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紅坤

有“情歌王子”之稱的著名歌手張信哲,常常以鮮亮的著裝、燦爛的笑容出現(xiàn)在萬千歌迷面前,并以迷人的歌喉征服所有觀眾。2020年8月,張信哲因籌備一部新片而爆出幾張禿頂?shù)恼掌堑酶杳試@息不已,其實那只是幾張劇照。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張信哲一生最執(zhí)著的兩件事,一是藝術,另一個是織繡品收藏。他喜愛冷門的織繡收藏,也開辦過個人收藏專場拍賣,還因此影響了華人織繡品的傳知度。他深情地在一個世界里唱著膾炙人口的情歌,用音樂釋放自己的情懷;他又專注地在另一個世界里藏著冰清玉潔的織繡,去經歷一場穿越時空的愛戀——
初遇織繡,愛不釋手
張信哲,1967年在臺灣一個牧師家庭出生。他性格溫和,是個聰明又乖巧的孩子。他在小鎮(zhèn)西螺長大,西螺老街上的老房子、父親工作的中西古董的神學院都使得張信哲在懵懂之中開始熱愛各種承載著歷史和記憶的“舊物”。
所以從小他把舊物當作“寶物”一樣收藏,小小的心早已住著一個“收藏家”。為了能尋找到自己喜歡的“寶物”,他還和小伙伴結成“天不怕地不怕探險隊”,一起到一個個老宅廢屋去“淘寶”。雖然收集的“寶物”不過是些殘破的碗盤桌椅,卻成為他通向那神秘世界的時光機。這也是他童年最難忘的樂趣,因為在一番搜索后總能獲得快樂!
最讓他能尋到“寶物”的地方當屬他做古物商的舅公家。他覺得在那里,總有有一種神奇的東西吸引著他。有一次,他去舅公家玩,舅公家住的宅屋很大,他和往常一樣根本坐不住,就自己在大大的院子里到處探究。
當他經過院子里一間舊屋時,忍不住從窗戶往里看,借著陽光,他看到屋內堆滿了小山丘般的舊物,他驚喜萬分。
在得到舅公允許后,他進入這間藏著“寶山”的房間里,他不停地追著問舅公這些物件的來歷和故事,弄得舅公一刻也不能停。舅公累在嘴里,喜在心上,耐心地告訴張信哲這些古物的故事,這令張信哲特別敬佩舅公,心里萌生起將來也要像舅公一樣收集古物的想法。
張信哲喜歡舊物從小就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有一次,他到鄰居阿婆家玩,見到一個大大的籃子,便被吸引住了。
他蹲在地上,托著腮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籃子。在他眼里,這個籃子雖然看起來很舊,但卻很干凈,造型四平八穩(wěn),接縫精密,四周還編織了各種漂亮的花紋,既透氣通風,又美觀大方。
他從來沒有見這么特別的籃子。他一直看著這個籃子,直到爺爺來找他回家吃晚飯,他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爺爺回家。哪知回家后,他一心只在那個做工精巧的籃子上,他問:“爺爺,阿婆家的籃子真的好特別啊,要是我也有這樣一個籃子就好了。”
隨后他問爺爺是否知道這個籃子的來歷。然而,爺爺知道的很有限,張信哲便常到鄰居阿婆家,一呆就是老半天,除了看那個大大的籃子,還纏著阿婆講籃子的故事。
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這個特別的籃子叫“榭籃”,竟是阿婆當年出嫁時,用來盛裝嫁妝的。阿婆一直特別珍愛,經常擦拭,所以籃子一直保持得特別干凈。
知道阿婆對這個籃子的特別感情,張信哲再看這個籃子時,竟有了幾分敬畏心。他知道,每一件舊物都帶有主人的一種情感。
沒想到,阿婆講完故事,最后竟說:“既然你那么喜歡,這個籃子就送給你吧。我想你一定會好好愛護它的。”張信哲喜出望外,連連點點謝過阿婆,抱起大籃子久久不放下。回到家后,他把籃子放在床頭,甚至連晚上做夢都夢見籃子變成了一個熱氣球,帶著他在夜空里遨游……
