look at the model and commented that it resembled the boat， that the size should be smaller， and that the design wasnt correct. A new boat model was made based on the advices and suggestions of Wang. After viewing the boat model Mao said let Dong Biwu made the review decision as Dong had better memory. Dong confirmed that it essentially looked like the original boat in 1921， but there was a smaller boat tagging along on which some bodyguards were deployed. Wang Huiwu agreed that there was a smaller boat tagging along for a team of bodyguards.

On October 1959， which marked the 10th anniversary of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the South Lake Revolutionary Memorial Museum， situated on an isle in the South Lake， officially became operational. The replica of the original pleasure boat was moored nearby.

On June 30， 1962， Zhejiang Daily published a poem by Fang Mu and Xue Jiazhu. The poem portrayed the pleasure boat as the red boat. Research proves that this is the first description of the red boat in writing. The phrase “Red Boat” was soon adopted by the media and the public as a symbol of revolution that transformed China.

The Red Boat of the South Lake has been attracting national attention since October 1959. Incomplete data indicates that more than 31 million people visited the museum and the boat from 1959 to 1967 and from 1982 to 2019. No data of visitors is available from 1967 to 1982. Among millions of visitors are top leaders of the state and the party including Dong Biwu， Deng Xiaoping， Jiang Zemin， Hu Jintao and Xi Jinping.

The small red boat in 1921 announced the birth of the CPC carrying a hope of the national renaissance and now the CPC is a huge ship carrying the hope of more than 1.4-billion Chinese people. The CPC had 58 members when it was founded and now it is the worlds biggest political party with 90 million party members. Politically， no other boat in the world is comparable with the Red Boat of the South L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