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軍
離開武漢已兩月有余,今天聽到武漢已暫時封城。妻子說現在你再去武漢可就去不了了,注定黃鶴樓你是看不到了。
兩個月前,我和妻子因事到武漢,這次停留時間很短暫,早晨乘坐的是六點多鐘的高鐵,晚上九點多鐘就到了蘇州,來去共一天時間,可謂是來去匆匆。也正因為時間太過于倉促,所以連武漢的著名景點黃鶴樓我都未能一睹風采。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其實倒也不是沒有機會,那天我們辦完事,才下午一點多鐘,因為比預料中的要順利,所以就急急地往回趕,坐公交車再坐地鐵,當我們在岳家嘴地鐵那深達七八米的地下站臺等候時,我突然對妻子說:“現在還有些時間,不如我們去看黃鶴樓吧!”
妻不太愿意地說:“看什么呀?趕快回去吧!孩子們還在家等著呢!”
我說:“黃鶴樓對語文老師還是有意義的,這是武漢地標式景點,來一趟不看有些可惜了!”
妻不說話,她仍然不太愿意,但是也沒有竭力反對,于是我們立刻再次直奔進站口,在出站口再次遇到那位第一次從岳家嘴站換乘至徐家棚時給我們指路的服務員,她穿著紫紅色的工作服,帶著職業般微笑但又不失自然地在那空曠的候車大廳俏立著,如一株在寒冬里盛開的臘梅,略顯孤獨又不失溫暖。我們走到她面前詢問:“同志,你知道從這兒到黃鶴樓可以乘幾路地鐵嗎?”按照我的設想,乘一路地鐵到離黃鶴樓比較近的地方再換乘公交車或者打的,在很短的時間就會到達黃鶴樓,然后轉一圈,再折回武漢火車站坐車回去。然而那個服務員一句話粉碎了我們的幻想:“這里沒有直達黃鶴樓的地鐵,靠近的地鐵也沒有。”
我愣了一愣然后又不死心地說:“那打的需要多長時間?”
“半個小時左右吧!不堵車的話!”小姑娘略一思考回答道。
我一聽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默默盤算一下:“來回一個小時左右,玩一個小時左右,統共三個小時左右,現在已經快兩點鐘了。下午五點多鐘到火車站再買票就懸了。”但是不去心里又實在不甘,于是便問那小姑娘:“黃鶴樓好玩嗎?”
小姑娘笑了笑,是那種很自然的笑,經過幾次接觸,我們彼此已經有些熟悉,所以她用一種不同于職業性的說話語調和我們聊天:“我們本地人很少去黃鶴樓玩的。”看著我驚詫的表情,她微笑著又舉例補充道:“就像我們去南京一定去看中山陵,但是南京人有多少去中山陵的。”
我聽著一想也是啊!回應道:“我們蘇州也有很多人寧可到其他地方玩,獨獨不到園林去玩。”
小姑娘接著說:“人好像都有這習慣!”
“眼前的不懂得珍惜!”我接道,
她看了我一笑,說:“也沒有啦,可能是覺得太熟悉了,天天在眼皮底下,什么時候去看都可以。”
最終我們還是打消了去黃鶴樓的計劃,回到那地下兩層多的地鐵站臺,乘車到武漢火車站,當然不是因為小姑娘的這一番話,而是因為時間上實在太趕。在從地鐵出來,由地鐵轉向火車站的走廊通道,我看到了在兩側通道的黃鶴樓的廣告牌。廣告牌中的黃鶴樓在led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巍峨挺拔,頭頂一片藍天白云,俯瞰荊川大地,雄踞于一片青蔥的綠色之中。樓整體用中國傳統的飛檐斗拱形式,層層凌空,琉璃瓦富麗堂皇,遠看去仿佛一只只黃鶴展翅翱翔。我回望那led燈的照耀下神采奕奕的黃鶴樓,內心充滿了無限向往之情,我知道這一別真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來武漢登臨黃鶴樓,感受那日暮鄉關,煙波江上的情景。
后來在火車上偶遇一位同鄉人,一位看起來文化層次不是很高,工作情況語焉不明的五十多歲的婦女,妻子問她有沒有去黃鶴樓,她說:“接待方統一組織去的,就一座樓,沒什么意思。”我閉著眼靠在椅背上休息,耳朵里聽著她們兩人的交談,心里是五味雜陳。黃鶴樓名列江南三大樓之一,號稱天下第一樓,始建于三國時代的公元223年,最初實際只是蛇山的一個哨所,后來不斷擴建成一座雄峙江邊的建筑。江南三大名樓都是因文而出名,王勃的《滕王閣序》成就了江西南昌的滕王閣,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成就了湖南岳陽的岳陽樓。而成就黃鶴樓的詩歌有很多,崔顥的《黃鶴樓》是其中公認的上品,李白的“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擱筆一說無形之中把崔顥的《黃鶴樓》抬到一個無法超越的高度!