收集舊物,以及探問舊物背后的故事,成了張信哲收集這些“寶物”最大的樂趣。
在張信哲上小學五年級時,他的外曾祖母已經90多歲了,一直非常疼愛他。她去世后,張信哲和家人整理外曾祖母的遺物,他被一箱織繡品吸引了。這些織繡有著精致華美的花紋和璀璨活潑的色彩,張信哲驚訝地問:“這是外曾祖母的衣服嗎?太漂亮了,和她平時穿的衣服顏色完全不同啊。”
在張信哲的印象中,這位出生于1890年的外曾祖母纏過小腳,總是一身斜襟黑袍、黑褲,灰白稀疏的頭發(fā)永遠整齊,劉海正好蓋住黑色的勒眉,她常常坐在老宅門口的藤椅上看著他們玩。
當張信哲手觸摸到箱子里這一件件漂亮的織繡時,他眼前即刻浮現(xiàn)外曾祖母穿著這些絢爛繡衣的場面,他自己不禁都“看”呆了。母親輕輕地將他手上的織繡放回箱子里,說:“這些都是要燒掉的,它們要隨你外曾祖母而去。”
一聽說這么漂亮的織繡即將要被燒掉,張信哲突然大哭起來,抱著大箱子不放,說:“不給燒,不給燒,我要留下外曾祖母的衣服,它們是那么漂亮,外曾祖母以前肯定是很喜歡的,你們怎么忍心燒掉呢?”家族里見張信哲這樣的反應也驚呆了,可按照舊俗,衣服是要燒掉的。這可怎么辦才好,家人們不能不遵照習俗,但是也不忍心看著張信哲這么難過。
張信哲哭成了淚人,怎么也不肯松開手。他將可憐的目光投給母親,投給在場的每一位長輩,他說:“我現(xiàn)在就請求外曾祖母將這些繡衣送給我,她一定會答應的。送給人的東西就不能燒掉了。”說罷,他當即在外曾祖母“面前”請求,請求她將衣服贈送給他保管。
就這樣,張信哲“仗著”他是家族長孫的地位,硬是將這箱外曾祖母的繡衣攔了下來。從此,張信哲帶著對外曾祖母的愛和美物的天生敏感,開始了他收藏織繡品的人生。外曾祖母的這批織繡也是他人生收藏的第一批織繡,這箱東西,幾乎開啟了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最執(zhí)著的愛。
精心尋找,瘋狂收藏
自從收藏了外曾祖母的織繡后,張信哲像是找到自己人生的收藏方向一樣,開啟了瘋狂收藏宮廷繡衣的錦繡之戀。
1992年,張信哲對織繡品渴望已經非常強烈,他一直認為,每一件織繡背后都有它的故事和歷史,他應該到這個歷史的源頭去看一看、走一走。那年,張信哲服完兵役后便來到北京,真正是來到了他所有收藏牽系的文化母體。踏上這塊土地,他就聞到了悠久的織繡味道。
在北京,他除了去參觀故宮等名勝古跡了解中國歷史文化,還四處打聽織繡收藏的情況。只要聽說有織繡可以看,他想都沒想就要去,定是要一睹繡衣的“芳容”才甘心。
一次,他聽說有人要出手一件蒙古王爺家流出來的紫藤花底的繡衣,這繡衣是一位蒙古格格的。他一聽,顧不上自己沒吃飯,餓著肚子馬上前往。
當他看到那件繡衣時,他竟然呆住了,眼里流下了淚。在場的人都驚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原來,張信哲看到繡衣的那一刻,想到了自己的外曾祖母,感覺有一種奇妙的緣分將他、外曾祖母和這位陌生的蒙古格格聯(lián)系了起來。
他覺得這件繡衣就像一條管道,讓他忽而走入另一個時空,看到了另一個故事。他當即表示要購買這件繡衣,這件蒙古格格的繡衣也是張信哲第一次自己花錢購買的織繡收藏品。
從此以后,張信哲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不停地尋找可收藏的織繡。為了尋找和自己有緣的織繡,不論是古董店、拍賣會、博物館,他都不會放過。
后來,他看到美國ebay網上正在拍賣中意英合資拍攝的電影《末代皇帝》里的一件格格的戲服。他顯得非常激動,想要竟拍下這件戲服。他的朋友很疑惑,問:“我看不出那件戲服有什么特別的,可能這只是一件普通的戲服,你怎么知道它是可以收藏的呢?千萬要謹慎啊!”
