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傳從1884年抵臺督辦軍務始,至1891年被革職離任,前后7年多時間,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輝煌的7年。7年里,他在臺灣全面推行自強新政,開啟了臺灣的近代化進程。他原計劃用10年時間來實現自己的宏偉藍圖,但不到7年時間,便不得不離開這塊曾寄以希望、付出極大心血的地方。劉銘傳一生留下太多的遺憾,而臺灣是他留下遺憾最多的地方。
“中國不能永遠屈服于洋人,與其賠款,不如拿賠款作戰費”
1884年8月5日上午8時左右,基隆海面上傳來隆隆的炮聲,第一次基隆之戰爆發。
8月3日,法國遠東艦隊副司令利士比指揮的4艘戰艦進抵基隆海口。身著海軍制服的利士比站在艦橋上,用望遠鏡眺望著遠處的基隆海岸,臉上帶著傲慢的神情。一個軍官事后回憶說:“我們的指揮官有理由感到樂觀,因為中國的炮臺根本不堪一擊,面對強大的法國海軍,抵抗無疑是以卵擊石。”
但是,他們顯然低估了劉銘傳的決心。當利士比派傳令兵上岸遞交勸降書時,本以為劉銘傳會低頭臣服,沒想到他根本不予理睬。利士比感到很惱火,他握起拳頭用力捶了一下指揮臺的欄桿說:“那就讓我們用大炮說話吧!”
8月5日一早,利士比便指揮4艘戰艦,以密集的炮火向清軍陣地進行了長達4個小時之久的狂轟濫炸。臺灣守軍奮起還擊,但因火力太弱,加上火炮射程短,很快居于下風。清軍的炮臺和彈藥庫相繼被摧毀,士兵傷亡也很大。
劉銘傳接到報告后,立即下令部隊后撤。他早有準備,在這之前他已派人將八斗煤廠機器拆遷至后山,并用水淹沒煤井、焚毀廠房和所有物資,以免資敵,同時命令各營連夜在后山修筑工事。海岸各營接到命令后,很快退守后山。
一切似乎早在利士比的預料之中,他下令停止炮擊,并令陸戰隊搶灘登陸。第一批法軍500余人分乘小船,陸續登上基隆灘頭,他們很快占領沙灣東側山頭,作為灘頭陣地。在這期間,法軍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利士比甚為得意。次日,法軍后續部隊也登上了基隆灘頭,與先頭部隊集結完畢后,開始向后山進發。
退守后山的清軍早已嚴陣以待,等到法軍進入射程之后,立即開火,法軍大亂。由于后山遠在法艦的炮火射程之外,失去炮火的支持,法軍優勢頓失,紛紛后退。清軍發起沖鋒,法軍大潰。但清軍的攻勢很快受到遏制,因為駐守沙灣東側山頭的法軍利用有利地形猛烈開火,壓制住了清軍。
劉銘傳聞報,立即調兵遣將,要求奪回沙灣東側山頭,徹底擊退法軍。然而,戰斗從上午一直打到中午,由于法軍占據有利地形,清軍仰攻不利,遲遲無法得手。劉銘傳急召眾將商討對策。他滿臉怒色,環視眾人道:“想當年,吾以數千人破長毛、捻軍十萬之眾,全仗著手下有唐殿魁、劉盛藻這樣的虎將。要是他們二人中有一人在的話,何愁今日不勝?”
唐殿魁、劉盛藻都是劉銘傳手下的名將,作戰勇猛,屢建勛業。劉銘傳的這番話,既是有感而發,也是話中有話。部將們坐不住了,先是滿面羞愧,繼之血脈賁張。淮軍將領章高元、鄧長安站了出來,憤聲大呼:“吾等跟隨大帥十多年了,今大帥身困絕域,吾等義不生還,唯公命之!”
劉銘傳一看激將法起了作用,連忙說:“好男兒當建功立業,唐殿魁、劉盛藻能做到的,你們也能做到!”