但其實李白對黃鶴樓也是情有獨鐘,他在不同時期寫過多首和黃鶴樓相關的詩歌,有送友人的“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雪點翠云裘,送君黃鶴樓。”有抒貶謫意的“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有關于擱筆之后回復丁十八的“黃鶴高樓已槌碎,黃鶴仙人無所依。”還有仿寫的《鸚鵡洲》等。當然除這兩位外,歷朝歷代都有文人墨客留下寫黃鶴樓的詩篇,這其中包括偉人毛澤東的《菩薩蠻·黃鶴樓》。這些詩家們的作品再加上黃鶴樓本身具有的費祎登仙,仙家報恩,黃鶴獻舞等傳說成就了黃鶴樓有別于其他兩座名樓的儒、道、俗多重文化的氛圍。當然這些是大多數人并不明白的,時下的人們耳目更多地是被物欲所閉塞。只能看見繁華風景,感受不了寂寞詩情。從這個角度來看,黃鶴樓是孤獨的,黃鶴樓沒有人們所需要的熱鬧風景它也從來就不是一個歡娛場所。它千百年來積累的名氣也被慕名而來的紅塵男女們所質疑和嗤笑。然而無論眾生如何迷惑不解,黃鶴樓依然矗立在那里,“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傳說的那位仙人駕鶴離去,究竟是為哪般,希望不是對眾生的失望。那幢黃鶴樓究竟是一個傳說的遺址還是仙家留下的一個偈語,后人至今恐怕仍未能參透。
離開武漢近兩個月,對黃鶴樓的種種思緒郁積在心中,卻聽說那兒現在正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疫情,新冠病毒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肆虐著武漢三鎮。先是偶在新聞上看到相關情況再是愈演愈烈,在年前萬家辭舊迎新之際,武漢封城了。新冠這次選擇武漢作為對華夏民族進攻的主戰場,注定它只能在不久后狼狽逃竄。湖北人淵源于黃河長江流域的中華正統。盛于春秋時的楚國。“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是楚人最鏗鏘的誓言。當年項羽帶領8000江東子弟,破釜沉舟滅亡第一個大一統的帝國——秦國。辛亥革命之前,孫中山率領同盟會成員在廣州多次發動起義,均告無果。宋教仁為首的同盟會成員成立中部同盟會,計劃在中國腹地發動起義,最后選定在湖北,歷史證明這是一個多么英明的選擇。武昌起義前計劃泄露,主要領導人抓的抓,逃的逃,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次必將失敗的起義,然而結果是一群名不見經傳的英雄和王朝死磕到底,讓最后一個封建王朝徹底壽終正寢。上個世紀,中華民族最危險的時候,從一九三八年六月十二日日軍在安慶登陸至十月二十五日中國軍隊撤離武漢,四個多月時間內,在武漢舉行了抗日戰爭戰略防御階段規模最大、時間最長、殲敵最多的一次戰役武漢會戰。新中國開創中華民族歷史新紀元,在新中國1614名開國將領中,湖北籍將軍有235人,占總數的16%,在全國各省中排名第二。從古到今多少次在中華民族最關鍵的時刻,號稱九頭的湖北人從來沒有辱沒楚人這個稱號,總是以他們的精明、智慧、果敢、樂觀、潑辣、豪爽的性格起到中流砥柱、力挽狂瀾的作用。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大鵬起兮風飛揚,九頭不就是這樣的大鵬鳥嗎?而全國人民就是那九萬里長風。
我想起了黃鶴樓諸多傳說中的一個。建黃鶴樓的時候,黃鶴樓傾斜嚴重,有險毀之勢,楔了這頭那頭歪,急得工匠團團轉,結果是魯班留下的99根楔子牢牢楔在黃鶴樓上,使得黃鶴樓才穩定下來。因為有一根楔子被窮漢當作廢柴燒掉,所以缺少一根楔子的黃鶴樓至今略微有些傾斜,古老的黃鶴樓正是湖北人精神的象征。
我對妻子說:“黃鶴樓,我是一定要去的,不過不是現在。”
“那什么時候呢!”妻子問。
“春暖花開,我們頂禮膜拜之時。”我喃喃地說,眼前又浮現起那俯視“楚中繁盛處”的“天上接行杯”的黃鶴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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