張信哲胸有成竹地說:“我敢斷定這應該是一件純手工的老繡衣,繡衣上美麗的海水紋就是它官家禮服的身份。”
后來,當他真的拍到這件格格戲服時,一切果真如他所料,這確實是一件純手工的官家禮服。從此,張信哲在他的朋友圈里更讓人多了幾分敬重,沒想到他對織繡的鑒定水平如此之高,而且他還如此低調。
但大家可能并不知道,這樣高的鑒定水平,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他也曾在鑒定不準這件事上吃過虧呢。
在北京時,他看到了一張龍袍的照片非常漂亮,于是他想要收藏這件龍袍。結果等他付了幾百萬拿到這件龍袍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是一件用舊袍子做的假龍袍。
事后,張信哲沒有太多責備自己,也沒有去追討騙他的人,而是將這次的“受騙”當作收藏路上必經的學習過程。從此,張信哲除了自己多學習如何鑒別織繡外,還不斷地向老前輩討教,不斷積累自己的經驗。
張信哲除了努力學習,對收藏的織繡也有他自己的要求,他說:“收藏,講究的是緣分。能收藏到的,一定是有很深的緣,沒收藏到的,也不必介意,緣分未到而已。”所以,當他遇到自己心儀又無法得到的織繡時,他是坦然的,他始終相信,有緣的織繡或早或晚都會和他相遇。
2013年6月的一天,他正在巴黎街頭閑逛,偶然走進了一間小古董店,看到店內只有一位打扮端莊的老太太和幾件中國的老繡衣。他問:“還有沒有別的繡衣可選?”老太太說:“衣服倒是有,只是都在家里,需要整理整理。”張信哲聽了,也不急著走,當即和老太太聊了起來。
通過聊天,張信哲了解到原來老太太也和他一樣喜歡中國織繡。而且,這位端莊的老太太剛剛辦完了一場以織繡為主題的展覽,還出了一本有關織繡的書。
張信哲聽完,為不能到展覽現(xiàn)場一睹錦繡風采而遺憾不已。老太太笑了,說:“沒有關系,我把這些織繡的故事都寫到了書里。”說完,她遞給張信哲一本書,張信哲驚訝地發(fā)現(xiàn),書封上印著一件乾隆龍袍。
張信哲帶著這本書回臺灣后,通過搜索資料才發(fā)現(xiàn)那位老太太原是歐洲織繡收藏界很有名的一位藏家,她收藏的一套乾隆大閱甲曾拍出過2000多萬港幣的天價。
而在他帶回來的那本書里刊印的每一件繡衣都是規(guī)格極高的厲害角色。這時,他這才感覺自己離這些藏品的遙遠,他感嘆地說:“哪怕只是一件,我這輩子怕是都買不起啊。”
直到2015年初,紐約佳士得舉行大收藏家安思遠的藏品專拍,全球的重要收藏家們都為此齊聚紐約。張信哲也參加了,但他只是帶著見識一下的心態(tài)去看看當今世界的收藏大咖們都在干什么。沒想到,在安思遠專拍之外的一場拍賣上,張信哲看到了一件熟悉的拍賣品,他驚訝道:“那不是書封上的乾隆龍袍嗎?”
