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綾波

繼“996”之后,“715”也上了熱搜。
因為有人在網上發表了一番令人大跌眼鏡的言論:“996算個啥,我們是‘715、白加黑、夜總會,我們就是這么拼,經常是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5小時,白天加晚上,夜里還總開會。”
網友紛紛表示,頭回知道“夜總會”是這么個意思。也有網友反問:這么明目張膽地違反《勞動法》的干法,還堂而皇之地拿出來炫耀,把法律當擺設嗎?
一
這些年,“996”沒少上熱搜。
有人說“996”是“福報”,就有程序員說“工作996,生病ICU”;有人說競爭這么激烈,應該奮斗、應該有狼性,就有年輕人冷嘲自己為“社畜”。
客觀地說,超時勞動是特定發展階段的產物。在互聯網行業“996”蔚為大觀之前,從修路建橋這樣的基建行業,到服裝鞋襪這樣的流水線制造廠,超時勞動都是常見現象。眾多企業靠這種“拼”完成了原始積累。
但不同的階段有不同追求,溫飽滿足之后,中國勞動者向往的是“美好生活”。
當然,“美好生活”的定義是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對個體幸福感和發展權益的訴求是大趨勢。這也成為中國新一代勞動者的共性。
所以,現在一些招工難的小企業,認識到年輕人參與流水線工作的意愿在降低,就會通過改善管理、提高福利,甚至給廠里添點游戲機、咖啡機來留住新一代勞動者。
在他們眼里,如果還說按時上下班就是不奮斗,對加班不滿就要被教育“少抱怨多奮斗”,明顯過時了。而體量更大的企業如果還抱著“員工工作時長”這個指標不放,只能說管理效率和思路都要升級換代。
新一代勞動者有更強烈的個體意識和權益意識,這是用工企業和老板必須要看到的現實。
二
但也有人說,誰都不想超時工作,但競爭太激烈,老板威脅 “不愿意加班就走人,外面有的是人頂替你”,咱也只能屈服啊。
的確,這就是今天的用工市場,但相應付出該給予相應回報,也是市場經濟的應有之義。一些企業光推行嚴苛的KPI,用“奉獻”“奮斗”給員工“洗腦”,但激勵跟不上,甚至連基本的加班費都付之闕如,這就過分了。
那些標榜“996”甚至“715”的企業,表面看是提倡“奮斗”,實質是對勞動者權益的漠視,把勞動者異化成機器。
假設一名員工全年每周7天、一天15個小時地工作,那么,他每天屬于自己的時間只有9個小時,這其中還包括了吃飯、睡覺、通勤等硬性時間支出。那他花在自己、家人、朋友等方面的時間還剩多少?更別說因長期超額勞動導致的身體亞健康、慢性病和心理問題了。
某種程度上,當代青年中存在的“喪”文化、結婚生子意愿降低、社交減少等文化現象,與自身長期高強度工作是有關聯性的。這種工作生活處境帶來的“負外部性”,可能彌散到更多領域,給社會整體精神狀態帶來緩慢而長久的影響。
三
《勞動法》規定,“國家實行勞動者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平均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四小時的工時制度……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后可以延長工作時間,(加班)一般每日不得超過一小時;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長工作時間的……延長工作時間每日不得超過三小時,每月不得超過三十六小時。”
按照“996”計算,每天去掉1個小時午休,員工工作時長高達11個小時,一周就有66個小時在工作。按每月4周計,加班時間每月也高達104小時,接近國家規定上限的3倍之多。如果是“715”,顯然超出更多。
這種高強度透支勞動者身心的做法,明顯違法。著名經濟學家卡爾·波蘭尼說,現代市場規則對“利潤”有著近乎“神圣”的觀念。這推動了歷史發展,也引發了各種危機:
對勞工體力的剝削,對家庭生活的破壞,對街坊鄰居的侵襲,對森林的濫伐,對河川的污染,以及行會規范的退化,風俗習慣的凋敝……私人生活、公共生活,這些或許與“利潤”并不直接相關,但實際上,社會的整體利益更為重要。
“把勞動與生活中的其他活動分開,使之受市場法則的支配,實際上就是摧毀所有生命的有機形式,并以原子式、個體主義式的形態來取代它。”卡爾·波蘭尼說。
資本逐利是天性,但絕不能把逐利視作天然正義。
如果把員工看作“成本”,就必然產生壓縮成本、節約成本的手段;如果看作“資本”“資源”,資源就需要保護以達到可持續,資本也需要投入以實現可增值。
更重要的,如波蘭尼指出的那樣,要保護社會生存,就需要政府來保護社會的一般利益,因為“我們沒有理由用經濟的尺度來衡量對社會的破壞”——在今天的話題里,這就意味著對勞動者權益保護要有更全局的思考、更積極的介入。
說到底,無節制的“996”“715”并不健康,也不是奮斗的本意,老板們更不應該把特定階段里“不得已而為之”的競爭策略,變成堂而皇之炫耀的趁手工具或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