之后,劉銘傳立即進行部署,令章高元率一路人馬,從東邊繞至敵軍身后;鄧長安帶一隊,由西邊迂回;第三隊則由湘軍提鎮曹志忠統帶,從正面進攻。
戰斗開始后,曹志忠率隊先是佯攻,吸引敵軍注意。隨后,章高元偷襲成功,與鄧長安形成兩邊夾擊,敵軍陣地一片混亂。這時,曹志忠率部乘機沖殺。法軍抵敵不住,只能退向海邊,乘船逃走。此戰,法軍死傷百余人,丟棄的戰利品包括槍支彈藥以及帳篷、軍旗等不計其數。
利士比首戰失利,顏面無光。他把這次失利歸咎于水兵不擅陸戰,并抱怨說:“水兵就不該到陸上作戰。”
但對劉銘傳來說,初戰告捷意義重大,不僅鼓舞了士氣,更重要的是為他對法作戰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劉銘傳后來總結說,敵有炮船之利,而我有山勢之險。如要制勝,“非誘敵之陸戰,不足以折彼兇鋒”。此后,在長達8個多月的抗法保臺期間,劉銘傳基本延用這一戰術,靈活機動,誘敵深入,避其所長,擊其所短,搞得法國人十分頭痛。
基隆初戰失利后,孤拔非常惱火,但他沒有急于報復,而是率主力艦隊悄悄駛向福建馬尾。孤拔的戰略意圖非常清楚,先消滅福建水師,徹底切斷臺灣的后路,從而使臺灣失去大陸的依托而成為真正的孤島。然而,對于孤拔的意圖,駐守福建的大員們毫無覺察。
8月23日,馬尾上空忽然硝煙彌漫,傳來猛烈的槍炮聲。孤拔調集法軍主力艦隊向停泊在馬尾的福建水師發起突襲——馬江之戰爆發。
戰事打響沒多久,法國便占據了主動。由于消極避戰,福建水師完全處于被動挨打的地步,短短半個小時便全軍覆沒。次日,法國海軍又用重炮猛轟福州造船廠,將其夷為平地。
馬江之役是中法戰爭中最為慘痛的一幕。此役,福建水師11艘兵輪、19艘商船被擊沉,700余名將士殉國。消息傳來,朝野一片大嘩。
早在8月上旬,法軍進攻基隆時,慈禧就感到惶恐不安,她對是戰是和首鼠兩端。一天,她召見醇親王奕譞說:“這可如何是好,我可不愿再像咸豐帝那樣被人趕出北京,我也不想大清江山從我手上丟掉,由我示弱。”
奕譞說:“可以打。”
慈禧說:“打就打到底。”
此后便召御前大臣、軍機、總署、六部九卿和翰詹科道開會,征求意見。會上許久沒人說話,最后左宗棠站起來說:“中國不能永遠屈服于洋人,與其賠款,不如拿賠款作戰費。”慈禧含淚稱是,但決心仍不堅定,及至馬江之戰發生,才不得不正式下詔對法宣戰。
“滬尾大捷”不僅粉碎了法軍的進攻,而且迫使法軍徹底打消進犯滬尾的圖謀
在解除福建水師的威脅后,法國艦隊便完全實現了對臺灣海峽制海權的控制,并切斷了臺灣與福建的水路聯系,接下來孤拔要做的便是全力對付劉銘傳。
一個多月后,法國艦隊氣勢洶洶,兵分兩路撲向臺灣。這一次,孤拔志在必得。按照計劃,法國艦隊一路由利士比統領3艘艦船進攻滬尾;一路由他親統8艘戰艦猛撲基隆。
9月29日,孤拔指揮大軍發起了進攻。劉銘傳令陸路提督孫開華在滬尾布陣自己則親守基隆。
10月1日,法軍戰艦向基隆海口發起猛烈炮擊。清軍奮勇還擊,雙方展開激戰。直到夜色降臨,法軍才被迫退兵。當晚,劉銘傳正在部署次日作戰時,滬尾傳來告急文書。文中稱滬尾危迫,一旦有失,則臺北空虛,料難抵御,務請率師相救,以固臺北根本。
但此時劉銘傳手中的兵力十分有限,難以兼顧兩頭。要想增援滬尾勢必放棄基隆,兩者孰輕孰重,他反復掂量,最終不得不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增援滬尾。
命令一下,眾將大感意外。增援滬尾便意味著舍棄基隆,這無疑是臨陣脫逃,按大清律,失地者斬。眾將紛紛進言,認為此事不妥,請大帥三思而行,收回成命。但劉銘傳主意已決,且軍情如火,容不得半點延誤,遂打斷諸將,傳令執行。劉銘傳的舉動讓很多將士無法理解,老百姓更是怨聲載道,哭罵聲響成一片。
基隆撤師的消息很快傳至北京,朝中謗言四起。一些御史言官和湘系大員紛紛指責劉銘傳“失地辱國”“將要口讓于敵人”,甚至還有人羅織罪名欲將劉銘傳置于死地。