他悄悄地問拍賣場里一位相熟的同行,對方告訴他說,“那位老太太去世了,她的先生把她的遺物都拿來拍賣。”聽完,張信哲沒有猶豫,心里一直在給自己鼓勁:“我這次真的不能錯過,我要拍到這件龍袍。”
可能是當時大家的關注點都在收藏家安思遠的藏品上,也可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張信哲只舉了一次牌就以底價成交了。他當即激動得握緊雙拳,在心里大聲地說:“謝謝你,我的緣分。”
隨著收藏的織繡越來越多,張信哲的藏品早已足夠開展覽。從2010年開始,他就多次舉辦織繡展覽,向大家展示他的收藏。這時,大家才知道,“情歌王子”張信哲竟是一位“大收藏家”啊。
嫵媚織繡,一場穿越時空的愛戀
2017年,北京保利秋拍預展推出了張信哲的織繡專場,竟有100多件織繡品上拍,包括清代皇家龍袍,也囊括了炕墊、煙袋、錢袋、香囊等貴族日用織繡品。張信哲在織繡的視覺美中盡情享受它的嫵媚。他已經將織繡當作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侶”,每每與之相識相知相守,就像穿越了時空和它來一場唯美的“愛戀”。
但張信哲也不是一個只貪圖視覺美的人。接觸老繡衣,他就更鉆歷史,在中西古代美術史上橫向縱向去比較。他說:“不光往前看,也往回看。了解過去,才可以更好地看清現(xiàn)在,也更準確地預見未來。”
隨著張信哲收藏織繡數(shù)量越來越多,也隨著他對織繡文化和歷史研究得越來越多,他看待織繡的眼光已不同以往,也有了他自己的情懷。他說,他的偶像是收藏家安思遠,他也要像偶像一樣把收藏當作一種生活態(tài)度與生活方式。
張信哲這么想、這么說,也是這么做。早在2015年之前,他已構思要展出自己收藏的的清代宮廷服飾,包括龍袍。他主動找到一家博物館,免費贈給對方展出。
博物館負責人知道后非常高興,他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歌手張信哲竟然沒有架子,主動給他們贈展自己的織繡收藏,而且這些收藏是非常珍貴的。那位負責人非常激動地說:“我不知道如何感謝您。”張信哲卻說:“這些東西放在我家太可惜了!要一個合適的地方好好展現(xiàn),而博物館正是這樣的一個好地方。”
于是,接下來,博物館讓張信哲擔任展覽的策展人。這期間,張信哲非常認真細心,可以說是一點細節(jié)也不放過。比如展覽用到的展示柜,他要求特別訂制,尺寸和外形都自己親自過目,甚至最后放到展示柜里的織繡連一點小皺褶都要調整清楚。他說:“這些服飾要封在玻璃柜里,至少2個月不能動呢。所以要特別的注意細節(jié)。”在展覽前一晚,張信哲更是緊張到失眠,他對自己的要求是:盡量把事情做到最好。
張信哲說:“希望透過精致的清代經典服飾,以時尚設計觀點詮釋,讓每件服飾跟歷史串聯(lián)成美麗的故事。清代宮廷提供天子帝后穿著的服飾繡工繁瑣細膩,達到天衣無縫境界。”后來,這場展覽會被命名為“潮代——清繡的天衣無縫”。張信哲親自擔任導覽員,向大家耐心地講解每一件織繡展品,大家對這位“導覽員”熟練和精湛的專業(yè)知識講解非常滿意,對他“祼捐”博物館舉辦展覽更是敬佩不已。
冷門的織繡收藏,哄動的展覽,讓織繡越來越為大眾所了解,了解到原來中國的織繡是如此的嫵媚。這也是張信哲收藏后的一個愿望,他的心裝的不僅僅是心底的那一件件織繡和織繡背后的故事,還有中國文化和歷史的傳承。
在空閑的時候,張信哲也想著一件事。自己有著幾十年收藏資歷,但在收藏路上也難免吃虧。雖然他已將過去自己吃過的那些虧轉換成了經歷,但是否也可以將自己的收藏經歷整理成書?讓喜歡收藏的人少走一些彎路,這也是他對收藏愛好者的一點小小的貢獻啊。
于是,張信哲想到即刻行動,2019年,他將自己的經歷重新整理成書《玩物哲學》,這是一本講古董的書,由最初開始收藏,到如何被人欺騙以及如何選擇藏品。在這本書中,他向大家展露了自己的收藏心得:每進入一個新領域,都會開始系列的收藏,把某一個(古董)門類了解到一定程度,收集到一定數(shù)量的藏品。
張信哲收藏超過40年,自己飽嘗酸甜苦辣,經歷過“舍得”的淬煉,收藏也常常讓他思考人生。從他的情歌里、他的愛物收藏里,我們看到了他對愛的執(zhí)著與珍惜。
如今,張信哲在談到他的偶像安思遠先生時,還說:“安思遠先生最后離開人世時,一件古董也不留在身邊,把寶物全部送給喜歡的人,或是捐給適合的博物館,也是很好的態(tài)度。”以后他也要效仿自己的偶像,將收藏的“寶物”送給喜歡的人、捐給適合的博物館,讓這些“寶物”文化和歷史繼續(xù)在歲月里閃亮。
編輯/征 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