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抑郁貓

閑筆

2020年初，由英國動物保護協會評選出的National Cat Awards 國家貓獎出爐，一只名叫羅伊斯的藍貓被評為“2019年度最佳貓咪”。羅伊斯的主人黛博拉的丈夫于2019年2月去世，黛博拉因此患上了抑郁癥，于是領養了羅伊斯。羅伊斯的到來，讓她慢慢走出了抑郁癥。她將自己與羅伊斯的日常生活放在了網上，沒想到羅伊斯迅速走紅并獲了獎。

就在黛博拉慶幸于自己與羅伊斯的相遇之時，英國《衛報》的記者馬克找上門來，聲稱羅伊斯看起來很像三年前那只在英國引起轟動的患有抑郁癥并走失的貓——特維格·萊特！

黛博拉當然知道萊特，因為它太有名了。但她無法相信，溫馴乖巧的羅伊斯怎么可能會是那只抑郁到自殺的萊特呢？要知道，當時的英國人愛心爆棚也沒能將萊特從憂郁的泥潭中解救出來。不過讓大家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一只本應悠閑生活的寵物貓失去了活著的勇氣？

一心求死的貓

2017年7月的一個傍晚，英國《衛報》的記者馬克·貝科夫結束了一天的采訪工作，獨自坐在泰晤士河邊欣賞著落日的美景。這時，一只圓滾滾憨態可掬的小藍貓從馬克身后的草叢中鉆了出來。它好像也被夕陽的美景吸引住了，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踱到河邊，站在河堤上沉思似的凝視著那輪漸漸沉入地平線下的太陽。

馬克被這只貓表現出的頗具人性化的行為打動了，悄悄從背包中掏出相機，將鏡頭對準了晚霞映襯下的貓。可就在馬克按下快門的一瞬間，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仿佛老僧入定般的小藍貓突然毫無征兆地縱身一躍跳入了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馬克的鏡頭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馬克大吃一驚。在他的印象中，貓咪是最怕水的。這只貓怎么會主動跳進水里？難道它是一只身懷游泳絕技的貓，受到這美麗景色的感染，以致心情大好想要在泰晤士河里暢游一番嗎？

來不及多想，馬克幾步沖到岸邊，卻駭然看到那只貓正在慢慢向水下沉，顯然它根本不會游泳。眼見小貓就要被河水吞沒，馬克連鞋子都顧不得脫，就跳進了河里，將它撈上岸來。

好在馬克搶救及時，小貓嗆了幾口水就恢復了過來。可讓馬克意外的是，撿回一條命的貓竟沖著他發出表示憤怒和威脅的咝咝聲來。“怎么？這只貓在怪我救了它？”馬克大惑不解，回想剛才貓咪墜入河里居然不掙扎的情景，他突然產生個念頭：這貓想要自殺？

可是，這怎么可能？它是一只貓啊！對于貓來說，每天的日子除了吃和睡就是玩耍，還能有什么事讓它絕望到想要放棄生命呢？馬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時，那只剛在鬼門關上打了個轉的貓咪不再理會馬克，轉身向倫敦塔橋方向走去。馬克注視著它的背影，突然覺得它的步履是如此沉重，難道這貓真遇到什么麻煩了嗎？馬克激起了強烈的好奇，遠遠尾隨在那只貓的身后。

貓咪好似一個懷揣著滿腹心事的人一樣走得很慢，而且也沒了往日的機警，連有人尾隨都沒發覺。

一人一貓走出數百米，小藍貓突然停住了腳步。馬克忙躲在一棵樹后悄悄觀察它。卻見那只貓又開始對著河水發呆，馬克這才明白，剛才它根本不是在欣賞落日的美景。只是，它該不會又想要跳河吧？

可馬克這念頭剛冒出來，前方的小貓突然出其不意地再一次躍入河中。馬克沒多想就沖上去，再度將落水的貓咪救起。這一次，他百分之百地確定：這貓的確想要尋死！

自殺遇阻，緩過來的小貓憤怒地對馬克伸出了利爪。馬克躲閃不及，手臂被抓出血淋淋的口子。不過，馬克忍著痛沒有放開想要掙開他的小貓，因為他知道，如果讓它走掉，它會繼續自殺。