其實,劉銘傳基隆撤師是基于對敵我雙方兵力判斷而做出的一個策略。有一種說法,早在滬尾救急函未到之前,劉銘傳就有過撤離基隆,固守臺北的打算。當時,法軍集中精銳來犯,如基隆、滬尾兩頭兼顧,不如集中兵力固守一頭更有取勝把握,而基隆與臺北相比,顯然后者更為重要。與此同時,留下基隆空城也可有效地牽制法軍,使之顧此失彼,有利于清軍長期作戰。不過,此舉風險很大,非常人所敢嘗試。正如曾國藩所言,劉銘傳用兵“橫厲捷出,不主故常”,此例便是最好的注腳。
10月8日,法軍在攻占基隆后,開始全力圍攻滬尾。孤拔從進攻基隆的編隊中抽調5艘兵船前往滬尾支援,此時,攻擊滬尾的兵輪已達8艘。
面對法軍的猛烈攻勢,劉銘傳沉著應戰。他下令部隊后退設伏,避敵兇鋒。法軍故伎重演,先是利用艦炮向岸上猛轟,“煙塵漲天,炮彈如雨”,打得昏天暗地,但清軍按照劉銘傳的命令早已隱藏于山林之中,避免了傷亡。炮擊過后,法軍開始分批登陸。先頭部隊2個中隊沿海灘向縱深推進,接著又有3個中隊的法軍后續跟進。一路上進展順利,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此時,埋伏于山間和海邊叢林中的清軍正張網以待。根據事先部署,當法軍先頭部隊進入伏擊圈后,清軍開始發起攻擊。這一戰術非常有效,清軍先是利用有利地形和交叉火力將法軍先頭部隊切成兩段,使之首尾不能相顧。后續法軍聽到槍聲便急忙趕來增援,清軍主力這時從三面進行包圍,槍炮齊發,敵軍亂作一團。
根據劉銘傳的部署,清軍以兩倍之兵力將法軍團團圍住,加之山高林密,地形有利,法軍被圍在中間,只能被動挨打。這時,孫開華和章高元等身先士卒,率部沖入敵陣,雙方短兵相接。許多官兵赤臂上陣,掄起大刀與敵展開肉搏。激戰正酣之時,民軍張李成率領數百團勇殺到,清軍士氣高漲,越戰越勇。法軍方寸大亂,不復成陣,倉皇潰退,紛紛向艦上逃竄而去。
滬尾一戰,清軍高奏凱歌,大獲全勝。事后,據劉銘傳奏報,此役法軍被擊斃300余人,被俘14人,落海溺亡者七八十人。時人有詩贊曰:“黑海濤雄一劍寒,北風吹斷鼓帆干。一戰功成收滬尾,三軍血涌飲樓蘭。”
滬尾之戰的勝利來之不易,而劉銘傳也急需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以此平息各方對他“撤基保滬”的指責。
此戰不僅粉碎了法軍的進攻,而且迫使法軍徹底打消了進犯滬尾的圖謀。更重要的是,滬尾之戰的勝利不僅是局部的,而且具有轉折意義。它遏制了法軍的攻勢,徹底扭轉了臺灣戰局。此戰過后,法軍無力再攻滬尾,中法軍隊也因此進入一種長期的相持和拉鋸狀態,這種消耗戰對于法軍來說,極為不利。有人評價“滬尾大捷”是決定性的一戰,從臺灣戰局的走向看,絕非虛言。
當時主持朝政的醇親王對此也感到滿意,他在給京師步軍統領榮祿的信中寫道:“法人志在臺灣,省三以空炮臺誘之登岸,十七日夜五路伏起,殲彼盈千,并得大炮八,槍二千余。淡水、滬尾,連獲大捷,彼已逃回船上矣。”
10月28日,朝廷任命劉銘傳為福建巡撫,仍駐臺督辦防務——在這之前,劉銘傳只是以巡撫銜督辦臺灣軍務,這一回終于被正式授予巡撫,實現了他渴望已久的政治抱負,成為淮軍中第四個出任封疆的大員。
劉銘傳自尋出路,法國的封鎖“全無成效”
孤拔占領基隆后,他的目的不僅沒有達到,反倒被捆住了手腳。劉銘傳丟給他一座空城,那個試圖把基隆當作法國艦隊北上“必不可少的補給和中轉地”的如意算盤也徹底化為泡影。不僅如此,基隆的守軍雖然撤走了,但清軍利用獅球嶺的險要地勢,僅用200多人的兵力便扼守了向北的通道,使法軍無法越雷池半步。除此之外,在基隆附近,中國軍隊和民團還利用險要山地布防據守,并不停地發動進攻和騷擾,從而牽制了孤拔主力,使他無法抽出兵力來進攻滬尾和其他地方。
戰場的不利局面和尖銳的批評令孤拔無法接受,但他無力再作軍事冒險。盡管法國艦隊可以在海上為所欲為,可陸戰非其所長。就連法國駐華公使也不得不喟然長嘆:“我們的遠征隊,雖然已作顯著犧牲,尚不能摧毀離我們陣地僅2公里的中國人所建筑的工事。”
劉銘傳的戰術發揮了作用,他既不死守岸防,也不死打硬拼,而是以退為進,誘敵深入,然后再以己之長擊彼之短。孤拔對此一籌莫展,為了改變被動局面,從10月下旬開始,孤拔下令封鎖臺灣各海口,打算以此困死劉銘傳。
