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儒門仙俠傳·桃源卷(二)

2020-10-27 10:17:14凱玄風(fēng)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20年10期

凱玄風(fēng)

直到此時,諸子才明白琢玉劍的心意。原來她損傷儒子后突然飛空,要跌個粉身碎骨,以此來贖罪。這個舉動,正是“劍為知己者死,玉為悅己者‘碎”之意。

第一回桃源驚魂曲夢終

第七章 伊人水一方

柳三妹見儒子因自責(zé)而拍天靈蓋,急喊道:“你若不出手阻攔,倒在血泊當(dāng)中的便是我!我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又如何向你兄長交代?”

儒子自覺心智被愚弄,自己的一舉一動盡在別人的計算之中,長嘆一聲,一跤坐倒在地。

柳三妹道:“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殺了就殺了,有什么稀罕?當(dāng)此情勢,不是他們死就是我身亡。你是為了我而殺他們,又何須自責(zé)?如今你我都是儒門天大的罪人,何不趁此逃離桃源,見識一下外面的天地?”

儒子搖頭道:“儒子寧死也不會隨你出桃源!”說得有氣無力,語意仍是十分的堅決。

柳三妹相勸再三,見他仍是不為所動,自忖今日難以逃離,若再相勸,徒費口舌。當(dāng)即強忍劇痛,跳過小船,料理了一番溫良二子后,將長琴和酒壇拋給儒子,說道:“儒郎啊儒郎!你若是固執(zhí)己見,我定會讓你身敗名裂。”說完,憤然而去。

天地蒼茫,長河寂寥。此時蓼洼內(nèi)獨剩儒子一人,只身孤影,佇立船頭。

他心中隱隱覺得,人生在世,若是不能落得逍遙自在,縱然修成真仙,也沒有多少意味。施于人等為權(quán)位名利羈絆,但在這桃源小天地,縱有所得,亦是極其有限。他們被三妹殺了,說不得更是一種解脫,我又何必太過執(zhí)著此念?然而誅殺同門,罪大惡極,豈能因此一言就輕輕揭過?當(dāng)即伸手在臉上重重一摑,說道:“打死你這個糊涂蛋,打死你這個糊涂蛋!”

便在此時,夜幕中寒光一閃,琢玉劍嗖地飛了回來。儒子見她去而復(fù)返,足見其情意尚在,伸手去抓,琢玉劍閃身一旁。

儒子正自愧疚,說道:“小玉,你也不用再責(zé)怪我了。我一時糊涂做錯了事,辜負(fù)儒門,決意以死謝罪。你回來得正好,正好做個見證。”拉開胸口的衣衫,撞向琢玉劍的劍尖。

然而,琢玉劍突然向后倒退。

儒子大驚,失笑道:“小玉,你舍不得殺我,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就此了斷,太可惜了?其實啊,我也舍不得你,倘若我舍你而去,你日后豈不是要獨守空閨,孤獨終老?哈哈!”

琢玉劍仍是舞動個不停,似是遇上什么兇險之事,直拍儒子腦門,示意要儒子清醒。此舉非同尋常,儒子認(rèn)定她終究是要取自己的性命,正是求之不得,因此并未躲避。孰料琢玉劍停在儒子身前,左搖右晃,嗡嗡地鳴個不停,似有斥責(zé)之意。

儒子一把將其抓住,說道:“連你也不屑于我這等卑鄙的行徑,嫌棄我這無恥之徒的血會玷污了你?你本是本門長老所賜的佩劍,名為‘琢玉,用以提點我時刻不忘‘玉不琢,不成器之訓(xùn)。可我本身就是一塊頑石、爛石、死石、臭石,無論如何雕琢,也成不了美玉。如今誅殺了同門,辜負(fù)了長輩的一番心血和美意,又愧對兄長,還有何面目存在這天地間?圣人有云: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取義者也。”說完,舉起琢玉劍便往胸口刺去。

然而,琢玉劍奮力拉著儒子,似乎要帶他去什么地方。儒子心煩意亂,靈臺渾濁,一時不解其意,只道她藐視自己這些行徑,要脫手而去。琢玉劍掙扎再三,眼見儒子無動于衷,奮力一掙,轉(zhuǎn)身而去。

儒子自言自語道:“如今就連小玉也看不起我了,難道我當(dāng)真要自刎謝罪?”

忽然瞥見甲板上的酒壇,當(dāng)即撿了起來,心想:三妹逃命中仍是記掛要給我?guī)暇啤V倚恼撸羧谩4蠛纫豢冢皭濍y遣,憂悶難排,說道:“這酒是以往的酒,可其中滋味已大大的不同了。難道是因為我罔顧同門性命之故?好!儒子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等我喝完這些美酒,就自刎謝罪,殺身以成仁,免得小玉瞧不起我。”

一番酗酒后,橫臥甲板,任舟隨波逐流,心中略覺暢快,又道:“美酒啊美酒!你當(dāng)真是人間絕品,如果我就這樣死了,以后就再也無法喝到你了。沒有像我儒子這樣滿肚子酒經(jīng)的人來品嘗你,你豈不寂寞?豈不可惜?”

又不住地往口中灌了幾口,一陣沉吟:“圣人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我儒子飲酒臥舟,更是其樂無窮。儒子不是什么圣人,卻知圣人之樂,而圣人未必能知儒子之樂。”想到這是人生最后一壇酒,索性縱聲高嘯,邀月共飲。

其時已是月上中天,銀光灑滿鏡練河,河面水影斑駁。

儒子心緒也像河中之水,雖有隨波逐流之意和縱酒之樂,但回想柳三妹聲容笑貌,愁思無限,暗自深責(zé):“三妹已是兄長的妻子,我這般胡思亂想,豈不是對不起兄長?但三妹又何苦為了我而這般深謀遠(yuǎn)慮?”

但見蓼洼茫茫,正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神思似馬,奇想突發(fā),忍不住手按琴弦,一邊編譜,一邊彈奏。頓時琴音如花開一般,香氣四下飄逸,和月而鳴,但覺長河之上,隱隱約約的閃出一位伊人,當(dāng)真是因一曲《在水伊人》而得其人。只是他因心緒不寧,只彈得半曲便戛然而止。

他本擬喝完美酒后自刎謝罪,但彈完這即興而作的半曲后,又覺此曲神妙不已,苦笑道:“倘若就此死去,如此美妙的曲子只得半曲,豈不可惜?非是我儒子貪生怕死,實在是……”

話未落音,突然船頭猛地一沉,一只滿帶鮮血的手伸了上來,嚇得他嗆了一口,酒壇差點掉入水中,心下沉吟:難道那不是什么伊人而是鬼?世間真有鬼不成?略一定神,大喝一聲:“何方妖孽,膽敢在儒子面前胡作非為?”

那手微微一動,軟了下去,只聽得船頭傳來一聲:“救命!”聲息微弱,似是女子所發(fā)。

儒子聽得救命二字,忙道:“三妹,三妹!”當(dāng)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一味回想著先前與柳三妹一片風(fēng)光旖旎的情景,此時滿腦子盡是她的音容笑貌。當(dāng)即站起身來,被冷風(fēng)一吹,這才略為定神,茫然四顧,但見周圍一片寂然,哪里有柳三妹的蹤影?

正自埋怨酒后迷糊,那微弱的救命一聲再度響起。儒子凝神細(xì)聽,才知不假,酒意似乎醒了三分,忽地見到琢玉劍歪歪斜斜地插在甲板上,不知她何時再度飛了回來。

此時的琢玉劍全身癱軟。儒子酒入愁腸,醉醺醺的尚在迷糊中,并未看清琢玉劍的情狀,還以為她得知自己遇險,飛身回來一起并肩抗敵。眼見琢玉劍飛起,儒子隨即順手抓了起來,向前劃出。

便在此時,只聽得“嘣”的一聲,琢玉劍竟掉了下來,不知道是儒子酒后分神,還是琢玉劍本身無力。

儒子還以為琢玉劍正在抗拒,心想:若在平日,只要你一遇上妖魔鬼怪,就會自行撲上。此時你還在生我的氣,無論我如何運功催力,你始終是不肯再相助于我。此時,他酩酊大醉,確實也無法集中意念驅(qū)役琢玉劍。

琢玉劍一抖,猛然落地,儒子心中一驚,酒意醒到了五分。定睛細(xì)看,只見船頭月色下,一少女貌容如花,正如所彈奏的曲子,伊人在水一方。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什么時候船上多了一人?”急忙上前查看,只見她呼吸微弱,身上有七八處傷口,血流如墨,顯然中毒。

再細(xì)看時,只見她通體泛著微微的幽光,自是修真之人受傷后應(yīng)有之象,說道:“原來也是個修仙之人。”覺得那幽光與琢玉劍平日所發(fā)相似。

儒子認(rèn)得這少女并非桃源人物,隨即自言自語道:“難道她亦在今日嫂子所殺之列?依照桃源始祖之訓(xùn),桃源之人不得與外人交往,若發(fā)現(xiàn)外人進(jìn)入,須竭盡全族眾力驅(qū)之,否則與私出桃源同罪。我因救嫂嫂而犯下誅殺同門大罪,此時決不可再招惹是非了。”

想到這里,酒意醒了一大半。他知道,自桃源祖先入遷以后,密道被封,結(jié)界重重,數(shù)百年從未發(fā)現(xiàn)有外人闖入。但不知何故,六年前有一對慕容兄妹潛入,后來為維護(hù)桃源祖訓(xùn)宗法,才設(shè)置清河使,綠林使等職,而入口仍不為眾人所知。正因各種名目不斷增加,桃源數(shù)百年來的安居樂業(yè)、太平凈土的局面逐步被打破。門中諸人為得一職,暗地里往往鬧得不可開交。

此時儒子不愿再多生事端,轉(zhuǎn)身回走。琢玉劍在甲板上翻身過來,攔住儒子,似是在催促他救人。儒子道:“你要我救她?”隨即醒悟,問道,“是你把她救回來的?”

琢玉劍劍穗微動,似是在點頭。

儒子回過頭來,見那少女奄奄一息,蒼白面容無法掩蓋秀美姿色,惻隱之心大動,但又心神不定:“圣人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倘若救她,桃源之人必知此事。”

正猶豫間,那少女猛然抽搐一聲,又暈了過去。儒子心想:小玉因我罔顧同門的性命而生我的氣,此時要我出手救這少女,說不定我順其心意后,小玉會和我和好如初呢?然而這少女是桃源外之人,小玉為何要我救她?

琢玉劍又再催促,儒子一拍大腿道:“儒門仁愛播天下,如何能見死不救?反正我已是罪大惡極,也不在乎再多犯一罪。更何況如今只有天知地知,我知小玉知,等救了她后,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她原路來、原路去便是。”

心中打定主意,即俯身下去,手指尚未觸及那少女,突覺先前與柳三妹那番情景浮現(xiàn)眼前,心感不安,隨即又自我安慰道:只要心存君子之念,醫(yī)者仁心,急人所急,何來男女之防?立馬封住那少女流血的穴道,然后從身上撕下布條,將傷口裹住,再讓她反臥其膝,盡吐腹中之水。

此時,一物從那少女背后掉了下來,正是一把長琴,古雅精致,非尋常之物。

儒子雖精擅曲藝,卻因桃源條件所限,從所未見如此神物,心中好奇,伸手去撿,不由得連聲叫好,心中嘀咕:難道這少女亦是鐘愛此道,與我是同道中人?早知如此,又何必推三阻四?是以施救更加殷勤,但這一番工夫并不能解毒。

忽然想起先前柳三妹在船上撿了一顆藥丸,吃了能克制毒發(fā),心想:此女與眾人乃同一伙,說不定身上有解藥,若能解得此毒,倒省了一番周折。有了先前與柳三妹的一番扭捏,弄巧成拙,此時也不顧得男女之嫌,伸手便在她身上找解藥。

突然,那少女驚醒,“啪”的一聲打了儒子一巴掌,怒瞪一眼后,又暈了過去,臉無血色,自有無限嬌羞之意。

儒子冷不防被摑一掌,心中既氣且急,心道:糟糕,她定是以為我乘人之危了。天地作證,儒子絕無歹念。此念一起,再也不敢伸手去找解藥,又想:這少女內(nèi)外俱傷,兼中惡毒,非得費一番工夫不可。此處又無藥石之物,只能帶回木屋醫(yī)治。當(dāng)即傳喚琢玉劍,欲御劍而回。不知為何,琢玉劍救回了這少女后,一直有氣無力似的,此時聽到了召喚,也不飛過來。

儒子說道:“小玉啊,咱們救人須得徹底,你將她救上船來,此處并無針灸藥石,必須將她帶回木屋。”一把抓起琢玉劍,著手處柔軟,立馬感知她靈力大耗,隨即幡然醒悟,“怪不得她身上的幽光與你相似,原來你將自身的靈力傳了給她,保住了她的性命。”

此時,他才明白琢玉劍先前那一番舉動,是要帶他去救這少女,只可惜自己一時心神大亂,誤解了琢玉劍。

儒子無奈,眼見四下寂然無人,取了那少女一滴血涂于酒葫蘆內(nèi)壁,然后將她吸入其中,收起琢玉劍和兩架木琴,盡揀偏僻處而行。幸得桃源內(nèi)水泊相連,星羅密布,才不致讓人發(fā)現(xiàn)。

將到桃林,見四周闃然無聲,當(dāng)即快步奔回木屋。這一路上的心驚肉跳,直到此時才稍稍平息。

儒子將其置于床上后,立馬關(guān)牢門窗,解下胡琴,點上油燈,取出針石。正欲解開那少女身上的布條,那少女偏在此時醒來,瞪著儒子,張口欲罵。

儒子大驚,急忙伸手按住那少女嘴巴,示意不可張聲。那少女隨即又暈去。

儒子沉吟道:“姑娘有怪莫怪,儒子好歹也是儒門中……”他本想說“儒門中人”,但一想到這四個字,又是一陣苦笑,“我又哪里還有資格再自稱儒門中人?”只得改口道,“儒子雖然不算正人君子,但對姑娘并無褻瀆之意,此刻冒犯實是逼不得已!見諒!”

