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讀】
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應該寫什么樣的作品、讀什么樣的書呢?著名作家汪曾祺給出了“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的回答。他說:一個真正的作家,其作品應該“文如其人”,要寫個性的自我,形成個性的風格;其讀書應該“一種風情吾最愛”,讀和自己氣質相近的書,讀另外一個自己所寫的作品。
一個人的風格是和他的氣質有關系的。
布封說過,“風格即人”。中國也有“文如其人”的說法。人和人是不一樣的。趨舍不同,靜躁異趣。杜甫不能為李白的飄逸,李白也不能為杜甫的沉郁。蘇東坡的詞宜關西大漢執鐵綽板唱“大江東去”,柳耆卿的詞宜十三四女郎持紅牙板唱“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中國的詞大別為豪放與婉約兩派。其他文體大體也可以這樣劃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因為什么,豪放派占了上風。茅盾同志曾經很感慨地說:現在很少人寫婉約的文章了。三中全會以后,我才又重新開始發表小說,我覺得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樣子寫小說了。一個人要使自己的作品有風格,要能認識自己、發現自己,并且,應該不客氣地說,欣賞自己。“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一個人很少愿意自己是另外一個人的。一個人不能說自己寫得最好,老子天下第一。但是就這個題材,這樣的寫法,以我為最好,只有我能這樣地寫。我與我比,我第一!一個隨人俯仰、毫無個性的人不能成為一個作家的。
其次,要形成個人的風格,讀和自己氣質相近的書。也就是說,讀自己喜歡的書,對自己口味的書。我不太主張一個作家有系統地讀書。作家應該博學,一般的名著都應該看看。但是作家不是評論家,更不是文學史家。我們不能按照中外文學史循序漸進,一本一本地讀那么多書,更不能按照文學史的定論客觀地決定自己的愛惡。我主張抓到什么就讀什么,讀得下去就一連氣讀一陣,讀不下去就拋到一邊。屈原的代表作是《離騷》,我直到現在還是比較喜歡《九歌》。李、杜是大家,他們的詩我也讀了一些,但是在大學的時候,我有一陣偏愛王維,后來又讀了一陣溫飛卿、李商隱。詩何必盛唐。我覺得龔自珍的態度很好:“我論文章恕中晚,略工感慨是名家”。有一個人說得更為坦率:“一種風情吾最愛,六朝人物晚唐詩。”有何不可?一個人的興趣有時會隨年齡、境遇發生變化。我在大學時很看不起元人小令,認為淺薄無聊。后來因為工作關系,讀了一些,才發現其中的淋漓沉痛處。巴爾扎克很偉大,可是我就是不能用社會學的觀點讀他的《人間喜劇》。
孫犁同志說他喜歡屠格涅夫的長篇,不喜歡他的短篇;我則剛好相反。我認為都可以。作家讀書,允許有偏愛。作家所偏愛的作品往往會影響他的氣質,成為他個性的一部分。契訶夫說過:告訴我你讀的是什么書,我就可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作家讀書,實際上是讀另外一個自己所寫的作品。法朗士在《生活文學》第一卷的序言里說過:“為了真誠坦白,批評家應該說:‘先生們,關于莎士比亞,關于拉辛,我所講的就是我自己。”作家更是這樣。一個作家在談論別的作家時,談的常常是他自己。“六經注我”,中國的古人早就說過。
一個作家讀很多書,但是真正影響到他的風格的,往往只有不多的作家,不多的作品。有人問我受哪些作家影響比較深,我想了想:古人里是歸有光,中國現代作家是魯迅、沈從文、廢名,外國作家是契訶夫和阿左林。(特約教師 丁杏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