馬克緊緊抓住這只憤怒的貓，來到自己的車旁，找了個袋子將它裝進去，然后驅車開往獸醫院。獸醫聽了馬克的講述，又對貓進行了詳細檢查后，給出了一個瞠目結舌的結論：這只貓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并伴有自殺傾向。

馬克大為驚異，抑郁癥不是人類才有的嗎？貓哪有那么復雜的思想？可獸醫說，這貓看起來肥嘟嘟惹人喜愛，其實很可能是心情抑郁，平時靠暴飲暴食來安慰自己，所以才造成了體重超標。如果不加以干涉，任其發展下去，就算能阻止它自殺，嚴重超標的體重也隨時會奪走它的性命。

誰讓貓抑郁

馬克把這只被確診為抑郁癥的貓帶回家。隨后，他將此事發在了個人網頁上，不想引起了轟動，點擊率急劇攀升，短短一夜功夫，竟有一萬多人登陸了馬克的網頁，留言數量達到了上千條。

很多人都不敢置信地問：“一只貓真的會像人一樣得抑郁癥，甚至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嗎？”同時，網友們也紛紛猜測導致一只貓罹患抑郁癥的原因。

有人說這一定是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感受不到人類的溫暖，又厭倦了朝不保夕的生活，才會選擇走上絕路的。還有人猜，這只貓一定是受到了主人的虐待，心靈受到巨大創傷，以至于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第二天，抑郁貓引起的轟動效應持續發酵，關注它的網民們發展到全英。《衛報》發表了抑郁貓的故事。隨即，抑郁貓的相關報道出現在各大媒體，這只小藍貓儼然成了受全民關注的明星。

一只貓竟引起如此轟動，這是馬克沒想到的。因為有太多人關心小貓的病情，所以馬克在自己的個人網頁上開設了抑郁貓專欄，每天播報貓咪的最新情況。

由于這只貓兩次自殺未遂后，情緒很不穩定，所以馬克特意購買了只鐵籠子將它關在里面，以防它再有輕生的舉動。可讓馬克頭痛的是，這只貓竟開始絕食。它蜷縮在籠子的一角，雙目緊閉，對馬克精心奉上的各種口味的貓糧看也不看。

一天，兩天……眼見貓咪豐腴的臉龐一點點憔悴下去，馬克很著急，關心它的英國民眾也很著急。一只只盛滿愛心的包裹寄到馬克家里，全都是貓咪喜歡吃的各種食物，有人甚至快遞來了老鼠。可馬克一一嘗試，均都失敗。

為了緩解貓的抑郁癥，獸醫破例開出了一種抗抑郁癥處方藥。據悉，動物服用抗抑郁藥，這在英國尚屬首例。但抗抑郁藥如果長期服用，會對它的肝腎造成損害。面對這只一心求死的貓，馬克一籌莫展。

就在他無計可施之際，一個自稱懷特的人打來電話說，這只貓好像是自己鄰居杰姬小姐飼養的寵物貓萊特。

杰姬小姐26歲，是家保險公司的業務員，豢養萊特已經12年了，杰姬對萊特非常好，萊特對杰姬也十分依戀，在家的時候，一人一貓幾乎形影不離。可是幾月前，鄰居們卻再沒看到萊特的身影。懷特問過杰姬，她只是淡淡地說萊特離家出走了，一點悲傷的表情都沒有，這讓懷特十分詫異。兩天前，他看到網上的“自殺貓”照片，發現它很像是走失的萊特，于是打來電話。

馬克立即抱著一線希望驅車趕往距倫敦五十多公里的梅德斯通。他按響了杰姬家的門鈴，過了好半天，就在馬克以為杰姬不在準備離開時，門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身穿睡衣，頭發蓬亂的女人，正是杰姬小姐。

當杰姬出現在鐵籠前時，一直閉著眼睛動也不動的小藍貓突然睜開了眼睛，發出一聲喜悅的叫聲，向杰姬的方向撲過來。與貓咪的激動相比，杰姬顯得十分平靜，甚至是冷漠，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拼命扒著鐵籠想要沖出來的小貓。