漫長的圍困開始了,這給臺灣守軍帶來了極大的困難。臺灣微薄的家底,以及劉銘傳上任時帶去的40萬兩銀子,早在持續兩個多月的戰斗中消耗殆盡。據史料記載,當時臺灣財政窘迫,餉需奇缺。“營臺均為炮毀,軍士無立足之區,露宿抵防。我軍苦戰,傷病死亡,器械藥丸無能為繼”。劉銘傳在奏報中稱:“坐困三月,援餉俱窮而瘴癘更作,將士十九病且死,軍且斷炊”“呼吁無門,尤堪悚懼”。為了打破法軍的封鎖,朝廷令南洋派兵輪5艘,北洋派兵輪5艘,在上海會齊,相機援剿。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12月4日,朝鮮發生“甲申政變”,李鴻章被迫改變計劃,將北洋的兩艦調往朝鮮,而南洋的5艘兵船以維修為名,滯留上海,救援計劃不得不再次推遲。
由于援臺計劃一再受挫,外援無望,劉銘傳只能自尋出路。面對困難局面,他首先以身作則,與將士同甘共苦,平時短衣草履,露宿山野,粗茶淡飯,聊以充饑;戰時則身先士卒,親當軍鋒。為了解決餉需和兵員不足的問題,他飭令臺灣各道府廳縣廣泛動員富戶紳商“捐資募勇”。他還禮賢下士,尋訪一些富商大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對于捐餉者從優獎勵,對于勒索不法行為予以堅決打擊。鄉紳林維源先后兩次捐餉120萬,在他的帶動下,各地鄉紳富戶踴躍捐納,“百萬之金,不勞而集”。
有了錢還得有兵。臺地鄉紳巨族多養私丁,并擁有一定數量的槍支彈藥。劉銘傳推行團練之制,鼓勵紳商捐款募勇,以補兵員不足。在他的動員下,各地紛紛建起團勇,僅臺北一地就達1.3萬余人,并建立陸團和漁團,分別守衛內地和巡防海上。此外,劉銘傳還對當地鄉紳充分信任,大膽使用。他任命慷慨捐輸報效的鄉紳林維源出任團練大臣;鑒于彰化鄉紳林朝棟不惜毀家紓難組織隊伍,并立下戰功,則保舉他為道員。這些舉措極大調動了當地紳商的積極性,而這些團練義勇也成了一支保衛臺灣的重要力量,配合守軍有效地打擊和牽制了法軍。
臺灣少數民族居多,統稱為“番族”(今稱高山族)。隨著漢人的遷入,這些當地少數民族與漢人之間的民族矛盾日益激化。劉銘傳到臺后,認為大敵當前,“內患不除,何由御外”?于是,他下令改變對“番民”的歧視,發動“番民”一起辦防。各地“番民”紛紛響應,或自組民團,或加入守軍,踴躍參戰。法國人卡諾用一種無奈的語調寫道:“他們有著全部民眾站在他們一邊,這些民眾都有武裝,并為軍隊擔任勞動和雜役。如果我們遠遠看到有土著人民,我們可以說這即是在設法想要做壞事的游擊隊,這些人都被中國官吏教得狂熱起來。”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法軍封鎖期間,劉銘傳廣泛發動民眾,并想方設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與法軍進行周旋。就在劉銘傳自力更生,多方位挖潛的同時,大陸各方也在千方百計突破封鎖,援助臺灣。從1884年冬至1885年春,先后有數千名淮軍及湘軍官兵成功突破法軍的封鎖,從大陸抵達臺灣。其中最大規模的一次人數達到850人,由淮軍后期名將聶士成所統領。英國《泰晤士報》對此曾有報道,并稱法國的封鎖“全無成效”。
“法再入關,吾有何面目再見家鄉父老?必死拒之”
對于丟失的基隆,朝廷也不斷接到奏章,不少人攻擊劉銘傳坐守臺北,不圖進取,避戰自保。于是,朝廷下詔,令劉銘傳收復基隆。
劉銘傳此時兵疲餉乏,困難已極,勉強苦守已屬不易,反攻基隆完全不切實際。他向朝廷申辯說,“我之所恃者山險,敵之所恃者器利。彼攻我,我得其利。我往攻彼,彼得其長”。且敵人占據基隆,背靠海上兵船支持。除非能趕走敵軍兵船,否則靠我陸軍“攻亦徒攻,克猶不克”。他認為,戰守機宜,唯有求實,“若空言大話,縱可欺罔于一時,能不貽笑于中外,臣實恥之”。
正是劉銘傳的堅持,臺灣戰局終于迎來了轉機。1885年春,清軍先后在鎮海和鎮南關取得大捷,戰局由此開始發生逆轉。