見那少女身上的布條幾乎紅里帶黑,心中不禁難受。心想救人須救徹,也顧不得“授受不親”的訓(xùn)言,生了一堆火后,以指搭脈,運針取血,細(xì)細(xì)思索一番后,說道:“此毒雖惡,卻也難不倒我!”

當(dāng)即解除傷口上的衣布,除去那少女的白里帶紅的衣衫,運起儒門心法,凌空飛針走線。只見十來根銀針在其穴道來回飛點,一股股靈氣隨著線絲直貫?zāi)巧倥w內(nèi),在諸經(jīng)百脈中游走。

運功良久,儒子始覺那少女體內(nèi)生出了一股抗力,脈絡(luò)因此打不通。原來惡毒纏身已久,已然侵入五臟六腑之內(nèi)。

儒子心想:這定是她中毒后仍是急于奔走,時日既久的緣故。眼見奇毒難解,心中更是激發(fā)起一股不服輸?shù)捻g勁,心想儒門心法天下正宗,是修真道上的王者,任何邪毒無法與之抗衡,又不損肌體。當(dāng)即運起儒門心法,逼得一股真氣隨著她奇經(jīng)八脈游走,幾番周折后,待到天色微明時,已令毒液從她臟腑內(nèi)漸漸釋離出來。

儒門心法乃儒門仙劍派的至寶,輕易不可用于醫(yī)道。儒子此舉,原是對儒門大大的不敬,但醫(yī)者急人所難,犯險而用,一舉奏效。

儒子大喜,擊掌道:想不到以儒門心法逼毒,竟有如此神效。儒門心法畢竟天下正宗!不對,若無我儒子醫(yī)術(shù),縱有心法亦是枉然。心中禁不住有幾分飄飄然。那少女中毒既久,身子虛弱,非一日之功可行,下一次逼毒須得在六個時辰后。

他替那少女續(xù)了靈力,閉著雙眼替其敷上吸毒止血的藥末,將一套新衣蓋在其上,又喂了藥湯,卷起滿是污泥淤血的衣衫,正欲將其投入火中,一晶瑩剔透之物從中掉下,正是一塊罕見古玉。

那古玉形似羊首,移近火光一看,只見雕刻得極為精細(xì)的花紋中刻有“劍容”二字。儒子心中不禁沉吟:“這少女名叫劍容么?”不敢細(xì)究,物歸原主后,將衣衫投入火中,在火堆中倒上烈酒。

儒子掩門而出,突覺日光刺眼,原來已是過午,這番針灸運功,竟耗了半日半夜。此時,心頭懸著的大石方始放下,心想:運功施針逼毒時,幸得沒人前來打擾,待她稍有好轉(zhuǎn),自當(dāng)立馬送她出桃源去。

忙了這許久,正覺饑腸轆轆,拿起鍋勺便往林中煮食,忽聽得林外有人喊道:“你越來越放肆啦!”

儒子心神一慌,手中的鍋勺掉在地上……

第八章 詭異碧血芽

儒子聽得林外人聲,心中叫苦:難道還是沒有逃過別人的耳目?卻聽得那人有喊道:“儒子兄弟!儒子兄弟!救救……”

儒子本是頗有處變不驚之能事,無奈數(shù)日來連遭奇事,處處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此時又犯險救了桃源外的一少女,且正在自己的木屋之內(nèi),一時心虛神慌。

只聽得那人又罵道:“你這臭丫頭瞎了眼嗎?居然連我也要阻攔!”直到此時,儒子才認(rèn)得叫喊之人是八俊中的“病扁鵲”,人稱宋醫(yī)宋扁鵲。

宋扁鵲又喊道:“丫頭,你再不讓開,我可要對你不客氣啦!”儒子心中一笑,心神稍稍平復(fù)過來,知道是琢玉劍生怕別人來打擾,經(jīng)過大半夜的休整后,靈力漸復(fù),此時正在攔截正要闖入林中來的宋扁鵲。隨即不由得又是一驚:宋大哥此時到來,大事不妙!一抹額上冷汗,快步而出,只見琢玉劍劍柄朝天,劍尖對著一高瘦老頭,凝神戒備。

那老頭寬袍青衫,頜下一綹胡須,模樣有幾分儒雅,卻口出惡言,“死丫頭”、“臭丫頭”地兀自罵個不停。

八俊中人歷代祖先因與儒門斗法,敗給儒門仙劍派,門下子孫便世世代代向儒門稱奴,一直傳至今日。如今儒道仙劍斗法,儒門已經(jīng)連敗兩輪,若是以忠孝仁義為首的后一輩修仙諸子再敗,便得依照斗法的盟約,世代向道門稱奴,且仙骨盡消,道法盡毀。

八俊中人的祖先因斗法大敗后,世代子孫自是不得再修仙習(xí)道。因此,此時的宋扁鵲口中說的不客氣,也只能是張聲大罵而已。

儒子見琢玉劍攔截宋扁鵲,說道:“小玉,不可對宋大哥無禮!”忽見宋扁鵲左右手各挽一孩童,不省人事,心中大驚,趕忙接過二子,正是仁義二子。只見二子臉面鼓脹通紅,綠跡駁駁,似乎有草芽欲破皮而出;而手腳等處盡皆泛白,皮肉干癟。此舉顯然是臉上的綠斑將體內(nèi)的血全都吸到了頭臉,將其當(dāng)做肥料。

宋扁鵲向儒子行了大禮,然后說道:“仁義二子中毒情形極為古怪,依我斷定,必定是妖毒。”

儒子不言,快步入林,將二子放在青石板上。一探鼻息,氣若游絲;解開了衣衫,只見兩人全身上下如同枯死的老樹皮一般,已無人色。他的醫(yī)術(shù)精妙無對,猶在宋扁鵲之上,當(dāng)之無愧的“桃源第一神醫(yī)”。但見了這樣的情形,十分詭異,不由得嘆道:“世間竟有這等稀奇古怪的毒藥,當(dāng)真不可思議!”眉頭為之一皺,顯然是束手無策。

儒子心中暗自奇怪:桃源并無人用毒,這毒從何而來?難道是他們報仇……聽得宋扁鵲認(rèn)為是妖毒,當(dāng)即運起觀天水鏡玄術(shù),四下查看,但水鏡中毫無動靜,就連靈火鳳凰亦未曾出動,因此不會是桃源中出了妖邪之物。

眼見奇毒古怪,儒子一時別無良策,只得依照常規(guī)之法,拔出金針,在二子的耳垂上各取了一滴血,細(xì)辨一番,心想:這毒與那少女所中的大是不同,落毒的功夫遠(yuǎn)在其上,必定是個大行家高手。

宋扁鵲見觀天水鏡中并無妖氣,忍不住破口大罵道:“道門鼠輩,竟用這般下流毒辣的手段來暗算仁義二子,真虧你們想得出來!無恥至極!”

儒子說道:“宋大哥,此事大有蹊蹺,不可妄加定論。道門中并無用毒之人。”

宋扁鵲道:“桃源之內(nèi),除了儒門,便是道門。如果不是道門落毒,難道是儒門中人落毒?”

儒子心道:還有個來歷不明的桃源外之人,一定是那些被殺的胡人同伴尋仇來了!急問道:“你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仁義二子的?”

于是宋扁鵲便將發(fā)現(xiàn)仁義二子的經(jīng)過說了。原來他是在外出采藥時,在孟家灣的后山發(fā)現(xiàn)了中毒的仁義二子。

儒子一籌莫展,再細(xì)看二子的臉面時,只見綠斑顏色變深,頭皮上已有幾片嫩葉長了出來,忽有所悟,說道:“六年前,道門諸子所中的亦是此毒。”

儒道仙劍斗法,乃生死相搏。六年前的比試,道門五子生還,儒門二子生還,二子便是治子和儒子。因為道門生還的人數(shù)多于儒門,因此道門取勝。然而斗法后不久,道門五子突然同染惡毒,上下無奈之下,因儒子年紀(jì)輕輕便有“桃源第一神醫(yī)”的名號,只得破了素不來往的慣例,來請儒子前往參詳救治。

儒道相爭,并無任何私恨仇怨,只因修仙之術(shù)的根本不同,各自認(rèn)為本門的修真之法才是天下正宗而相互貶損對方。但醫(yī)術(shù)不在斗法之列,道門上下心憂五子的性命,束手無策之際,不得已才向儒子求治。

然而五子所染的惡毒,儒子那個時候亦是無能為力。道門便認(rèn)為儒子心胸狹隘,坐視不管,因此這筆賬自然算到儒門頭上來。

此時,儒子見仁義二子的頭皮上長出了葉芽,立馬想到道門五子滿頭枝葉繁茂的情景來。他知道,待到枝頭上結(jié)出燈籠一般的紅果之時,便是仁義二子斃命之期。

宋扁鵲道:“道門五子所中的亦是此毒?”

儒子道:“不錯!”于是將道門五子中毒的情狀簡略地說了一遍,然后又道,“儒、道除生死谷相會外,素不相通。六年前他們之所以低聲下氣相求,實在是情非得已。可是那時候我未得其理,對此毒毫無把握,只能眼睜睜看著道門五子喪命,以致道門誤會,如今思之,仍是心有余愧,汗顏不已。”說完凝神思索,入定一般。

宋扁鵲本有話想說,見儒子正全神貫注思索,只得把話壓下。

良久,儒子才回過神來,神色間似喜還憂地說道:“這份懷疑亦并非毫無道理,說起來真是慚愧得很!”

宋扁鵲以為他還在為五子喪命的事發(fā)愁,說道:“儒子兄弟已是盡心盡力的了,問心無愧,又何必耿耿于懷?”

儒子道:“我雖問心無愧,但畢竟落下話柄。道門之人一口咬定我不肯替其醫(yī)治,因此記恨儒門。”

恰在此時,屋內(nèi)傳出一聲咳嗽聲,正是那女子所發(fā)。

宋扁鵲兩眼一愣,心中嘀咕:屋內(nèi)如何會有女子之聲?

儒子立馬咳了一聲,罵道:“小玉!你若再胡鬧,我就立馬把你逐出桃源。祖法規(guī)定,這桃源不允許外人進(jìn)來,也不允許里面的人外出,卻沒有規(guī)定,不能將一把爛劍趕出去!”他心中害怕宋扁鵲發(fā)現(xiàn)有陌生女子藏身于此,孤男寡女,當(dāng)真水洗也洗不清,是以借罵琢玉劍來警示屋內(nèi)的女子,不可泄露身份。

此時,琢玉劍發(fā)出一陣聲音,似有委屈之意。

宋扁鵲聞聲,才放下心來,然后細(xì)細(xì)查看了二子的臉面,只見上面的綠斑已經(jīng)成芽,正如儒子所說的道門五子情形一般。突然問道:“儒子兄弟先前說那時未得其理,難道你此時已得其理?”宋扁鵲深知儒子性情,若是遇上疑難雜癥,從不肯輕易放過,必定會深究其法,苦苦探求,此時說不定已有對癥下藥之法,是以有此一問。

儒子說道:“自道門五子中毒后,我就一直在苦苦思索此毒奧妙之處。這數(shù)年來,我一直都在嘗試用各種方法來解,卻毫無頭緒。”

宋扁鵲聽了這話,神色間盡是失落。

儒子又道:“但數(shù)日前因受啟發(fā),若是逆用儒門心法,輔以針石,說不定會有成效。只是如此獨特之法,有悖常理,這個……這個……”一時不便往下說,他口中所說的啟發(fā),自然是悌子與禮子對練落敗時神來的那一招。

其時,悌子因不依照常理發(fā)招,最后反敗為勝。儒子心感此念,數(shù)年來苦苦思索的難題,乍遇靈光,只因心敬儒門,循規(guī)蹈矩,不敢深究,也就不敢肯定而已。

宋扁鵲口直心快,說道:“為了仁義二子,咱們就逆用一次。此事雖是對儒門的大不敬,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別無人知。”

儒子所慮,正是此事。先前動用儒門心法救那女子時尚且憂慮,此時竟是逆用,豈不是逆天大罪?沉吟道:“圣人有云:己所不欲……”

宋扁鵲連忙打斷說道:“逆用心法救的是儒門后輩諸子,圣人有知,必不責(zé)怪!”

儒子陡覺眼前一亮,一番大贊宋扁鵲后仍有憂慮,說道:“此舉畢竟是逆用,兇險萬分,若在諸子身上試驗,恐怕……”

宋扁鵲道:“儒子兄弟還有何顧慮?”

儒子說道:“此舉會禍及仁義二子的性命!”