馬克說萊特對所有人都非常排斥，一直在絕食，每次都要幾個人強行為它輸入營養液，才讓它不至于餓死。杰姬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似乎對萊特的死活并不關心。不過，她還是走過去，打開籠門，抱起了萊特。萊特卻顯得很開心，不斷用頭親昵地蹭著主人。馬克忙喂了它一塊貓餅干，杰姬接過來放到萊特嘴邊，令人高興的是，絕食七八天的萊特竟主動吃起來。

“萊特居然吃東西了，看來它其實是想家了。”馬克開心地搓著手說。杰姬似乎不想繼續和馬克交談下去，抱著萊特走了。雖然杰姬的態度讓馬克難以接受，但看到萊特能吃東西，并流露出開心的狀態，馬克還是由衷地開心。

他第一時間將這喜訊發布到網上，讓關心萊特的網友們與他一起分享這好消息。

聽說萊特的抑郁癥不藥自愈，所有人都很開心。不過對萊特傾注了太多愛心的網友們并不打算接受這么簡單的解釋，他們不斷追問馬克，萊特為什么會走失？是不是因為主人的疏忽？萊特走失后，它的主人有沒有報警，或是用心尋找？它超標的體重又是怎么引起的，回家后能得到及時的控制嗎？

一個月后，馬克背負著網友們的囑托來到梅德斯通探望萊特。可明明聽見屋里有動靜，可始終沒人開門。馬克趴著窗子向里張望，卻什么都看不清。無奈，他只好找到懷特。

對馬克的來訪，懷特一臉憂慮地對馬克說，也許讓萊特回家并不是好主意。因為自從杰姬把萊特帶回來后，鄰居們從沒見到過那只貓走出屋子。以前并不這樣，萊特活潑好動，喜歡曬太陽，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院子里度過。“我懷疑，她虐待那貓。”最后，懷特壓低聲音總結道。

真相揭開貓失蹤

從懷特那了解到的情況讓馬克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聯想到之前杰姬的種種奇怪表現，他不由得為萊特擔起心起來：“它現在過得好嗎？抑郁癥痊愈了嗎？”

可是馬克敲不開杰姬家的門，懷特說，杰姬在家，她好像是失業了，除了偶爾能看到她開車去買生活品，平時很難能見到她。

由于杰姬不肯開門，馬克只好把這情況如實地發在網上，沒想到帖子剛一發出，網上就炸開了鍋。大家都為萊特擔心，覺得杰姬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說萊特了。還有人舊話重提，認為萊特并不是因為走失才患上抑郁癥的，而是因為杰姬忽視甚至是虐待它，才導致它心靈受到創傷。

可是，杰姬不肯開門，所有的言論都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馬克也無能為力。不過，他還是利用記者的身份，查清了杰姬近來性情大變的原因：大約一年前，杰姬相戀多年的男友移情別戀后跑了，杰姬因此很是消沉，從而影響到了工作，最終被效力多年的公司掃地出門。杰姬試著投了數十份簡歷找工作，可一無所獲。最終，她干脆自暴自棄躲在家里，對一切都不再關心，包括她最喜愛的寵物貓萊特。

采訪調查中，馬克對杰姬的遭遇深深同情。可讓他痛心的是，自己在走訪杰姬曾經的同事朋友時，這些人對杰姬的遭遇顯得十分冷漠，甚至可以說是冷酷。有人繪聲繪色描述杰姬被主管痛罵的情景，一臉亢奮，好像是在說件有趣的事。

馬克把杰姬的遭遇發到了網上，希望能平息網民們的憤怒。沒想到卻適得其反，事實的真相更增加了人們對萊特的擔心，很多人認為以杰姬目前狀況根本無力照顧萊特，應當為萊特尋找新主人，如果再任由杰姬撫養，萊特很可能兇多吉少，大家呼吁馬克想法把萊特解救出來。可是聯系不上杰姬，馬克一時也無能為力，于是有些極端的網友開始自己想辦法了。

盡管為了保護杰姬的隱私，馬克沒把杰姬的姓名和住址公布，但有個哈代的狂熱愛貓人士還是打聽到了杰姬資料，竟從早到晚守候在房子附近等著杰姬現身。還別說，他還真等到了杰姬。就在杰姬打開門的一瞬間，哈代沖了上去，并不由分說直闖進房內。