鎮海大捷發生在1885年3月初,此戰是由南洋水師援臺引起的。1885年1月18日,滯留上海的5艘南洋兵船駛離上海。孤拔聞報后,立即率領法國艦隊前往攔截。數十天之后,南洋5支艦船駛至浙江大陳洋面時與法軍艦隊相遇。他們自知不敵,連忙躲避。其中澄慶、駛遠兩船避入浙江石浦,在法艦攻擊下放水自沉;開濟、南琛、南瑞3船則躲入鎮海口。
2月28日,孤拔率4艘法艦追至鎮海口外。3月1日,法國一支小艇駛至游山附近偵察,守軍發現后立即開火。法國小艇見勢不妙,急忙退回。淮軍守備吳杰命令南北兩岸炮臺一起發炮,雙方對轟5小時之久,鎮海之戰由此拉開大幕。
從3月1日至4月10日,雙方斷斷續續進行了多次交戰。由于事先準備充分,加上鎮海守軍同仇敵愾,奮勇抵抗,法軍的多次進攻均被粉碎。尤其3月3日一戰,孤拔萬萬沒想到,他的旗艦冒險進入招寶山附近時,清軍突然發炮,擊中該艦,致使橫木倒塌砸傷其本人。3個多月后,這個不可一世的法國名將死于澎湖,下場凄慘。
就在鎮海取得大捷之時,越南戰場也傳來了捷報。1885年初,法軍數萬人大舉進犯,潘鼎新率領桂軍孤軍奮戰,傷亡慘重。2月中旬,法軍攻陷諒山,清軍“退駐南關,龍州大震”。緊接著,法軍進攻文淵,守將楊玉科力戰身亡。潘鼎新為保南關根本,率部馳援,不幸負傷,法軍乘勝攻占鎮南關,兵臨廣西邊境。
前線連續戰敗,加上潘鼎新師久無功,朝廷便革去他的職務,令其戴罪立功,同時電令原廣西提督馮子材幫辦廣西關外軍務。馮子材是廣西欽州人,官至廣西提督,治軍40余年,聲望卓著。中法之戰時,他已辭官回鄉。張之洞出任兩廣總督后,奏請朝廷重新起用馮子材。此時,馮子材已年近七旬,須眉皆白。
鎮南關失守后,“逃難軍民,蔽江而下”,廣西境內一片惶恐。馮子材上任后,立誓要收復北圻,扭轉敗局。此時,清軍的增援部隊也陸續趕到,先后在邊境附近集結了90營,約4萬余人的兵力,軍力大增,而法軍因為兵力不足,補給困難,不得不暫退文淵、諒山一帶,伺機反撲。
3月中旬,為了打亂法軍部署,清軍主動出擊,夜襲敵壘。這一仗出乎法軍的預料,法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驚慌失措,四散潰逃。
3月23日,雙方軍隊在鎮南關前展開激戰。法軍1000多人在大炮的掩護下向清軍長墻輪番發起攻擊,馮子材親臨前線,指揮作戰。當形勢危急之時,馮子材大喝一聲,躍上長墻,高呼道:“法再入關,吾有何面目再見家鄉父老?必死拒之!”遂帶頭沖向敵陣。眾將士在其激勵下,奮勇殺敵,與敵展開肉搏。
傍晚時分,清軍援軍趕到,對法軍形成包圍,并切斷法軍后勤補給,法軍大潰。清軍乘勝追擊,勢如破竹,連戰連捷,5日之內,連克文淵、諒山,并將法軍驅逐至郎甲以南,取得了揚名中外的鎮南關大捷。
越南戰場的勝利使戰局發生了重大改觀,中國軍隊開始占據主動,而法軍戰敗的消息傳至法國國內引起一片嘩然,茹費理內閣在壓力之下宣布垮臺。4月4日,中法雙方達成了停戰協議。
中法停戰后,按照條約中國從越南撤兵,法軍也如約退出基隆和澎湖,劉銘傳領導的抗法戰爭終于迎來了最后的勝利。
劉銘傳雄心勃勃,計劃用10年時間大干一場,徹底改變臺灣的面貌
中法停戰幾個月后,一項有關臺灣的重要動議開始浮出了水面:朝廷決定把臺灣從福建轄區中分離出來單獨列省。這項決定被視為高層重視海疆防衛的重大舉措之一。
中法戰爭中,由于沒有水師和海防,清軍吃盡了苦頭。因此戰爭一結束,朝廷便決定加強水師建設,并專門成立了一個新的機構——海軍衙門。該機構的規格很高,由奕譞為總辦,李鴻章等為會辦,其地位甚至高于總理事務衙門。可見清廷對水師和海防建設的重視已經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臺灣建省也是朝廷重視海疆防衛的重要內容之一。
由此,臺灣正式從福建劃出,成為中國的第20個行省,劉銘傳也成了臺灣第一任巡撫。
臺灣建省之初,朝廷高度重視,全力支持,這給了劉銘傳很大的信心。不久,他便與閩浙時任總督楊昌浚反復協商,拿出一個建省方案,共16條,并報經中央批準。劉銘傳的建省方案十分全面,包括軍事、社會、經濟、交通和教育等各個方面,這是一個龐大的計劃,劉銘傳雄心勃勃,計劃用10年時間大干一場,徹底改變臺灣的面貌。