宋扁鵲大喜,大撫其掌,說道:“那就先拿宋奴來試試!”取出銀針便去挑仁子身上的血,擬將毒血注入自己體內(nèi)。他的醫(yī)術(shù)雖然不及儒子,但好奇之心一點也不亞于儒子,此時見有可行之法,就算只得兩分把握,亦是甘冒奇險。

儒子連忙阻止道:“不可!”

宋扁鵲躍躍欲試,連聲說道:“不礙事!不礙事!宋奴都活了一大把年紀(jì)啦!這副老骨頭能為儒門做點事,實乃宋奴之幸。”

然而,儒子堅持不允。

宋扁鵲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儒子兄弟痛惜后輩小子之心,天日可鑒。可如今二子的性命十去了八九,何不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儒子正是這個心思,見宋扁鵲說了出來,心中細(xì)細(xì)地從頭到尾思量一番,然后說道:“看來也只好賭一把,來個險中求勝了。圣人有云……”

宋扁鵲眉頭一皺,叫道:“再云來云去,仁義兩子的性命也沒啦!”此舉并非無禮,而是憂心如焚。

儒子連聲稱是。

因情勢危急,儒子來不及用午膳,也并未知會庸公等,依照逆行之法,給仁義二子化解療毒,宋扁鵲在一旁掠陣,仔細(xì)參詳。

果然,此法盡在意料之中。此毒之惡,遠(yuǎn)在那少女所中的之上,但儒子這番解毒之法,既有窮數(shù)年心血的苦思,又有突發(fā)的靈感,真可謂雙管齊下,長短并濟,相輔相成。是以大半個時辰后,漸入佳境,毒質(zhì)緩緩被逼了出來。一番辛勞,除了極為耗費內(nèi)力之外,別無它礙。

又過了半個時辰,儒子似乎內(nèi)力不繼,急得宋扁鵲滿頭大汗,說道:“儒子兄弟,暫且歇息,再這樣耗下去,只怕身子吃不消。”

儒子道:“即使耗盡精力,也要救回仁義二子。諸子是當(dāng)今儒門唯一天生自帶仙資靈根之人,若是不治,儒子豈不是愧對儒門列祖列宗?”

宋扁鵲道:“可是!這樣下去,救得仁義二子,儒子兄弟的性命……”儒子合上雙眼,聽而不見。

原來,儒子自覺弒殺同門后,乃儒門天大的罪人,此時為了給自己贖罪,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此番心思,又如何能告知宋扁鵲?

兩個時辰后,仁義二子通體回復(fù)常人之軀,葉芽漸漸枯萎,臉面上的綠斑雖尚未消退,卻也只是早晚之事。

儒子收住雙掌,略一調(diào)息,說道:“仁義二子有救啦!”雖在興奮之余,但這句話說得有氣無力。

宋扁鵲喜道:“倘若道門小子此時中毒來求儒子兄弟解救,恐怕這個誤會就會消除了。不過,此法大耗內(nèi)力,也犯不著為他們出力。”

此時,屋內(nèi)傳來一陣呻吟之聲。宋扁鵲一聽,笑道:“這臭丫頭又胡鬧啦!”

儒子苦笑,又是一聲咳嗽,示意屋內(nèi)女子不可出聲,然后說道:“此法果然大耗內(nèi)力,小小風(fēng)寒抵受不住。”

宋扁鵲見儒子勞神費力,說道:“儒子兄弟已為二子大耗元力,余下的針石粗淺功夫,讓宋奴來代勞吧!”

儒子正在運氣調(diào)息,聽了此言,大吃一驚,真氣差點走岔,若是再耗下去,屋內(nèi)的女子忍受不住,事情非得敗露不可。當(dāng)即說道:“既是粗淺功夫,自不會再耗費內(nèi)力。我自會悉心照料二子,只是口干舌燥的,無法提神……”

宋扁鵲一拍大腿道:“如果有兩壺美酒,精神立馬集中!哈哈……宋奴這就去向魯兄弟要。”雙手一拱,即向桃林外奔去。

儒子見宋扁鵲離去,心頭為之一寬,長舒了一口氣。八俊與他交好,情逾骨肉,但窩藏外人,乃觸犯祖法的死罪,一旦敗露,勢必將宋扁鵲牽連在內(nèi)。

用過簡單的膳食后,忽聽得那女子又是一聲咳嗽,當(dāng)即回到屋內(nèi)。那少女尚在熟睡中,儒子也不顧得自身虛脫,當(dāng)即運針走線,將殘毒盡數(shù)逼出,又替其換了草藥,喂了一碗午飯時剩下的白粥,心想:此女已無大礙,只是身子羸弱,所需的復(fù)元時日會長一點,為免得夜長夢多,這就將她送出桃源去吧!

思量既定,即取過酒葫蘆,正欲將那少女裝入其內(nèi),突然聽得“嗡”的一聲響,琢玉劍飛了過來,顯然她是要阻止儒子。

儒子知曉其意,立馬打消此念,說道:“救人要徹底,如你所愿!”心想:此女隨身攜帶古琴,必定是個通樂理之人,且待我奏上一曲,助她恢復(fù)元氣。若她通樂理,自可事半功倍。當(dāng)即取下壁上的長琴,彈了起來,正是《相思曲》。

起初琴聲柔和,如山間涓流,鶯歌和鳴,令人心神遙思。忽地又想起月下伊人,在水一方的情景,心有所感,手指觸了兩下琴弦,正是那尚未譜成,只得半曲的《在水伊人》。

不知不覺間,由《相思曲》轉(zhuǎn)為《在水伊人》,儒子竟是不自知。此時他正在用心譜曲,心神沉浸音符當(dāng)中,正自鳴得意。未知幾許,待得回過神來,眼前多了三人,當(dāng)中站立的正是宋扁鵲,手夾兩孩童,卻是悌智二子。

儒子心知不妙,只得作罷。

宋扁鵲道:“不好啦!悌智二子又中毒啦!”

儒子立馬接過悌智二子,眼見情狀與仁義一模一樣,問道:“怎么悌智二子又中毒了?”

宋扁鵲道:“我去向魯兄弟請酒回來,怕撞見旁人,因此盡揀偏僻處而行,想不到竟遇上暈倒在地的悌智二子。”

儒子心想:必定是那些胡人尋仇來啦!頓時心亂如麻,心想與嫂嫂這一番折騰,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宋扁鵲又道:“我初遇悌子時,悌子尚未暈去,對我說了一句:‘快告訴儒子叔叔,他們要……他們要……”

儒子問道:“要什么?”

宋扁鵲道:“悌子只說到這里,然后就聲息微弱,就此暈去。我也不知道要什么,只能等悌子醒來再問。”

儒子轉(zhuǎn)而又想:如此說來,又未必是那些胡人所為。似乎下毒之人并不是想真的殺諸子,而是想從諸子的口中逼問什么。可是諸子能有什么秘密可以被逼問的呢?想到這里,也不顧得自身正處危墻之下,又再運起觀天水鏡。水鏡中立馬浮現(xiàn)一人,神情威武,相貌莊嚴(yán),正是儒子兄長治子。

只聽得鏡中的治子問道:“儒子何事?”

儒子對著鏡子行了一禮,然后說道:“回稟兄長,仁義悌智四子先后中毒,似非桃源中人所為。敬請兄長知會庸公以及眾長老,護(hù)佑后輩小子。儒子正在全力搶救悌智二子,一時分身乏術(shù),還請兄長多擔(dān)待。”

鏡中的治子大驚:“四子病況如何?可需支援?”

儒子道:“兄長放心,儒子應(yīng)付得來!”

治子大喜,說道:“有勞儒子啦!你救治二子務(wù)須盡心盡力,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儒子拱手,卻遲遲不收觀天水鏡。

治子又問道:“還有何事?”儒子正自思量,是否要將鏡練河石壁一事告知,卻聽得治子問道,“對了!儒子乃桃源第一神醫(yī),這奇毒可有跡可循?”

儒子應(yīng)道:“回兄長,儒子駑鈍,一時未知此中緣由。此事來得太過蹊蹺,落毒之人,恐怕另有所圖,并非單純沖著諸子而來!”

治子一怔,說道:“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一定要救治四子。為免外人打擾,我替你在桃林四周布下禁界,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手掌一揮,一道藍(lán)光從觀天水鏡中透射而出,四下游走,頃刻間在桃林四周布下了里外三層的禁界。但見宋扁鵲在旁,即透過觀天水鏡,在其身上一點,讓其可自由出入。

儒子大喜,謝了兄長,收起水鏡,替悌智二子逼毒。宋扁鵲急道:“儒子兄弟為救仁義二子,已是大耗內(nèi)力。此時若是再救悌智,如何能吃得消?”

儒子道:“宋大哥多慮了,儒子自有分寸。如今已有四子慘遭毒手,其他后輩小子決不可有任何閃失。此處兄長已布下禁界,可保無憂。相煩宋大哥再走一趟,知會其余各位大哥,協(xié)助兄長。”

宋扁鵲一拍腦門,叫道:“還是儒子兄弟想得周詳,宋奴這就去。”

其實,宋扁鵲哪里知道,儒子如此急于支開他,是怕他發(fā)現(xiàn)木屋中的少女。

第九章 曲韻動心魂

儒子見宋扁鵲遠(yuǎn)去,心道:好險!當(dāng)即替悌智二子施針。

大耗一番內(nèi)力后,待到第三日夜晚,悌智二人轉(zhuǎn)危為安。這吸血的惡毒雖奇,但驅(qū)毒并沒有先前設(shè)想的艱難復(fù)雜,而是出奇的順利。除了耗費內(nèi)力之外,別無它損,儒子心中為之一喜。再去查看那少女的傷勢時,亦是元力漸復(fù),自是琴音相療起效的緣故,儒子心中又是一喜。

如此雙喜齊臨,當(dāng)真是神清氣爽,異常振奮。

用過晚飯后,儒子又搬出長琴彈了起來,輾轉(zhuǎn)之間,仍是無法擺脫那首只得半曲的《在水伊人》。半曲既罷,忽聽得屋內(nèi)琴聲錚錚,如珠碎玉,翠悅空朗,所彈奏的依稀是順著儒子所彈的曲調(diào)。

儒子大覺驚奇,此女只是在療毒養(yǎng)元期間便能聞曲知雅意,此時竟能彈奏,其敏銳伶俐,令人咋舌,更令他覺得驚奇的是,半曲過后,錚錚之聲仍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似乎是沿著上半曲而來,雖未連貫,卻已有幾分神韻。儒子聽得神馳意飛,頓覺萬物空靈,狂喜不已,索性和曲而彈,從旁相助,一路上拾缺補遺。

琢玉劍竟也出奇的入迷,在一旁靜靜地凝神聆聽,如癡似醉。

兩人互彈互和,取長補短,不知不覺之間,竟將下半曲彈了出來,間中雖有走偏,但兩人相互啟發(fā),相互照應(yīng)。這一番相和,如同相互攙扶的戀人一般,攜手共進(jìn),漫步人生之路,風(fēng)風(fēng)雨雨、跌跌撞撞,最終還是走到了夕陽紅的美景。

一曲既罷,美中雖有不足,但瑕不掩瑜,足以令人神舒意暢,大有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之勢。儒子沉醉其中,細(xì)細(xì)回味,屋內(nèi)的琴聲又起,仍是《在水伊人》,顯然是要重新整理一番。

儒子與之曲韻相通,早明其意,當(dāng)即隨聲附和,有意加快節(jié)奏,如大鵬展翅。那琴聲亦毫不示弱,隨儒子曲調(diào)而和。無論他如何變換,那琴聲總能錚錚伴奏。儒子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忘形四野,借著烈酒之濃,心神具醉,頓入超凡脫俗、生平從所未至之境。

這一次彈奏,將當(dāng)中的不足逐一補夠。彈罷,儒子仍是雙目緊閉,倍覺蕩氣回腸,如癡似醉。

也不知過了幾時,忽覺人聲嘈雜,似有大隊人馬從天而降。儒子見此情景,心中大喜:想不到借助琴韻,竟突破修真藩籬,飛升成仙,四周之人不正是諸天神仙、天兵天將?想到這里,立馬歡呼雀躍而起,揮劍狂舞。

那琢玉劍竟也似失常,如入夢幻之境一般,于四周的動靜毫無反應(yīng),隨著儒子的節(jié)拍而舞。

突然一人吼道:“大膽儒子,欺宗滅祖!”儒子微微一驚,定睛一看,才知說話的人是儒門白石使小德子。待得回過神來時,屋前屋后早有大批兵馬團(tuán)團(tuán)圍著,水泄不通,蚊飛不進(jìn)。

四周之人不是什么諸天神仙、天兵天將,而是騎著獨角獸的綠林使和白石營的兵眾。眾人見儒子如此癲狂,忍不住一陣哂笑。

那小德子與儒子同輩,本來入選諸子行列,數(shù)年后因造詣平庸,被廢黜貶出,但仍作“小德子”,以示嘉勉之意。取而代之的,正是被庸公破格選拔的儒子。小德子被貶后,自然心有不甘,暗地里處處與儒門諸子作對,對儒子尤為不滿。

小德子身后盡是蒙面之人,自然是桃源兵卒了。桃源兵卒全是臨戰(zhàn)號令而集,按各自區(qū)域所在,編制為綠林、清河、白石等營,平時則與尋常村民無異。

儒子大覺先前得意忘形的舉動十分的不雅,心中羞愧難當(dāng),臉上紅一陣,辣一陣,連忙跳下石桌,稽首行禮,心中卻頗感奇怪:兄長為了不讓旁人騷擾我救治悌智二子,早已在桃林四周布下禁界,為何還是有這么多人馬闖了進(jìn)來?他之所以膽敢縱情而彈,全因治子布下禁界,有恃無恐之故。

小德子道:“大膽逆賊,竟敢窩藏闖我桃源之人,祖法宗訓(xùn)何在?”眾人縱聲高喊,氣憤至極,一齊聲討儒子。

儒子心下駭然,但見屋門仍是緊閉,心中稍寬,知那少女尚未被搜出,立馬正籌思良計。

小德子喝道:“進(jìn)屋搜,諒她有天大的本領(lǐng)也逃不掉!”

