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非

文玩,無論被賦予多少文化價值,在許多人眼中它就是一件玩具,幾乎所有成年人都會在生活與玩具之間進行取舍。
十年前,河南人老郭拿著自己全部的積蓄近10萬元來到北京,投身到了文玩產業。十年來,他在潘家園擺過地攤、在十里河的古玩城租過攤位,見過北京凌晨4點的太陽,也見證了文玩行業的興衰起伏。
最紅火的時候,老郭一天的收入能達到數萬元,忙不過來時,他雇了近10個老鄉幫忙打理生意,紅木、菩提子、蜜蠟、核桃……基本上市面上所有曾引領文玩熱度的商品,老郭都經營過。
十年后,伴隨著疫情逐漸退去,人們生活復蘇,老郭的生意卻沒有一絲起色,幾十萬的貨壓在手里出不去,他決定回老家投靠自己在縣城經營羊湯館的弟弟。
曾經風光的日子
收藏家馬未都曾經說過,周六凌晨的北京,就兩個地方最熱鬧,一個地方是天安門廣場,人們都抬著頭,等著看升旗儀式;另一個地方就是潘家園,人們都低著頭,在方寸之間尋找著屬于自己的“寶貝”。
隨著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舉辦,潘家園舊貨市場首次進行了全年365天開放,被打造成了北京又一文化地標,據媒體報道顯示,在當年周末開市時的客流量高達六七萬人。
“那時有多火呢?我到地方,包還沒打開,身邊就圍著7、8個買家,我一邊掏,他們一邊分,我掏完,東西也就基本被分得差不多了。”老郭回憶。
由于熱度高,生意好,文玩行業快速膨脹擴張,消費者的購買和需求日益增加,老郭的同行越來越多。老郭和很多同行有個群,自己有事出不了攤的時候,可以以日租的方式將自己的攤位轉租給其他賣家,老郭的位置不錯,最火熱的時候,一天的轉租費用就高達2000元。
利潤高,從業者多,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情況便會出現,這本和文玩無關。而講故事、炒概念、賣假貨、以次充好這些套路則被文玩行業發揚光大。當市場逐漸飽和,人們的錢包不再那么充裕的時候,行業降溫成了必然。
古玩水深,文玩水渾
如果說古玩水深,那么文玩則是水渾。你永遠不知道商家口中的“精品”是怎么產生的。
文玩圈有這樣一句話,沒有任何兩件相同的產品。由于原材料多是植物種子、天然礦石、木材或是動物制品,每一件商品都有著自己的特點。不同的材質、密度、顏色、紋飾再加之把玩后氧化形成的不同變化,都讓文玩愛好者們癡迷。
但誰都希望擁有各方面指標都優秀、價格還便宜的商品,這個時候,賣家在逐利的驅使下,便會不斷地“滿足”消費者。
以核桃為例,人們都希望要密度高、顏色深、紋飾清晰、樁型漂亮、把玩變化快的產品,在最初的市場中,一對質量上乘的核桃,賣到近萬元并不少見,但很快,人們發現核桃的價格下來了。
大量種樹、嫁接,造成了核桃在產量上的翻倍增加,而給樹木打藥,為果實打夾板,則可以催生更大更飽滿,樁型更規范的核桃,再通過使用不同的藥水浸泡,讓它們變得更光鮮可人,同時單價還更低。
老郭幾乎見到了市面上所有加工的手段,卻無力改變?!翱瓷先ネ瑯拥臇|西,你賣800,他賣80,客人買誰的?”
文玩的貨品有時就像蔬菜,今年西瓜價格高,明年的西瓜一定便宜,今年哪種文玩被炒熱,明年價格一定會下來,這就促使行業內必須不斷尋找新的概念和故事,以便催生新的熱點。
任何一個壟斷一批貨的店家,都希望能有個“老專家”幫自己講故事,很快,“老專家”們就比店家賺得還多了。
消費者中雖然不乏狂熱分子,但是由于喜愛和沉浸,當曾經的老套路和“劣幣”再度組團而來的時候,消費者早已悄然進步,不再蹚這攤渾水了。
直播,加速文玩的降溫
隨著直播平臺的興起,大量的文玩店家涌入了移動互聯網。
做文玩生意近10年的老王,在2019年也加入了某電商平臺的直播大軍?!罢Z速要快,東西要多,價格要便宜,還得會忽悠?!崩贤蹩偨Y在直播平臺賣文玩的要素。
最初店家要向平臺方繳納20000元的押金,同時還需要店鋪擁有10000人的關注量,才允許開播,“所以最初直播的店家,都是相對貨品質量過硬的店家?!崩贤踝畛趺刻熘辈?個小時左右,日均收入約為5000元,好的時候能破萬。
再后來,平臺放寬了準入門檻,繳納30塊錢的報名費便可以開通直播。到這時,各類文玩直播開始興起,老王的貨逐漸賣不動了。到如今,平臺已經開始按人頭向店家收取流量費用,幫店家往直播間拉人,每拉一個觀眾,老王需要支付五角錢。
“所有人看直播都想撿便宜?!崩贤醢l現直播賣的東西一定要比實體店便宜才對,所以高價貨走不出去,低價貨走得很好。
直播平臺的興起,讓更多喜歡文玩的玩家,滿足了擁有的訴求,但文玩不是盲盒,當愛好者擁有了一條價值30元的手串,同樣的材質同樣的紋路,便不會再需要一條30元的,直播平臺加速了低端產品的市場飽和速度。
沒錢了,玩什么
往年文玩銷售最好的時間是一年的兩頭,春節前和春節后,這段時間都是人們的經濟條件相對充裕的時候,文玩市場也更加火熱。今年春節前,各類文玩的銷售還處于比較良好的態勢,在春節后的一段時間,雖然受到疫情的影響,但由于直播平臺的出現,文玩交易也相對穩定。
直到5月,出現了一次斷崖式的下降。
范音的最大愛好就是逛文玩市場,在他看來,自己逛文玩市場就像是妻子逛商場一樣,是一種愛好和習慣,多年來買了不少東西,即便是在疫情初期,他依然通過互聯網買了很多玩意兒。
“今年斷斷續續花了2萬多吧”,疫情初期,范音和很多人一樣居家辦公,但沒想到這一居家就是好幾個月,原本月薪近2萬元的范音,工資驟降到不足4000元,在這樣的經濟情況下,范音停止了購買行為。
“不是因為我不喜歡文玩了,是因為在生活面前,玩不是剛需?!?/p>
5月隨著逐漸復工,范音的工作忙了起來,要讓自己的收入回到曾經的水平就要加倍投入工作。這一放下,什么時候能撿起文玩的興趣就不知道了。
貨品的積壓、炎熱的天氣都讓店家們更加焦慮。在一家經營金石篆刻的攤位前,女攤主說自己已經好幾天沒開張了,這在從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你看著人挺多,攤位前小凳子上和店家聊天的基本上也是店家,店家比客人多,大家不是不喜歡文玩了,是手里都沒錢了,沒錢就談不上玩了?!?/p>
文玩,無論被賦予多少文化價值,在許多人眼中它就是一件玩具,幾乎所有成年人都會在生活與玩具之間進行取舍。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