劉銘傳的新政全面展開了。首先他大力整頓軍務,接管了全部駐臺部隊,對不合格的官兵進行精簡、淘汰。在此基礎上,編練精兵35營,練軍3營,全部改換新式洋槍,聘請外國教官進行訓練。為了補充兵員,他還不斷從家鄉合肥招募兵勇,加上他原先帶來臺灣的淮勇,淮軍人數一度增至十幾營。3年后,全臺總兵力達到43營,約2.2萬人。
在軍事布防上,劉銘傳一直認為日本威脅最大,因此將臺灣近半數兵力放在臺北一帶。他還在重要海口,修筑10座炮臺,購置西式的鋼炮31門進行裝備,并配備下沉水雷、碰雷等,與炮臺相互呼應。他還設立機器局、軍械所、火藥局、水雷局,以及機器廠、汽爐房、打鐵房等,自制槍支彈藥。
在治理軍務的同時,劉銘傳還大力整頓吏治,打擊貪官污吏和豪強劣紳。對于為非作歹,拒不聽命的官員,該革的革,該殺的殺,能撤的撤,能辦的辦。劉銘傳在臺灣掀起的反腐風暴來勢兇猛,一時間官場震懾,風氣大變。
劉銘傳出任臺灣巡撫,前后6年。在這短暫的6年里,辦防、練兵、清賦、撫番次第舉行,而在經濟方面的建樹尤為突出。第一條鐵路、第一臺電話、第一枚郵票、第一盞電燈、第一所新式學堂等等,相繼在島上出現。
劉銘傳的新政充滿了創新精神,“于舉國未為之日,獨先為之”。在他的大力推動之下,短短的幾年,臺灣就從一個半開化的府一躍成為“全清國最進步的一省”。曾任中國海關稅務司的馬士稱劉銘傳是一個“偉大的巡撫”,并說他無論在行政上的革新,還是在工業上的改革或改革嘗試都走在了全國前列。
劉銘傳治臺的功績有目共睹,有人把他稱作“偉大的愛國者”“臺灣的現代化之父”。但是,在他撫臺6年里,伴隨著他的一直是毀譽參半的尷尬,而他的新政更是飽受質疑和攻訐。
1888年12月13日,朝廷將言官的謗書(檢舉信)抄轉給劉銘傳閱看,這實際上就是一個警告。盡管朝廷的語氣尚屬平和,認為“劉銘傳自簡任臺灣巡撫以來,辦事尚為得力”,但同時又說:“參折所陳,均不為無因”,要求劉銘傳接受朝廷的訓誡,對照問題,“平心省察,據實復奏”。
這是清廷慣用的手法,其目的就是為了敲打手下大臣。這對劉銘傳來說,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由于得不到中央的支持,劉銘傳的各項新政變得舉步維艱
中法戰爭后,李鴻章坐鎮北洋,淮系勢力進一步擴張,這引起了湘系和朝中其他勢力的不安,于是派系之間的斗爭日趨復雜。
1889年2月,光緒帝親政,圍繞慈禧歸政,帝黨和后黨的矛盾日漸凸顯。在光緒帝看來,淮系和劉銘傳都是后黨一派,對于這樣的人不足為信。劉銘傳也明顯感到,自光緒帝親政以來,朝廷對他的戒心越來越大,而他的想法和所提建議也幾乎得不到通過。由于得不到中央的支持,他的各項新政變得舉步維艱。1890年9月,因基隆煤礦經營權一事,朝廷對他進行了嚴厲的懲處。
基隆煤礦最早開辦于1877年,是時任福州船政大臣沈葆楨創辦。由于經營不善,虧損嚴重,中法開戰后,為避免資敵,劉銘傳下令放水將煤礦淹沒,使之成了一座廢礦。中法戰爭結束后的第二年,臺灣各業開始復蘇,這時,天津商人張學熙便找上門來,表示愿意自費承辦基隆煤礦的開采,并承諾“出了煤,首先供臺灣使用,價格也降低。”
很快,雙方簽訂了協議,張學熙便摩拳擦掌地大干起來。可是,沒過幾個月,張學熙虧掉了幾千兩銀子,請求退辦。
于是,劉銘傳就找曾國荃和裴蔭森商量能否三家合辦。曾國荃時任兩江總督,裴蔭森時任福州船政大臣。三人一商量,決定各掏2萬,湊成6萬,在此基礎上又招商股6萬,加一起共12萬。1887年2月,煤礦開始掛牌運營。
可是,干了不到一年,虧空越來越大,每月虧銀達到三四千兩之多。這一來,商股首先不干了,要求退出。
商股一退,全部股份便為官股所有。此時,劉銘傳正忙于臺灣的新政和撫番,到處都需要錢。就在焦頭爛額之時,英國人找上門來了。
找上門來的英國人名叫班德瑞,是英國駐臺北領事,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英國商人,名叫范嘉士。范嘉士對劉銘傳說:“聽說貴礦虧累嚴重,要開新井又乏資金,敝人有一建議,不知愿聞否?