儒子自知罪孽,若此時逞武論強,未必有人能阻攔得住他。但他既已自認(rèn)儒門罪人,如今又確實窩藏桃源外之人,再妄動武力,于情不合,于理不通,更是罪加一等。

事已至此,不由得長嘆一聲,雙腳發(fā)軟,呆立不動。

白石營的兵卒聽令于白石使小德子,一得其令后,數(shù)十人或破門而入,或林中搜查。桃源之人,向來奉祖法有若神明。依照桃源祖訓(xùn),私闖桃源者和窩藏闖入者罪大當(dāng)誅,是以眾人如臨大敵一般。

小德子自被勸出諸子行列后,無法再求道修仙,心懷不忿,本就處處與儒門諸子針鋒作對。他出任白石使之后,更是趁機糾集了一群狐群狗黨,為所欲為。那些兵卒全是小德子酒肉好友,亦是好事之徒,素來恨儒子駭浪不羈,有辱儒門之風(fēng),此刻得令,便趁機將儒子的居所肆意搗亂一番。

此時,琢玉劍也回過神來,飛身上前阻攔,卻被儒子牢牢拿住。儒子怕她欲護(hù)那少女而傷及儒門中人,令自己罪加一等,索性將其封印。

小德子知道琢玉劍頗有靈性,見她如此舉動,更無懷疑,心中暗自竊喜,立馬擺出一副得意非凡的模樣。他斜斜地看了一眼青石上的仁義、悌智四子,大覺不雅,但一瞥之間,早已看清四子臉色有異。

他不知四子身染惡毒,尚未痊愈,只道他們正在儒子的指點下吸靈,冷聲笑道:“儒子上仙,為人師表,當(dāng)真是萬中無一,令人敬佩。教導(dǎo)后輩諸子的修真之法,亦是冠絕古今,令人望塵莫及,可敬!可佩!”

儒子乃儒門修仙之人,仙資雖佳,但道法未臻上乘境界,“半仙”仍是夠不上。小德子故意稱之為“上仙”,自是一番譏嘲之意。他幼時曾位列儒門修仙諸子行列中,識得一些修真的皮毛,此時見四子如此不雅,便不失時機地出言不遜,大加譏諷。

儒子一言不發(fā),因為他正在憂心木屋內(nèi)的那少女,饒是他平日頗有些魚腸肚子,又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但此時實在是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要救那少女,又得再次與同門為敵;若不與同門為敵,救不得那少女。

眼見眾人動手粗暴兇猛,每聽得一次翻尋之聲,心中就多一分憂慮;每多一分憂慮,就多一分懊悔,心想:我本以為救了這一少女,等到她大傷見愈后,便擬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送離桃源,萬事大吉。孰知琴音誤人,竟將綠林使等人引來,不但枉送自己性命,還害苦了她。

突然,屋后有人喊道:“在這里,在這里……”

眾人心中一驚,想不到果真藏有桃源外之人,當(dāng)即奔向屋后,只見四五名白石營的兵卒七手八腳,從地下抬出一大箱,打開一看,全是酒壇。

小德子更是得意,笑著對儒子說:“儒子上仙身為諸子之列,私藏烈酒,果然是心存宗訓(xùn)、敬慕祖法!”

眾兵卒將酒壇一個個打了開來,遞到小德子跟前。頓時,香溢桃林,里面全是滿滿的美酒。

小德子立馬翻身下馬,因心中得意,下躍時故作瀟灑,不料險些被坐騎掀翻在地。他心中哼了一聲,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順手從一人的手中接過一酒壇,正欲再挖苦一番,忽覺手中的酒壇極為眼熟,叫道:“大膽儒子!原來兇手是你!”當(dāng)即將酒壇高舉,喊道,“大伙看清楚啦!這酒壇與鏡練河打撈起來的一模一樣,殺清河使的兇手就是儒子!”

眾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此時,另一人道:“德子兄,鏡練河上還有許多桃源外之人的尸體。說不定是清河使巡查時,遇上了這幫來歷不明之人,然后與之廝殺,鬧個……鬧個同歸于盡。”說話之人,乃綠林使柏達(dá)人。

“達(dá)人”之名,取意于“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

他見小德子僅憑一個酒壇就一口咬定儒子為兇手,心有不忿,出言置辯,但又覺得“鬧個同歸于盡”之說有點牽強附會,難以自圓其說,所以當(dāng)中略有停頓。

小德子不慌不忙地問道:“柏大人,那這酒壇又作何解釋?石壁上有詭異的血跡,而清河使等人不會玄術(shù),縱有蓋世神功,也無法在石壁上游龍戲鳳地大書特書啊!咱們此番奉令而來,所為何事?不就是要搜查儒子所窩藏的妖女嗎?依我看來,必定是儒子勾結(jié)桃源外的妖女,與她行那茍且之事時,被清河使等撞見,儒子為了殺人滅口,濫用玄術(shù)。”他看不慣柏達(dá)人為儒子開脫,故意將“柏達(dá)人”說成“柏大人”,極盡諷刺之意。

儒子也不計較小德子胡言亂語,心中更是一驚:怎么小德子知道木屋內(nèi)之人是個女子?

柏達(dá)人還待開口爭辯,此時屋內(nèi)數(shù)十名白石營兵卒經(jīng)過一番狂挑亂刺后,從屋里拉出一女子來。只見她衣衫不整,面容被遮,一動不動,似是穴道被點。當(dāng)中一人說道:“回白石使,從屋內(nèi)搜出此女!”

小德子眉開眼笑,說道:“儒上仙,捉賊拿贓,捉奸拿雙。背叛桃源宗法,殺無赦!”抽出長劍,對著儒子道,“你還有何話要說?”

儒子自覺罪孽深重,閉口不言。

小德子得寸進(jìn)尺的當(dāng)眾宣布儒子的罪狀,老氣橫秋地說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儒子兄弟只圖一時痛快,貪圖烈酒;如今又被曲樂迷惑了心性,與桃源外的妖女私通。依照桃源宗法,凡是窩藏擅闖桃源之人,格殺勿論!”

綠林兵卒當(dāng)中不乏素來敬重儒子之人,但眼見如今證據(jù)確鑿,均以為儒子因貪杯戀色,輕蔑祖法,無不憤恨交加。

柏達(dá)人突然喝道:“德子兄,你胡說些什么?”

小德子極為不滿,說道:“儒子目無宗法祖訓(xùn),難道有錯嗎?還請指教!”

柏達(dá)人毫不客氣地道:“怪不得德子兄與‘小字投緣。你所講的‘五色、‘五音、‘五味之論,出自儒門的死對頭,你以儒門對頭人的言論定儒門中人的罪,有何居心?”小德子登時驚得一身冷汗。

因為“五色”、“五音”、“五味”之言出自老子之口。

柏達(dá)人又道:“儒門修仙中人觸犯祖法,應(yīng)當(dāng)送往摩天崖執(zhí)法,待庸公發(fā)落。”轉(zhuǎn)而對儒子說道,“儒子兄弟!你是我輩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達(dá)人敬重你是六年前生死谷斗法生還之人,可你如今行事怎地如此糊涂?背叛桃源宗法,將我桃源之人蒙在鼓里。罪大惡極,你可知曉?帶走,明日通報鄉(xiāng)里,桃源儒門新任掌教接位大會之日,便是你斬首示眾之期。”向身后一揮手,幾名綠林兵卒便上前拿儒子。

他有心維護(hù)儒子,不便與小德子公然作對,只得施緩兵之計,借故將儒子帶走。

小德子素來嫉恨儒子,他心中認(rèn)定自己被貶出儒門修仙之列,不是因為自己慧根仙資有限,而是庸公偏頗儒子。此時見有可將儒子置于死地的堂皇借口,如何肯就此錯過?一聲冷笑道:“柏達(dá)人,你想庇護(hù)儒子,誰人不知?如今鐵證如山,一清二楚,就地處決,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各位儒門父老,儒子目無祖法,窩藏外人,亂我桃源,多罪并罰。儒老弟,你快快來受死吧!”長劍一橫,刺向儒子。

眾人見眼前事實,不乏扼腕嘆惜之人。橫劍刺下,儒子勢必血濺當(dāng)場,孰料劍在半空陡然停住,無論小德子如何催力,只是不前。只見小德子手臂被鐵鉗大手牢牢拿住,那人正是柏達(dá)人。

小德子喝道:“柏達(dá)人,包庇罪犯,該當(dāng)何罪?”發(fā)力催劍向前。柏達(dá)人修為遠(yuǎn)在其上,無論小德子如何潛功運力,始終無法將長劍推向前半寸。

他內(nèi)力上的造詣尚不及從未被選入修仙行列的柏達(dá)人,其資質(zhì)庸駑,可見一斑。

小德子頓時急得臉色白一陣,黑一陣,怒道:“窩藏桃源外之人乃死罪,人人得而誅之,即便庸公大仙在此,也無權(quán)偏袒,難道我執(zhí)行祖法,還得向你柏大人請令?”

柏達(dá)人仍不為所動,說道:“此事大有蹊蹺。儒子乃我輩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素來知禮守法,恭謙謹(jǐn)慎,行事決不會如此糊涂。”

小德子道:“這女子是從木屋內(nèi)搜出,事實便在眼前,更何況另有宋扁鵲做證人,如何會錯?”

儒子吃了一驚:難道是宋大哥通風(fēng)報訊的?他聽了屋內(nèi)的咳嗽聲,我雖有出聲遮掩,但還是被他分辨了出來?

小德子又道:“宋兄弟乃儒子心腹,如今棄暗投明,難道宋兄弟說的話會錯?柏大人若是公然包庇儒子,依照祖法,與之同罪!”

柏達(dá)人見此,作聲不得,只得松手。小德子哈哈大笑,揮劍欲落。以他一介凡人能砍殺已得半仙之身的儒子,緣何不喜?

便在此時,林中躥出一人,急喊道:“儒子兄弟,不好啦!不好啦!禮恕二子又中毒啦!”正是宋扁鵲,左右手各挽一孩童而來。

柏達(dá)人見是宋扁鵲,說道:“宋兄弟,你來得正好。儒子是如何窩藏桃源外的妖女,你給大伙做個證。”

宋扁鵲驚道:“窩藏桃源外的妖女?誰如此膽大妄為?”

小德子也覺得奇怪,問道:“不是你向八大長老舉報的?”

宋扁鵲道:“開玩笑啦!老奴數(shù)日來未曾見過八大長老,如何能報訊?”

小德子更覺糊涂,宋扁鵲此言分明是指自己捏造事實栽贓儒子,一時間覺得下不了臺。但隨即靈機一動,玩起言辭中的花樣來,借此遮丑,又問道:“宋兄弟自然是未見全八大長老,但八大長老中人總算是見過的吧?”

宋扁鵲眼見情勢危急,而小德子在一旁啰唆不休,大聲怒吼:“八大長老中人與我有親戚不?你非要污蔑我見過他們!”

此言一出,眾人立馬緘口默然。因為他們都知道,宋扁鵲話中有所影射。

儒子見禮恕二子又再中毒,心中頗感詫異,于自己的生死安危倒不是如何放在心上,欲再運起觀天水鏡知會治子,卻覺水鏡被封。欲上前查看禮恕二子情狀,又被小德子橫劍攔住去路。

小德子對著宋扁鵲道:“禮恕二子當(dāng)真身染奇毒?”

宋扁鵲道:“不僅禮恕中毒,就連仁義悌智四子也是如此。”向著不遠(yuǎn)處的青石一指,又道,“幸得儒子兄弟耗力相救,才保住了他們的性命。”

小德子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故弄玄虛,私下毒害諸子,以此逃避罪責(zé)。此舉瞞得了旁人,卻瞞不得小德子。”他將“小德子”三字故意拖長聲調(diào),顯得與眾不同,卻不知道自旁人聽來有說不出的厭惡之感。

儒子心憂惶急,說道:“德兄,儒子雖身犯大罪,但人命關(guān)天,非儒子口夸大言,此毒古怪,桃源內(nèi)非儒子不能除。”語氣中大有懇求之意。眾人知儒子所言非虛,后輩諸子關(guān)乎儒門數(shù)百年榮辱,儒門上下,無一不以諸子為榮,凡是得以入選諸子的門戶,亦極受尊榮。

小德子又是哈哈一笑,說道:“儒門開山立派已數(shù)百年,儒上仙也只不過二十多個年頭,以往的儒門沒有你,不也是屹立不倒?儒上仙危言聳聽,無非是想為自己開脫而已。大伙聽好啦!”向著儒子一指,又道,“此人犯下死罪,故作推搪,拒不伏法,罪加一等。白石營聽令,執(zhí)行祖法!”白石營兵勇應(yīng)聲而動,紛紛上前。

儒子知小德子存心阻擾,也不加理睬,昂然向前。這一股氣勢讓人聳然動容,自覺退在一旁。儒子接過禮恕二子,見二子頭上已然枝繁葉茂,綠綠蔥蔥,情勢遠(yuǎn)比前面四子危急,性命已是在呼吸之間,片刻拖延不得,當(dāng)即運功逼毒。

小德子見儒子如此目中無人,怒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喝道:“儒子公然蔑視祖法,人人得而誅之!”率白石營兵眾上前。

柏達(dá)人卻橫刀擋住,喝道:“儒子正在全力施救禮恕二子,片刻耽誤不得!我今日以性命擔(dān)保,儒子身為儒門中人,若不伏法,我姓柏的人頭落地。”

小德子冷冷的說道:“姓柏的,你今日斷定是要橫加插手的了?你以為你是大仙嗎?腦袋掉了還會再長出來不成?”