杰姬尖叫著報了警，警察趕來將哈代帶走。不過，哈代對趕來的媒體記者說，他看到萊特了，它如今更加肥胖，在一個垃圾遍地的房間里趴著，精神狀態看起來更加糟糕。

哈代的描述引來愛護動物人士的強烈憤怒，數百人向動物保護組織投訴，要求剝奪杰姬對萊特的撫養權，并追究她的虐待罪。還有很多人為哈代求情，稱他的做法雖然極端，但情有可原，警方應當酌情減輕處罰。

迫于輿論，哈代只關了兩天就獲得了釋放，而動物保護組織以懷疑杰姬虐貓為由強行進入她家，發現情況確如哈代所言，萊特的情況非常糟糕，體重已達6.8公斤，有嚴重的心臟病癥狀，性情變化無常，時而郁郁寡歡，時而暴躁抓狂。

盡管萊特表現出對主人的強烈依戀，但動物保護組織還是強行帶走了它，萊特拼命掙扎尖叫也無濟于事。杰姬對此一臉冷漠，漠然地看著萊特被抱走。

指責與謾罵鋪天蓋地向杰姬襲來，杰姬既不辯解也不回應，根本不露面。時間久了，罵的人也便失去了興趣，慢慢地，杰姬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2018年5月的一天，馬克意外接到懷特打來的電話。懷特說，杰姬出事了。她開的車子不幸沖入河里，幸好有人發現，及時被救。馬克有些不解，既然杰姬沒事，懷特為什么給自己打電話。懷特遲疑地說，自己懷疑這并不是意外。

“你是說……杰姬是自殺？”馬克一驚。

“沒錯，我認為患上抑郁癥的不止萊特，還有杰姬。”懷特說，這并不是杰姬第一次意外落水。在此之前，這樣的“意外”已發生過兩次了，不過杰姬命大，都被人及時救起。

經懷特一提醒，馬克突然恍然大悟。看來萊特的抑郁癥并不是因為走失或主人的虐待而引發的，是因為它全身心熱愛的主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這種消極情緒傳染給了萊特，讓這只貓也變得郁郁寡歡。而杰姬兩次想要結束生命的情景，可能被萊特目睹，以至于萊特也厭世，并學著主人，試圖跳河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馬克十分感慨，比起抑郁貓，他覺得現在更需要關心的是它抑郁的主人杰姬小姐。可惜，人們都有意或無意地選擇了忽視。或許，拯救一只抑郁貓比拯救一個抑郁的人更容易，也更顯愛心。

只是，被動物保護組織解救下來的萊特并沒過上大家期待的幸福生活。動物保護組織為它挑選了一個新主人，此人對萊特極盡寵愛。可萊特沒多久就離家出走了，從此下落不明。有人猜測，這只固執的貓可能自殺成功，但馬克寧愿相信，萊特正過著流浪的生活，抑郁癥已痊愈。這幾年，馬克一直沒放棄尋找萊特。

2020年，馬克不幸染上了肺炎，所幸癥狀輕微。養病期間，他仍習慣性地每天搜索關于貓咪的各種消息，但內心卻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可是突然有一天，當他下意識點開一個寵物網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馬克不由失聲叫道：“萊特！”當他細看新聞時，心又不由沉了下去，“幫助抑郁癥主人走出陰霾”，這不可能是萊特。可是，這只貓實在和萊特太像了，馬克在病好之后，第一時間便找到了黛博拉。

黛博拉聽了馬克的講述也十分驚奇，當她把羅伊斯抱到馬克面前。馬克顫抖著聲音輕輕叫了聲“萊特”。羅伊斯蜷縮在黛博拉懷里毫無反應。馬克輕輕掀起它的尾巴，尾巴下面赫然有一簇和萊特一模一樣的白毛，它就是萊特！

黛博拉和馬克不勝唏噓，他們不知道這幾年萊特經歷了些什么，但它似乎已忘記了痛苦的過去，勇敢地開始面對生活。這就已經足夠了！

編輯/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