劉銘傳說:“愿聞。”
范嘉士說,英國商人可以集資承辦新井,全部費用預計達百萬以上,承辦期為20年。其間無論虧盈,將由英國商人全部承擔。此外,范嘉士還拿出了一些誘人的條件。如每年拿出1000噸煤,以市價8折供給臺灣使用;每出口一噸煤,都按合同納稅;他還答應以14萬兩銀子買下基隆煤礦原有的設備。
劉銘傳一聽便動心了。英國人走后,他便找張士瑜商量,張士瑜有些擔心地說:“洋人承辦,恐引非議。”
劉銘傳說:“茍利國家,不計得失。”
張士瑜又說:“恐朝廷不允。”
劉銘傳說:“不試怎知?”
其實,劉銘傳也深知這件事有風險。把煤礦承包給洋人,這在當時聞所未聞,但面對無路可走的絕境,他只能大膽嘗試。不久,張士瑜按照劉銘傳的要求,與范嘉士進行談判,很快就具體承辦事宜達成了意向。1889年7月9日,劉銘傳向朝廷上了奏折,并詳細說明為什么把煤礦承包給英商的理由。他還把與英商達成的意向書附在報告后面,恭呈御覽。
按理,這是一件使基隆煤礦擺脫困境的好事,可報告上去后,立即引起了一場風波。總理衙門和戶部首先跳出來反對,認為洋商承辦流弊甚多,實不可取。他們向光緒帝匯報后,光緒帝表示贊同,認為該衙門“立論極為切當”,并斥責劉銘傳“辦事殊屬粗率”。處理結果是“著傳旨申飭”。同時,要求劉銘傳“認真核辦,妥為經理”“另籌辦法,毋再草率從事,致滋后患”。
這樣的結果令劉銘傳大失所望,但并不意外。當時主持總理衙門的是恭親王奕劻,此人向以貪婪保守著稱,而戶部尚書翁同龢也認為劉銘傳的做法太出格,無法接受。此時,劉銘傳期望有人能站出來幫他說話。可是,過去一向支持他的醇親王奕譞由于病重昏迷,無法視事,李鴻章也因事情敏感不敢為他講話。劉銘傳茫然四顧,毫無援手,并預感到今后辦事會越來越難。
洋人承辦的方案被否決后,如何解決基隆煤礦的出路成了一道難題。不過由于當年煤的行情看漲,民營煤礦開始逐漸增多,經營勢頭也不錯,這對商股又有了很大的吸引力。
劉銘傳找來一些商人進行洽談。果然,商人們很感興趣,但他們也提出了自己的擔心。洋務運動以來,“官商合辦”常常搞不好,主要原因就是以官為主,商人沒有發言權,而官不懂商,積習甚多,終至虧累而難以為繼。他們提出,入股可以,共同經營也可以,甚至在投資上讓他們拿大頭也沒有問題,但是有一條,那就是礦務要由商人主持,官不過問。
這樣的條件并不過分。不過,這樣做卻要打破以官為主的格局,有人感到擔心,提醒劉銘傳還是要謹慎從事,但劉銘傳卻認為只要能把基隆煤礦盤活,這些均可嘗試。
商人們一見劉銘傳放了話,便躍躍欲試。最后雙方商定,基隆以原來的官本12萬投入,而商股再集資30萬,由商人接辦。
應該說,這個方案對雙方都有利,劉銘傳也滿懷希望。因此,他一邊打報告,一邊批準先干起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報告一上去又引來了更大的風波。
戶部和總理衙門首先提出質疑,他們還把劉銘傳呈送的煤礦合辦章程逐條細摳,從中找出諸多毛病。在向光緒帝匯報時,奕劻和翁同龢都聲稱:“劉銘傳前與英商訂擬合同,辦理粗率,已降旨申飭。諭令他慎選賢員,另籌辦法,可他這次招商同官合辦,依然是種種紕繆,大不可行。”
光緒帝怒曰:“非嚴懲不可!”