柏達(dá)人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小德子不顧,仍是挺劍去刺。

柏達(dá)人毫不客氣地急運內(nèi)力,“啪”的一聲,將小德子長劍斷為兩截。小德子頓覺羞愧難當(dāng),自知非柏達(dá)人的對手,心中的憤恨無處宣泄,忽見白石兵卒捉住那女子,更不打話,挺起斷劍便刺。

第十章 秘行蒙面客

儒子替恕子除毒,正在緊要關(guān)頭,稍有差池便會誤送他的性命。小德子偏在此時行兇,儒子自然無法援手,急得滿頭大汗,唯有以意念相召琢玉劍。

但先前琢玉劍因欲阻攔眾人搗亂而被儒子封了印,此時雖能感應(yīng)到儒子的召喚,卻愛理不理,此舉又是大出儒子意料之外。前些時日在鏡練河時,琢玉劍不惜自耗靈力相救那少女,此時明知她遇險,為何竟是出奇的無動于衷?

宋扁鵲看出了儒子心中的焦慮和擔(dān)憂,當(dāng)即上前阻攔小德子,說道:“請快住手,快快住手!儒子兄弟要救人,不可讓他分神。”雙手拖住小德子。

孰料小德子飛起一腳,將宋扁鵲踢在一旁,說道:“狗奴才,儒門中何時輪到做奴才的說話。”他本以為宋扁鵲當(dāng)真舉報儒子,先前在眾人面前還尊稱他一聲“宋兄弟”,此時翻臉不認(rèn)人,直接以“狗奴才”斥之。

八俊中人的祖宗雖向儒門稱奴,但以儒子為首的儒門中人,均由衷地佩服他們祖上修仙道法精妙,對他們?nèi)允嵌Y敬有加,從未當(dāng)做奴隸看待。此時小德子斥之為“奴才”,還加了一個“狗”字,實在是無禮至極。

小德子一番痛罵后,又再行兇。儒子心神激蕩,念其無辜,又與自己曲意相通,實為平生一大知己,心想:我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于非命?

儒子此念一起,心中實有不甘,突然涌起一股豪氣:倘若不能保護(hù)生平唯一知己,豈不枉為男兒?我縱然受千刀萬剮之刑,也誓要保護(hù)她的周全。反正我已經(jīng)是個罪該萬死的人,待我送她離開桃源后,再回來自刎謝罪,也不算辱沒祖宗威名。

心中打定了這個主意,當(dāng)即喊道:“宋大哥,快來封住禮恕二子穴道!”話未落音,說時遲那時快,兩掌向上,當(dāng)中一分,向前合圍一推,正是一招“畫地為牢”。只聽得“呼”的一聲,兩道寒光迸出,霎時間將小德子等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小德子急得大喊:“好你個儒子,竟對儒門中人濫用玄術(shù),又多犯一條死罪。”慌亂中揮劍狂砍,劍鋒落在光幕上,嘣嘣作響。但他只有內(nèi)力而無靈力,實打?qū)嵉囊徽幸皇剑帜睦锬魏蔚昧诵g(shù)?

儒門修仙之人有諸多禁忌,諸如不得飲酒,不得對凡人施用玄術(shù),不得心有旁雜之念等,若有觸犯,全是大罪。

眾人早已料到儒子定會設(shè)法阻擾,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對同門中的凡人妄動玄術(shù),觸犯禁忌。其實,情勢危急,又在眼皮底下,儒子豈容自己平生唯一的知音就此香消玉殞?為了保住她的性命,自是非催動玄術(shù)阻攔不可。

玄術(shù)一起,眾人立馬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宋扁鵲早已接過儒子手中的針線,暫時封住了禮恕二子的經(jīng)脈。

儒子一招圈定眾人,身形一晃,又發(fā)一招“隔空取物”,將那少女?dāng)z入懷中,然后說道:“儒子罪有應(yīng)得,甘愿以血洗清祖上聲譽。可這女子是無辜的,待我送她出桃源后,再回來領(lǐng)死。”話語真摯,令人絲毫不敢懷疑他的誠心。

柏達(dá)人喝道:“儒子兄,你……”突然長刀一橫,自刎而亡。

儒子眼見柏達(dá)人為一諾而落得如此下場,心中慚愧不已,凄然道:“儒子本就死罪之人,達(dá)人兄何故如此?”抱著那少女,一邊跪了下去,向柏達(dá)人叩首致謝,一邊將酒葫蘆吸來。

正欲撥開葫塞,將那少女吸入其中,不料“啪啦”一聲響,雙手一陣麻痛,手中的酒葫蘆從中裂開,一分為二。

與此同時,小德子等眾破牢而出,催動獨角獸,洶涌而來。

儒子大驚,一時未明所以,正欲站起,突覺一股力道如山壓頂,逼得雙膝無法直立。這招似是儒門玄術(shù)中的“愚公移山”,力道頗有不如,只因來得太過突然,仍是壓得儒子無法避開。

危急之下,儒子只得順勢下跪,身子一縮,借此余暇勉強往后倒退。

黑夜中,只見一高大黑影身跨高頭獨角獸立在跟前,手持石斧,如寺臨淵,氣勢非凡,攔住儒子的去路。

那條黑影見儒子竟能避開,立馬催獸如電般緊隨而至,手中石斧左劈右削,去勢如風(fēng),風(fēng)如狂刀般砍向儒子肩頭。如此殺著,一氣呵成,令人嘆為觀止。

儒子連躍三步,始終籠罩在那股氣勢之下,肩頭被風(fēng)劈中,鮮血飛濺,而懷中之人將要脫手而落。

這一陣壓逼,突如其來,立馬激起他心中與生俱來的那股狂傲之氣,心想:知己難得,儒子豈可相負(fù)?心念一動,陡然間生出一股奇大的力道,頂著狂風(fēng)如鞭抽打在身上的皮肉之苦,雙手仍是牢牢抱緊懷中女子。但因酒葫蘆無故斷裂,而琢玉劍又被封印,一時不得其便,無法將懷中的女子藏好,是以奮起還擊之際,諸多不便。

儒子立馬陷入進(jìn)退兩難、內(nèi)憂外患的境地:前有神秘黑衣人阻攔,后有小德子等追兵;肩膀又負(fù)傷,懷中又有一女子。如何是好?

小德子見儒子被堵住,也不問來者何人,喊道:“儒子欺宗滅祖,格殺勿論!”

那黑衣人修為了得,似乎遠(yuǎn)在儒子之上,雖作桃源兵卒打扮,手持石斧,但清河、綠林、白石營中均無此好手。

儒子極度驚疑,問道:“閣下何人?如此道行之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蒙面人喝道:“大膽狂徒,竟敢拒捕!”聲調(diào)故作陰陽怪氣,揮斧又往儒子的頭上砸去,身法沉穩(wěn),顯然是武學(xué)大行家。儒子見此,更加堅信此人絕非桃源兵卒,身子一偏,躲開那雷霆般的猛斧。無奈斧風(fēng)來勢猛烈,儒子竟是無法站立,一番連連跌撞后,摔在三丈之外。

那蒙面人一擊未遂,緊勒韁繩,催獸回頭,連劈數(shù)斧,寒影霍霍,虎虎生風(fēng),又將儒子籠罩在驚濤駭浪之中。這時,他身法故帶窒息,卻是招招狠辣,全是致命的路數(shù)。

這一切自然無法瞞過儒子雙眼,心想:此人手中用的是石斧,招式間的劍術(shù)痕跡,掩飾不住。也幸得如此,儒子才能在間不容發(fā)之際,避開那精奇快準(zhǔn)的進(jìn)逼;石斧當(dāng)真要傷到儒子,總是差了半寸。

白石營兵卒暗暗稱奇,更有甚者忍不住高聲喝彩。

儒子被逼得狼狽不堪,又道:“閣下何人?若非桃源中人,儒子可要得罪啦!”言下之意,欲再催動玄術(shù)。

那蒙面人見儒子跪在地上,已是引頸就戮的劣勢;但無論自己如何騰挪縱蕩,刺拖劈削,雖然完全占到了上風(fēng),卻始終奈何不了對方。他一陣猛攻后,未見其效,心中又怒又急,陡然大喝一聲,斧勢隨即大變,猛然往地下重重一錘。蒙眬月色下,地上立馬塵土飛揚,遮天蔽月。

儒子一時不明所以,心中沉吟:這是哪一門子的打法?突覺雙腿下陷,如被一血盤大口牢牢咬住。這一招正是玄術(shù)中的“開天辟地”。

原來那蒙面人已察覺到儒子有動玄術(shù)之意,也不再顧忌,搶先發(fā)難。他先是故意以石斧劈地,引得塵頭大滾,借此遮人耳目,暗中順勢施展玄術(shù),讓儒子雙腿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儒子雖有催動玄術(shù)的念頭,卻遲遲未動。因為他見對手一直僅以武力相阻,只道他非修真之人,不懂玄術(shù),若自己貿(mào)然濫動玄術(shù),未免勝之不武,亦非君子所為。

那蒙面人眼見一招得手,又瞞過眾人的耳目,當(dāng)即打獸上前,揮斧砸落。這一去勢不似先前故露笨拙,生硬滯頓,似是盡展生平拿手本領(lǐng)的得意之作,企圖傾盡全力一擊。

儒子雙腿無法挪動,正在生死危急關(guān)頭。小德子見有現(xiàn)成便宜可撿,不容誅殺儒門叛徒的功勞落入他人之手,也不顧得號令兵眾,獨自猱身而上,挺劍直刺儒子。白石營等眾緊隨而上,助其建功。

前后夾擊,無處可逃,正是非死即傷的千鈞一發(fā)之際,突然白石營兵眾身后傳來一陣疾呼:“儒子兄弟,禮恕二子性命不保!性命不保……”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立馬收住了手。就連那手持石斧、作勢欲劈的蒙面人亦不例外,也硬生生收住雷霆一擊。

儒門后輩小劍仙關(guān)乎儒門上下和子孫后代的榮辱,非同小可。眾人陡聞禮恕二子的噩耗,如何能不著急?但當(dāng)中一人不為所動,手中長劍仍是直刺儒子,正是心存私怨的小德子。

儒子喝道:“無恥!”伸出食指在他長劍上輕輕一彈,將小德子打得像紙鷂一般飛了出去,長劍掉落在當(dāng)?shù)亍H遄拥么碎e暇,又心急禮恕二子,急運內(nèi)力之下,竟掙脫腳下的羈絆,整個身子從中躍出,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

情急之下竟能掙脫玄術(shù)所布的陷阱,就連儒子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此時,宋扁鵲越過人群,左右手各夾一人而來,自然是禮恕二子了。他趕到儒子跟前,誠惶誠恐,背著眾人,不住地向儒子使眼色。

儒子最是關(guān)心禮恕二子,抱著那女子上前一看,卻見禮恕二子頂上的枝葉枯萎了大半,顯然是先前封穴見效之故,并非宋扁鵲所說的“性命不保”。

宋扁鵲見儒子并未會意,沉聲道:“二子暫無大礙,快趁機脫身。”

眾人聽得命危,無不信以為真,儒子亦不例外。只是他們都上了當(dāng),誰也沒想到,素來耿直厚道的宋扁鵲竟會如此使詐,替儒子解圍。

儒子心中感激無已,正欲抽身離去,卻見禮恕二子仍是迷糊當(dāng)中,心電急念:為了桃源外一女子而置禮恕二子不顧,非君子所為。他們性命雖然無虞,但稍有不當(dāng),難免損傷仙資靈根而變成殘疾之人,我又于心何安?當(dāng)即不聽宋扁鵲勸告,一手挽著那女子,一手拔出銀針,往禮子的頭上插去。

那蒙面人見儒子竟能掙脫自己的玄術(shù),內(nèi)力之深厚,靈力之博大,為之一驚。他因有靈力,耳目何等敏銳?聽得宋扁鵲低聲說的話,知道他行詐,怒意更盛,立馬橫斧向儒子后腦勺掃去。

儒子聽得腦際后一陣急風(fēng)直逼而來,知是那蒙面人所發(fā),說道:“閣下若再不以真面目示人,儒子唯有不客氣啦!”他自掙脫那招“開天辟地”玄術(shù)后,自覺靈力大增,出言的口氣也大了不少。

眾人見蒙面人偷襲儒子,臉上均有不屑之色;又見儒子臨危仍心掛禮恕二子,心中無不感激欽佩。其中數(shù)十人,竟不約而同地急喊道:“儒仙小心!”

聽得那石斧不退反進(jìn),儒子當(dāng)即大袖一揮,一道極細(xì)的銀光一閃,吐舌頭一般,斜地里向那蒙面人門面揮去。

那蒙面人胯下獨角獸一聲嘶鳴,受驚人立而起,顛得那蒙面人差點摔了下來,手中的石斧自然而然失了準(zhǔn)頭。此舉正是儒子以銀針飛刺那獨角獸,倘若飛向那蒙面人,必定令其如同坐騎一般受傷。

這一招使得如此輕描淡寫,自是內(nèi)力陡然增加的緣故。

那蒙面人坐騎被刺傷,急得惱羞成怒,催斧又劈。

宋扁鵲道:“停手!快停手!儒子兄弟要救人!”撿起小德子掉在地上的長劍,向那黑衣人刺去。

此時,小德子爬了起來,見宋扁鵲居然提劍刺“桃源兵卒”黑衣人,喝道:“狗奴才,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

宋扁鵲道:“宋奴心急儒門之子的安危,犯了門規(guī),待禮恕二子好轉(zhuǎn),宋奴甘愿領(lǐng)罪!”

那蒙面人眼角不稍動,顯然不將宋扁鵲放在眼里,仍是石斧疾劈,每出一斧,便夾雜著一股刺人骨髓的寒氣。眼見將要劈落,突然一陣青光閃動,飛向那蒙面人的門面,正是琢玉劍。

琢玉劍見儒子被擊,一直強行沖破封印,恰在儒子背心受敵之際破封印而出。她夾風(fēng)飛身去割那人的面紗,不料被那石斧當(dāng)中一蕩,“嗡”的一聲慘叫,斜了開去。

眾人又是一陣驚疑,須知儒子的琢玉劍是隨其修仙求道的法寶,頗具靈力,尋常的石斧如何能蕩得開?琢玉劍被蕩開后,仍是心有不甘,雖無法抵住石斧發(fā)出來的力道,卻高低躥躍,飛來游去,擾敵心神。

儒子一直在抵抗那蒙面人潮水般的進(jìn)擊,得宋扁鵲從中打岔后又急于施救禮恕二子,一直無暇給琢玉劍解除封印。此時見她自行解脫,心中大喜,當(dāng)即召她前來看護(hù)那女子,出乎儒子意料的是,琢玉劍竟是不愿意聽使喚。

儒子急道:“若你不愿看護(hù)她,我如何分身迎敵?”那琢玉劍似有所感,逼于無奈地托起那女子。

因儒子站在禮恕二子當(dāng)中,那蒙面人亦是暫緩進(jìn)擊,待見儒子催琢玉劍護(hù)佑那女子離去時,又揮動石斧阻攔。

儒子已知那蒙面人是修真之人,非但要隱藏自身武功路數(shù),還不愿在眾人面前顯露玄術(shù),是以索性催動玄術(shù),生出一道光幕護(hù)著琢玉劍飛走。

那蒙面人也不去追趕,仍是揮動石斧向儒子進(jìn)招。琢玉劍見儒子有難,不忍離去,托著那女子停在半空。

幸得琢玉劍及時出現(xiàn),儒子心無旁騖,又已知自己內(nèi)力陡然大增,遠(yuǎn)在那蒙面人之上,心想:未知來敵到底是何身份,何不讓其知難而退?唯恐側(cè)身避讓會傷及禮恕二子,即雙足微點,挽著禮子向身前一桃花樹躍去,落在其橫出的枝干上。那桃花樹只微微擺動,一晃即定,火光中并不見花葉落下,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喝彩。

儒子也沒想到內(nèi)力陡增后,身法竟會如此了得,微微一笑,摸出懷中的銀針,擬準(zhǔn)穴位,向禮子身上插去。

宋扁鵲長劍在手也不敢當(dāng)真就劈,只是虛張聲勢,得見儒子來去自如,氣定神閑,游刃有余,忍不住喊道:“儒子兄弟,好手段!”

那蒙面人見儒子旁若無人,如此托大,此刻不進(jìn)招更待何時?也不顧眾人唾罵,揮動石斧向桃樹上狂亂劈去。此時石斧灌注靈力,靈力一催,月下桃花漫天飛舞。

儒子只覺石斧寒氣逼人,心道:此人內(nèi)力了得,何不借來一用?即用銀針頭在石斧上一點,順勢一帶。那石斧絲毫不停,重重地捶向銀針,銀針即插進(jìn)禮子穴上。那蒙面人一愣,不知儒子此意何為,心中暗罵:奸詐小子,欲陷我于不義。猛然收住靈力。他只以為儒子使詐,借機逼露自己的身份,卻沒想到是儒子欲借其內(nèi)力。

儒子見計未售,卻感知到眼前的蒙面人并無傷害禮子之意。否則決不會驟斂靈力,先前亦不會在聽得禮恕噩耗時陡然住手。

他心中一喜,又繼續(xù)催內(nèi)力替禮子逼毒。

儒子此舉本是心憂禮子,自那蒙面人看來,卻是儒子故意戲弄他。急怒之下,那蒙面人又催動石斧,砍向儒子所在的桃枝。

儒子腳下桃枝太細(xì),即便灌注靈力亦是無法抵得住那迅猛的一擊,只得橫抱禮子,一個倒掛金鉤,如蝙蝠一般倒掛在另一桃枝上。那桃枝仍是不見如何晃動,隨即銀針又是一動,點向斧頭,逆運儒門心法,銀針插落禮子的印堂,絲毫不差。那蒙面人突被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推得后退,而自身的內(nèi)力源源不絕地傾瀉而出,心中忍不住暗問:明明是向前擊,為何反被后退?

如此奇異的怪招,奪造化之神奇,立馬引得眾人歡呼喝彩。宋扁鵲連聲叫絕,小德子雙眼怒瞪。那蒙面人臉?biāo)廊缁遥豢上勺×四槪床灰姟?/p>

儒子亦是大驚,經(jīng)此一役后才意識到功力不退反增的原因,自然是逆用儒門心法了。若不是為了救中毒的諸子,儒子也不敢試這兇險無比之法,也就不會因禍得福了。

那蒙面人不知儒子弄些什么玄虛,見自己暗含玄術(shù)的招數(shù)也奈何不了他,忿恨不已。他大吼一聲,趁儒子正自針刺禮子印堂逼毒之機,石斧橫掃,欲將儒子攔腰劈成兩斷。

儒子身懸半空,已成刀俎之肉的態(tài)勢,全無進(jìn)避之力。眼見石斧揮來,寒光耀眼,又摸出一銀針,在石斧上一點,仍是逆用內(nèi)力,借此力道飛身而起,落在另一桃樹上。

那蒙面人焦躁不已,連連催動石斧,青光過處,便有一株桃樹劈倒在地。儒子連連縱躍,手中的銀針嗖嗖落在禮子的諸身要穴,精準(zhǔn)無比。一株桃樹倒下,儒子又躍向另一株桃樹,借著那人的內(nèi)力,禮子身上的奇毒一滴滴地被逼了出來。

頃刻間,桃樹倒了一大片,禮子面容已然轉(zhuǎn)潤。儒子心中稍寬,架好禮子,躍下桃樹來。

那蒙面人未等儒子雙腳落地,石斧作鞭,在獨角獸后臀上猛勁一拍,飛縱向前,削向儒子下盤之處,竟是“釜底抽薪”的進(jìn)攻路數(shù)。

儒子見無處著落,情急之下,足下運勁,擬準(zhǔn)石斧勢頭,輕靈一點,借力飛身而起,又抽出一把銀針,往那蒙面人胸口點去。

那蒙面人橫斧急護(hù)胸前,孰料銀針中途變向,直逼自己的臉面而來。這一招太過突然,措手不及,面紗已被挑去,火光下露出一張威嚴(yán)大臉。

眾人欲一睹廬山真面目,驀地里,但覺天搖地動,狂風(fēng)驟起,將各人手中的火把逼落在地,瞬間熄滅。亦幸得這一陣狂風(fēng),他才避開了儒子灌注了靈力的銀針。

眾人驚呼:“幻旋風(fēng)!”此時,他們才知道這黑衣人會玄術(shù)。

儒子中途變招直挑那蒙面人的面紗,此舉兇險至極。銀針細(xì)如發(fā)絲,無法以意念驅(qū)使,為了解開那蒙面人的真面目和引得他自曝靈力,是以不得不行險。此時,對方突運玄術(shù),一陣霸道的狂風(fēng)迎面擊來。儒子雖已想到會有此一著,但由于與之相距太近,挑開對方面紗后無法閃避,被對方擊中,身子向后飛出。

就在這閃電般的瞬間剎那,眾人雖然未看清那黑衣人的真面目,但兩人的靈力相撞擊后,逼得那蒙面人手中的石斧恢復(fù)原型,正是儒門中與琢玉劍齊名的石劍——君子劍。

眾人一看到君子劍,失聲喊道:“治子!”

此人正是儒子的兄長——治子。

第十一章 君子成人美

治子素有君子之名,行事光明磊落,大有儒門之風(fēng),此時蒙面斗儒子,如此行徑,大出眾人意料之外。他真實面目暴露后,厲聲喝道:“儒子,你可知罪?”

儒子早已察覺此人來歷極不尋常,但見他一直有意掩飾自己的武功路數(shù),玄術(shù)修為,是以猜不準(zhǔn)是何許人也。他素來敬重兄長,正所謂長兄若父,在他心目中,治子是端莊威嚴(yán),正道其始之人,是以決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若是換作旁人,知蒙面人是修仙之人后,早已猜想到是治子。

此時見是兄長治子,儒子頓覺羞慚不已,情知今日已然難逃此劫,甘愿領(lǐng)死,說道:“兄長,儒子知罪!”

治子青筋暴起,厲聲喝道:“敗壞祖規(guī),該當(dāng)何罪?”

儒子應(yīng)道:“罪不容誅!”

治子道:“不錯!為兄決不徇私!”

眾人見治子鐵面無私,大義滅親,無不肅然起敬,均覺他不負(fù)眾望,乃儒門新一任掌教不二人選。先前對他的疑慮此刻煙消云散。

治子痛罵道:“你膽大包天,窩藏擅闖外人,凡我儒門中人,人人得而誅之!”頓了一頓,見眾兵卒目光中盡數(shù)聚焦在自己的臉上,又道,“你我兄弟二人,乃儒門諸子中人,倘若為兄亂宗違祖,你大義滅親,為兄決不皺一下眉頭。你如今以身試法,觸犯祖訓(xùn),為兄亦決不能徇私!人生于天地間,能死而無怨,夫復(fù)何求?”舉起君子劍,便要往儒子頭上劈落。

眾人聞言,無不為之動容,心中暗暗折服。儒子眼見死于兄長手下,正是求之不得。

這時,宋扁鵲又是縱聲喊道:“劍下留情!”抱著恕子快步而來。

先前宋扁鵲有心回護(hù)儒子,讓他擺脫君子劍碎頂之厄,若非如此,儒子避無可避之際早已喪命于重劍之下。

此舉畢竟太著痕跡,還是被眾人看了出來。此時,小德子見他故技重施,怒罵道:“狗奴才,還想搗鬼?”但見恕子確實病重,怕再惹眾怒,也不敢貿(mào)然出手。

儒子向治子拱手道:“恕子奇毒尚未根除,請兄長恩準(zhǔn)儒子替其診治。”心中暗想:這是我最后一次為諸子略盡綿力了。說完眼眶一熱,心中一片慘然。

治子點了點頭,示意準(zhǔn)許。

儒子摸出一把銀針,走到宋扁鵲跟前。此時他收斂起心中的狂傲,不敢炫技激射,而是將銀針一根一根地插在小恕子穴道之上。他自內(nèi)力大增后,針線功夫亦是隨之大進(jìn),運起針來,事半功倍,只可惜一切轉(zhuǎn)眼為零,心中又是黯然。

眾人多半扼腕嘆息,均想:如此好手,為何偏偏要觸犯桃源祖法,枉送前程?

奇毒盡數(shù)逼出后,儒子說道:“宋大哥,余下的就交由給你啦。”于是將刺穴之法詳細(xì)的和宋扁鵲說了一遍。宋扁鵲不敢稍怠,潛心暗記,反復(fù)吟誦,唯恐有半字記不準(zhǔn)。

傳罷,儒子細(xì)細(xì)地看了一眼恕子,心想:這是最后一眼了!眼角不由得閃動著幾分淚花,轉(zhuǎn)身向治子道:“兄長,儒子甘領(lǐng)責(zé)罰,但有一事斗膽相求!”

治子正色道:“兄弟所命,治子力之所及,無有不遵!”

儒子道:“不敢!儒子罪有應(yīng)得,死而無怨;此女無辜,請兄長饒恕她一命。”向著琢玉劍之上那少女一指,又道,“如此儒子感激不盡,死而無憾!”