1890年8月5日,光緒帝批示:“劉銘傳交部議處。”并勒令其“即將現辦之局趕緊停辦,不準遷延回護”。吏部接旨,認為要給予“革職處分”的重懲。不過,意見呈報上去后,光緒帝還算手下留情,加恩改成“革職留任”。
處理決定下達后,劉銘傳很不服氣。他抱怨皇帝高高在上,不解下情,而戶部和總理衙門則不明事理,落井下石。他復奏申辯,可報告上去后,如同石沉大海,劉銘傳徹底灰心了。此時,醇親王已經病逝,李鴻章也是自身難保。劉銘傳孤立無援,有志難申,唯有選擇“乞退”。
其實,早在當年5月,劉銘傳就請過一次病假。那是在他被朝廷傳旨申飭之后。朝廷給假一月,到期后他又上折子請求因病開缺。朝廷仍不準,給假3月。就在這期間,他的官商合辦計劃再次受挫,并受到革職留任的處分。于是,假期一滿,他便又一次上奏,聲稱病情加劇,請開缺調理;如不得請,懇請賞假,內渡就醫。
朝廷看了他的報告,疑他是在斗氣,心中大為不快,再次對他“傳旨申飭”,仍是賞假3月,在任內調理,毋庸開缺。可劉銘傳并不退縮。假期一滿,他第四次上奏請求開缺,而且語氣更加堅定。
終于,朝廷也熬不住了,于1891年5月5日批準了劉銘傳的請求。
劉銘傳一生留下太多的遺憾,而臺灣是他留下遺憾最多的地方
劉銘傳從1884年抵臺督辦軍務始,至1891年被革職離任,前后7年,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輝煌的7年。7年里,他在臺灣全面推行自強新政,開啟了臺灣的近代化進程。他原計劃用10年時間來實現自己的宏偉藍圖,但不到7年便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塊曾寄以希望、付出極大心血的地方。
1891年6月4日,在朝廷批準他辭官20多天后,劉銘傳乘船離開臺灣返回家鄉。
劉銘傳離任后,臺灣新政便陷入了全面停頓。因為接任他的邵友濂不僅才學平庸,而且思想保守。他一上任便對劉銘傳全盤否定,諸多革新均被一筆勾銷。一時間,新政盡廢、滿目凋零,這種倒退令人痛心。它導致了臺灣近代化幾乎全部中斷,發展也陷入停滯。特別是海防建設的中止,無疑是自毀長城。梁啟超有詩云:“軒車一去留不得,藤蔓啼鶯空復情”;“長城已壞他豈惜,雨拋鎖甲苔臥槍”,其悲切、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3年后,中日甲午戰爭爆發。由于局勢緊張,清廷又一次想到了劉銘傳。慈禧懿旨,撤銷對劉銘傳的處分,恢復其職務。不久,又令其迅速北上,進京陛見。
可是,一切為時已晚。此時,劉銘傳已病魔纏身,數疾并發,連行動都已相當困難。李鴻章不得不具實上稟,說他因病無法應召,是否另調大臣統兵。但朝廷似乎并不相信,又連電催其復出。1894年10月5日的電諭云:“現在軍事日棘,統帥乏人。該巡撫受國厚恩,當此邊防危急之時,豈得置身事外?著李鴻章再行傳諭劉銘傳。于接奉此旨后,即行起程來京陛見。該巡撫忠勇素著,諒不至藉詞諉卸,視國事如秦越也。仍將這旨起程日期,先行電聞。”
然而,這一回劉銘傳真的無能為力了。盡管有人說他是負氣不愿出山,其實不然。他真的病了,而且病得相當嚴重。正如他自己所說,哪怕只要能起身,也會抱病應命。可是,如今他已做不到了。
一年多后,劉銘傳病逝于家鄉劉新圩,享年59歲。在他去世前,傳來甲午戰敗的消息,而臺灣也淪于敵手,盡管臺灣軍民奮勇抵抗達5個月之久。看著這塊曾經嘔心瀝血、宵衣旰食為之奮斗6年的熱土為敵寇所占,病榻上的劉銘傳失聲痛哭,吐血昏厥,數月之后便在憂憤中離世。
劉銘傳一生留下太多的遺憾,而臺灣可能是他留下遺憾最多的地方。身為一介布衣,起于行伍而位列封疆,盡管他具有雄才大略,但卻“嘔心六載功不就”,所謂生不逢時,壯志未酬。在他死后,有人寫了一首詩概括了他的悲哀和無奈。詩云:
憶昔劉郎志已灰,大潛山下草成堆。
鑿山冶鐵作馳道,俯海沿江筑炮臺。
六載空籌安世策,一生枉抱濟時才。
將軍去后風云變,景福門前畫角哀。
這是劉銘傳的悲哀,更是時代的悲哀!
(參考資料:《淮軍四十年》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第1版;作者:季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