治子心中打了一個突,絲毫沒有想到他性命不顧也要替此女求情,且自己又夸下海口,一時間頗為躊躇。良久才說道:“別的事情,為兄自會極力擔(dān)當(dāng);但此時事關(guān)乎祖法,為兄只怕……只怕有心無力。”

儒子又道:“儒子救助儒門后輩小子,尚有一分微薄的苦勞,望兄長顧念如此情份,全其性命!”雙膝一屈,跪倒在地。

治子“啊”的一聲,似是心頭一震,當(dāng)即毫不猶豫,一拍胸口說道:“為兄既已答允你,就必定會替她在庸公以及八大長老面前拼死求情。”臉上堅毅之色,令人不敢正眼直視。

儒子又是一番感激致禮后才站立起來。

治子執(zhí)著儒子的雙手,又道:“儒子本是我輩中出類拔萃之人,憑你如今的修為,定可教導(dǎo)后輩滅道門之威風(fēng),為我儒門仙劍派挽回一局,重振聲望,了卻世代宿愿,然后協(xié)助掌教庸公,領(lǐng)我儒門上下人離開此地。只可惜你不懂潔身自愛,與外界之人私通,敗壞桃源歷代祖先的聲譽,為兄取你性命,實是出于無奈。”方正剛直的臉上禁不住流露出幾分黯然,說完后,緩緩舉起右手掌。

不知為何,那手掌如有千斤巨重,始終無法舉起。但儒門祖法無人膽敢違背,違者格殺勿論。治子的手掌縱有千萬斤重,終究重不過祖法,還是緩緩舉了起來,然后拍向儒子的天靈蓋。

儒子自知理虧,羞愧難當(dāng),眼見兄長一掌緩緩逼來,大義凜然,當(dāng)下立定不動。此時此刻,他心中一片坦然,心想就此了結(jié),未嘗不失完美。

豈料治子掌勢突變,轉(zhuǎn)為凌厲,強風(fēng)夾面,劈到中途后變掌為勾,搭住儒子手臂,反成送羊入虎口之勢,緊接著兩人身子向旁飛出。

儒子一時不明其理,只聽得治子低聲道:“快挾持我!”勾住儒子手臂,趁機將君子劍塞入儒子手中。

此舉大出儒子意料之外,須知治子素來大公無私,鐵面無情,從不屑玩弄手段,此時竟是當(dāng)眾回護(hù)儒子,儒子如何能不驚?此舉在旁人看來卻是儒子突然反抗,奪劍威逼治子。

治子手法巧妙,旁人無法看出其中破綻。

儒子一怔,不為所動,治子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反抗!”又是斜斜的一掌推出,力道奇大,準(zhǔn)頭卻差,只是從儒子的肋下穿出。這一招運上了靈力,正是先前所發(fā)的“開天辟地”,力道增加了三倍。一掌既下,地上立馬裂開一道三丈來寬,深不見底的大裂谷,將桃源兵卒遠(yuǎn)隔在外。

這一招分明是替儒子阻敵,在旁人看來,卻是儒子反抗,治子出手懲治儒子,不慎被儒子推得偏斜,失了準(zhǔn)頭。

眾人不知治子使計,還道儒子為了女色而對親兄痛下殺手,因為有了罔顧柏達(dá)人的性命的先例,先入為主,眼前此舉也就毫不出奇了。

治子又厲聲喝道:“狂徒,仍不知悔改!”突然手掌間催出一陣寒氣,直透儒子心肺。儒子打了一個冷戰(zhàn),手中君子劍已被治子奪回,隨他身影一晃,飛空而起,竟是向著琢玉劍而去。治子手指一伸,凌空一點,點向琢玉劍。

琢玉劍正托著那少女,被治子一彈,竟極速疾飛。

儒子沒想到治子竟會以那少女相逼,無暇多想,急催玄術(shù),直追琢玉劍而去。此時,他內(nèi)力大增,竟后發(fā)先至,追到琢玉劍身后,攔腰一把抱住那少女。治子看似是輕輕一彈,卻非同小可,竟順勢帶得儒子前行。

頃刻間,儒子與那少女,連同琢玉劍,一同在云端穿行。

儒子奮力掙扎,抱著那少女落了下來。琢玉劍收勢不住,仍是飛了出去,不知所蹤。治子這一推竟有如斯威力,眾人無不歡呼喝彩。

不意間,儒子已落到一片竹林之內(nèi)。此時月已西斜,竹林間怪石嶙峋,寸步難行。儒子心憐那少女受傷,不忍再讓她忍受勞頓磨碌之苦,見不遠(yuǎn)處便是一木亭子,即奔過去,讓她稍作歇息。

這木亭子,正是他們兄弟二人幼時對劍練武之處,其父常在此教授他們劍術(shù),如今亭在人亡,睹物思人,辛酸之感暗涌心頭。

他剛將那少女置于木亭子的橫欄之上,只見一身形高大之人早已背對站立在前,如寺臨淵,氣度非凡,正是治子。

儒子大驚,此時才醒覺,原來先前被治子一推,已進(jìn)入他布下的幻境當(dāng)中,而琢玉劍被擋在境外。他這一番飛行雖快,但因在幻境之中,仍可見三丈開外深淵邊上的小德子等眾。他們一動不動,自是被治子施了定神術(shù)。這定神術(shù)的修為又遠(yuǎn)在儒子的“畫地為牢”之上。

治儒兄弟兩人曾師承其父,儒子的修為遠(yuǎn)遠(yuǎn)不及治子。但先前兩人交手,儒子自覺靈力精進(jìn),今非昔比,似乎凌駕治子之上。

兩人在亭中站著,相對無言,忍不住一路追思往昔的兄弟之情。亭中兩孩童正在驅(qū)劍相斗,自是兄弟二人昔日練劍之境:治子厚重,儒子靈動。儒子靈動之余,不免罔顧章法,此舉在治子的眼里看來,全是胡鬧,卻又不忍出言相責(zé),而是語重心長,悉心開導(dǎo)……

良久,治子才道:“儒子,還認(rèn)得此木亭嗎?”儒子點頭。

治子略一沉吟,和顏悅色地說道:“儒子真乃性情中人,做兄弟的豈能眼睜睜看著你受死?”突然雙膝下跪。

儒子素知治子大公無私,不知為何,竟會私下力護(hù)自己潛逃,大驚之下連忙上前攙扶。

兩手相觸,儒子猛然間覺得治子有心試探自己的內(nèi)力,心中一愣,卻聽得治子道:“為兄先前一番惡行,多有得罪。只是若不假裝痛下殺手,恐怕瞞不過眾人的耳目。”

儒子心中感激不已,心想:自己真是多疑了!說道:“先前兄長一番美意,儒子愚昧無知,竟誤會沖撞,心中好生過意不去,還望儒子寬恕則個。”

治子又道:“本門圣人有云:君子成人之美。你既對此女如此眷戀,死心塌地,為兄也不阻攔你。你快抱此女北行上山,可以從山道中逃出桃源。如此一來,既可保住此女性命,亦可逃脫宗法的責(zé)罰。”

儒子道:“北山密林乃迷陣,如何能出?”

治子道:“儒子放心,那里的禁界最弱,為兄自有安排,請放心去吧!”語氣中大有感慨之意。他雙手往空一托,白光閃處,從法道行藏中取出一食托,食托上長壺細(xì)杯具備。

儒子一愣,想不到兄長竟有如此準(zhǔn)備。

治子提起長壺,斟下兩杯美酒,將其中一杯遞到儒子跟前,說道:“儒子,為兄能力有限,欲有心周全你,也只有杯酒之微力。此番一別,你我兄弟二人永無相見之期。”話音中盡是無奈、悲苦之意。

儒門修仙之人須忌酒,治子竟先行備下,足見他的盛情。

儒子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回敬了一杯后,說道:“兄長,儒子送此女出桃源后,再回桃源領(lǐng)罪,儒子決不能背負(fù)違背祖法的千古罵名。”

治子聞言,勃然色變,喝罵道:“放肆!逃出桃源后,豈有再回之理?”杯壺落地,當(dāng)?shù)囊宦暎M數(shù)化為碎片。

儒子道:“儒子雖是戴罪之身,但生為儒門人,死為儒門鬼,豈可背棄儒門?”

正在此時,竹林四周響起洪鐘巨聲,聲聲相傳,方圓數(shù)里外又是一陣鐘聲。此鐘乃桃源儒門為防范外來之?dāng)扯O(shè),桃源之人一旦發(fā)現(xiàn)外來之人,必定撞鐘。一鐘警響,全鐘具響,桃源之內(nèi),全民應(yīng)聲出動。數(shù)百年來,此鐘聲僅響過兩次,先前一次已是六年前之事,如今只是第二次。

洪鐘聲過后,頃刻間,大隊人馬云集而來,高聲喊道:“休走了逆賊儒子!休走了逆賊儒子!”

治子心中一驚,立馬撤去幻境。他正為儒子執(zhí)意要回桃源而發(fā)怒,此時眼見竹林四周人影漸近,突然眼露兇光,罵道:“你膽大包天,窩藏擅闖外人,凡我儒門中人,人人得而誅之!”又變得和先前一模一樣,手起一掌,急催靈力。

正欲一掌劈落,大隊人馬已潮水般圍將過來,將三人圍定,與萬丈深淵對面的白石營等眾圍成一個大圈。

此時,小德子等眾人兀自開口大罵,對先前被定神術(shù)定住了心神那一幕,渾然不覺。

當(dāng)中一人喊道:“綠林使常有為有事稟告上仙!”催坐騎上前,正是與柏達(dá)人同掌綠林營的綠林使常有為。只見他飛身下了獨角獸,向著治子行了一禮,說道,“稟告上仙,靈火鳳凰大量被滅!”從懷中掏出一塊黑木令,又道,“庸公已頒下誅仙令,兇手殺無赦!”

治子心中一凜:“只有修真之人才會覬覦靈火鳳凰,因為此靈物的內(nèi)丹可以提升靈力。儒子與我先前在桃林的一番爭斗,顯然靈力已然超過我,自是儒子內(nèi)力陡然增加之故!”

眾人雖不是修仙之人,亦明其理。

小德子喝道:“儒上仙啊,我真想將你剖開你的心肝,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哼!你為了勾結(jié)這桃源外的妖女,居然對靈火鳳凰下毒手。”

儒子更是惶急,說道:“德兄何出此言?”

小德子道:“兇手不是你儒大仙,難道還會是我這等凡夫俗子?你的內(nèi)力陡然猛增,自然是殺了靈火鳳凰后,掏了它們的內(nèi)丹,和酒服用了。”說完,順手奪過身旁一人手中的酒壇,重摔在地。

儒子本欲說出因逆用儒門心法而內(nèi)力大增,但此舉對儒門的祖宗極是不敬,一時不敢宣之于口。儒門心法天下正宗,博大精深,豈容顛三倒四?悌子在與禮子比試劍法時,僅僅是驅(qū)動一根小小的桃枝來擾敵,便遭到同門的攻擊,如果儒子將逆用心法之事說了出來,這等胡鬧無異于逆天。

儒子不得不啞口無言,見情勢又變,立馬抱起那少女。

治子既是憤怒,又是妒忌,喝道:“儒子!你膽大包天!如此喪盡天良的事,虧你做得出,做兄長的再也沒有你這個兄弟!”掌上加足十二分力道。

儒子不閃不避。

治子見儒子竟不抗拒,心感歉意,突然瞥見他懷中女子眼珠泛綠,心頭一震,掌勢突然轉(zhuǎn)向那女子。這一招仍是“愚公移山”,直如引動太行、王屋兩座巨山壓了下去。

儒子急喊道:“兄長,手下留情!”舉手去隔,兩掌相交,豪光迸出,如晴空霹靂一般。這巨山壓頂?shù)牧Φ缹嵲谔缘溃遄咏K究抵不住這猛然一擊,身子一偏,已被壓得一個膝蓋著地。

治子見儒子被壓,當(dāng)即催加靈力。

儒子心想:若是頂不住這泰山壓頂般的力道,兩人轉(zhuǎn)眼即化為掌下一團(tuán)肉泥。我送了性命原是罪有應(yīng)得,但知音難求,豈可禍及無辜?想到這里,再也顧不得祖法,又是逆運儒門心法。

治子見儒子大耗內(nèi)力后,手中抱住一人,仍是可以抵住自己的掌力,不知他是逆運儒門心法之故,而是認(rèn)為他是偷服靈火鳳凰的內(nèi)丹,是以心中怒火更盛,這才轉(zhuǎn)攻儒子手中之人。

治子實在不敢相信儒子的靈力竟會超越自己,下手之際,毫不留情。他所修的法道行藏便是太行山和王屋山兩座山。此時,他使用“愚公移山”這招玄術(shù)時,移的便是法道行藏中的這兩座大山。一招“愚公移山”既下,掌風(fēng)立馬逼得儒子衣衫鼓脹,欲裂而未裂,而儒子懷中之人更是抵受不住這股力道。

只聽得“呼”的一聲,那女子的面紗被吹開,火光中,一張冷艷之臉映入治子眼中。治子心中一驚,頓覺四肢無力,靈力陡竭,整個人被儒子的反擊之力震飛在半空。

眾人咦了一聲,驚詫無比。

宋扁鵲得意忘形,縱聲高呼:“柳三妹!柳三妹!儒子兄弟沒有窩藏外人!”原來那女子跌在儒子懷中,面紗被吹開后,暴露出來的竟是柳三妹的面容。

儒子既驚且喜,手中抱著的人一路未離手,其間曾催琢玉劍看護(hù),以琢玉劍之能,看護(hù)一個穴道被制之人,定然無虞;若是中途被調(diào),自己也可感知,但此時何以是柳三妹?

何以是柳三妹?

何以是柳三妹!

第十二章 柳暗轉(zhuǎn)花明

擅闖桃源之人突然變成柳三妹,治子盛怒難抑,七竅生煙,厲聲道:“大膽儒子,竟敢對你……對你嫂子不敬!”

眾人心中登時一片燦然:儒子之所以甘愿冒死,全力護(hù)佑,是因為這人是柳三妹。儒子與柳三妹昔日之情,儒門上下盡人皆知,見他將柳三妹暗藏家中,不言而喻,自是行那茍且之事了。如此舍命,既為遮羞,又為風(fēng)流,就一點也不稀奇了。

眾人一下子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如同炸開的熱鍋;又見其眾目睽睽之下,不惜耍手段,嘩眾取寵,行事乖張,不由得只覺儒子乃天底下無恥至極的卑鄙小人。

儒子呆若木雞,百口莫辯,心道:原來小玉不肯看護(hù)她,自是她早已感知此女是嫂子,而非那少女。哎!小玉素來對嫂子頗有敵意,我早就應(yīng)該想到這一節(jié)。

他素來敬重兄長,自柳三妹嫁從兄長后,對她毫無非分之念。但如今柳三妹就在懷中,無可辯駁,見眾口一辭,指責(zé)自己越禮,急道:“大丈夫行事,但求光明磊落,我豈能做這般卑鄙的勾當(dāng)!”其實,那少女為何突然變成柳三妹,他也是摸不著腦袋,更無從分辯。

柳三妹聞言,暗自傷神,低聲道:“清者自清,敢作敢當(dāng)乃男兒本色!”此言一出,無疑雪上加霜,火上澆油。

儒子想不到柳三妹非但不去辯白澄清,反而推波助瀾,興風(fēng)作浪,毫不客氣地喝道:“嫂嫂!何故污蔑儒子?”突然身形一晃,已從常有為手中奪過一把長劍。

眾兵卒見儒子突然意欲行兇,紛紛揮動鐵器農(nóng)具上前,不由分說亂打一通。儒子橫劍一掃,灌注內(nèi)力,青光一閃,“當(dāng)啷”一聲,將眾兵卒手中農(nóng)具攔腰砍斷落地。然后躍退一步,對眾兵卒仍是行點首之禮,昂然道:“兄長,儒子素來為人,兄長最清楚不過,儒子與嫂子清清白白,天日可鑒!”一番言語說得神威凜凜,令人莫敢逼視。

眾人眼見治子臉色青一陣、紫一陣,本以為他必定立取儒子性命,卻聽得他緩緩地說道:“儒子,既然你與三妹余情未了,做兄長的雖然心痛,也不忍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有情之人,飽受相思之苦。如今,我就當(dāng)眾宣告,將三妹許還于你,如何?咱們是切肉不離皮的親生兄弟,豈可因一女子而傷害到咱們骨肉之情?”言辭誠懇,語意卑微,雖是商量的口吻,自有一股令人無法抗辯之勢。

儒子更是驚慌失色,雙眼圓睜,顫聲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我與嫂子決不是兄長所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眾人又是一陣哂笑。此時此刻,此情此境,一切振振有詞的解釋,一切信誓旦旦的明志,都是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那么的多此一舉,那么的滑稽可笑。

治子見儒子仍是作偽,也不再多看他一眼,不慍不火地道:“人心隔肚皮,知人口面難知心,為兄又沒有你那妙手回春的本事,能將銀針探進(jìn)你的心,如何能知?”此言一出,無疑重上加斤,既責(zé)儒子表里不一,又怒其先前救治禮子時有意賣弄手段,削其面子。

儒子雙眼紅腫,黯然道:“兄長,儒子窩藏外人,本就身犯大錯,死不足惜,但不能玷污了嫂子的名節(jié),侮辱祖上的清譽。”

眾人聽儒子如此一說,窩藏外人確有其事,可如今搜出來只是柳三妹,不是外人,又何來窩藏之罪?

治子冷冷道:“你敗壞儒門清譽,為兄決不容你!”話音未落,君子劍劍通人靈,暴怒已極,“咔嚓”一聲,將一株松樹攔腰砍斷。

儒子見兄長如此,心有所感,不由得仰頭一嘯,凄然苦笑,左手高舉長劍,說道:“儒子身犯死罪,罪不容誅,但此間諸事未了,儒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倘若儒子做過對不起兄長的事,有如此臂!”說完,寒光一閃,“唰”的一聲,已將右臂砍了下來。

此舉對儒門中人而言,當(dāng)真是莫大的恥辱。須知《孝經(jīng)》有云: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如今,身為儒門中被賜“儒子”之名號的儒子,竟是當(dāng)眾自斬一臂,足見其意之誠。

眾人見此,又是驚疑,又是佩服,卻無惋惜。當(dāng)中更不乏包藏禍心之人,雙眼通紅地看著柳三妹那樣的花容月貌,心中癢癢地想:僅僅斷一臂就想洗涮如此丑惡的罪行,為自己的風(fēng)流了賬,占的便宜未免太大了吧!

常有為更是怒罵道:“狂徒的臭血,沒玷污了我的長劍!”

儒子揮劍,柳三妹立馬飛身來救,卻已不及。她本就重傷在身,此時情急之下,牽動內(nèi)息,踏出三步后,突覺眼前一花,軟軟地摔向儒子。

儒子不忍柳三妹就此跌落,伸左臂去扶,又覺不合情理,忙縮了回來。將扶而未扶之際,柳三妹早已順勢跌入儒子懷中,被儒子斷臂上的鮮血打落在臉面上,又立時醒來。她見儒子血流如注,眼淚忍不住簌簌直下,咽嗚道:“儒郎……你素來愛音律,自斷一臂后,日后如何撫琴彈曲?”淚水盈盈,心中一陣劇痛,撕下衣衫,替儒子包扎,渾不知四周的兇險。

儒子本欲抗拒,但心神恍惚,兼之身受重創(chuàng),已無力氣。

眾人見他們叔嫂二人相依相偎,相憐相愛,雖在刀光劍影中卻是溫馨喃呢,風(fēng)光旖旎,無不愕然。

治子見他們旁若無人,老羞成怒,冷笑道:“苦命鴛鴦,患難見真情,恩愛得很!”向著眾人拱手道,“各位鄉(xiāng)親父老請了,治子不才,愧為人兄,懇請恩準(zhǔn)我今日為儒門清理門戶!”眾人連聲附和,催促治子立馬行刑。

治子即祭起君子劍,一道白光直指柳三妹。

儒子見治子陡然行兇,欲置柳三妹于死地,猛然回神,無奈琢玉劍一去未返,無法相召。君子劍既下,自是勢不可擋。儒子左手長劍只得一翹,灌注全力,“嘣”的一聲,迸出一道幽幽的藍(lán)光,將治子君子劍所發(fā)的白光盡數(shù)蕩開。余勢未衰,又逼得君子劍脫手而落。那長劍是常有為的佩劍,身屬凡物,雖被儒子靈力強逼,卻無法抵受得住,藍(lán)光過后,登時斷為三截。

儒子重傷之下急運內(nèi)力,斷臂處更是血涌如泉。

治子全然沒料到儒子重傷之下仍有如此神威,一時大意,手中君子劍竟脫手而飛,這當(dāng)真是前所未有之事。而這一幕偏在儒子身受重傷之后當(dāng)眾上演,頓時自覺顏面掃地,平生所受的奇恥大辱,以此為最。

他盛怒之下,立馬凌空躍起,也不顧下盤破綻大露,雙掌擊出,灌注數(shù)倍于先前“愚公移山”的力道,已是性命相搏的進(jìn)招路數(shù)。此時,他要移的何止太行與王屋?恨不得將天下所有的大川大山盡數(shù)移來,一股腦兒壓在儒子頂上,以泄此憤。

儒子自知無法抵擋,本能反應(yīng),不假思索,手中斷劍一揮,逼向治子,令其回撤自救。但見治子毫無退意,不忍就此刺傷自己素來敬重的親兄長,只得劍鋒稍偏。

豈料治子為了力取儒子,欲避開劍鋒,千鈞一發(fā)之際,反而將雙掌送向斷劍,斷劍透掌而過,一道血柱直射儒子。斷劍中掌,掌勢大減,仍是聽得“轟”的一聲,柳三妹與儒子雙雙激飛而出,摔倒在地。

治子強忍劇痛,也不去抽出穿掌而過的斷劍,而是迫不及待飛身上前,化掌為拳,帶劍砍出,志在取二人性命。如此舉動,與治子素有的威名相去甚遠(yuǎn)。

柳三妹見無可抵避,又見儒子近在咫尺,突覺能與之共赴黃泉,實是求之不得,見斷劍逼來,心滿意足地閉目就斃。

儒子無力躍起,眼見頃刻殞命,忽地想起悌子落敗時情景,此時也顧不得儒門端莊正大的武功家數(shù),橫腳一掃,頂著柳三妹腰間,將其挑在一旁。如此姿式甚是不雅,卻救了柳三妹一命。

危難之中,他雖救了柳三妹一命,自己卻無法避開治子雷霆狂怒的一擊,只聽得治儒兩人同時“哇”的一聲,斷劍早已趁勢插入儒子的左腿。

治子一招得手,即大步上前,乘勢進(jìn)擊。他不顧手掌連劍,“唰”的一聲,割掌抽劍,喝道:“你內(nèi)力在我之上,那又如何?”又刺儒子。他打定主意,若是催動玄術(shù),徒有自取其辱,唯有趁勢連環(huán)進(jìn)擊,令其喘不過過氣來方可取勝。

因為他早已試探出,儒子的內(nèi)力確是在自己之上。

其實,治子催儒子入幻境之時,突然向儒子下跪,趁著他相攙之際,確實是試探他的內(nèi)力。就這么若無其事的一搭,治子已然試出,儒子的內(nèi)力確實遠(yuǎn)在自己之上,心中驚疑無比。修仙者的玄術(shù)靈力取決于自身的內(nèi)力,內(nèi)力越是精強,靈力越盛。儒子自逆用儒門心法替諸子逼毒后,耗費雖大,但反吸收之力更大,不意之間竟是內(nèi)力大增,這是連他自己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事。

儒子被試探內(nèi)力時,因為心神激蕩,所以并未留意,就算有所察覺,也不會去懷疑。更何況他見兄長如此維護(hù)自己,心中已是感激無已,一時茫然無措,又哪里會多想?

儒子又再中劍,命在頃刻之間。治子心中一陣狂喜,眾人亦是如釋重負(fù),心想儒子內(nèi)力精強,玄術(shù)通神,終究還是伏法,無不暢懷稱快。唯獨宋扁鵲急得手足無措,苦于眼前橫亙著一道三丈來寬的深淵,無法上前相助。

孰料劍到中途,月色下,一陣虎聲嘯嘯,黑煙白氣,混而為一,排山倒海一般涌向治子。變起倉猝,令他措手莫及,一眨眼間,狂風(fēng)將他湮沒,正是被擅闖桃源的胡人稱之為“陰陽大法”的玄術(shù)。

危急中,君子劍感知主人有難,化作一道白色光幕護(hù)在四周,抵住了狂風(fēng)的進(jìn)逼。治子趁機飛身躍開,仍覺全身上下陣陣劇痛,斷劍“當(dāng)啷”一聲落地。低頭一看,只見胸口、肋下、腰間插滿長臿短錛,破鏵爛鐮。

柳三妹施展玄術(shù),且邪惡至極,除了治、儒兩人之外,余人無不大驚失色,就連手中的農(nóng)具一一被其卷走,亦是渾然不覺。

柳三妹本在重傷之下急催玄術(shù),自是大耗靈力。她既傷治子,仍是唯恐傷之不重,罔顧自身安危,躍身上前,一陣狂拍急打,將治子身上的鈍器狠狠推進(jìn)血肉之中。此舉與治子唯恐傷不到儒子之舉毫無二致。

治子雙手急按身上的鐵器,苦笑道:“為了儒子,竟要弒夫?”柳三妹又被鮮血一灑,血上加血,面容更顯得陰森恐怖,一時也不作答。

常有為從身旁之人奪過一把大镢,說道:“賤人重傷,快快將其擒下!”狂舞亂劈,直取柳三妹,余人蠢蠢欲試,圍將過來。

柳三妹急推治子胸口上的長臿,喝道:“儒門新一任掌教在此,膽敢放肆,尸橫就地!”

眾人見治子命懸一線,一時也不敢上前。

治子伸手按住長臿,抵住柳三妹的力道,仍是鎮(zhèn)定如恒地問:“三妹,你我夫妻一場,何故同床異夢?”這一股臨危不亂的氣勢,令人折服。

柳三妹兩眼通紅地瞪著治子,呸了一聲說道:“好一個夫妻一場!好一個同床異夢!”手一加力,又將長臿插入數(shù)寸,然后又狠狠地說道,“若不是你強加相逼,誰愿意和你做夫妻?”

治子問道:“三妹,當(dāng)年你答應(yīng)托付終身,到底是我逼你,還是你求我?”

柳三妹道:“當(dāng)年我命懸你手,自愿亦好,相逼也罷,毫無分別。”

儒子心道:原來當(dāng)年是兄長相逼,柳三妹才嫁他。見柳三妹刺殺兄長,喊道:“三妹!不可!”卻無力上前。

柳三妹沖著儒子冷笑道:“三妹!三妹!叫得好不親熱!可惜世上早已沒有三妹了!”

儒子不解地問道:“你不是柳三妹嗎?”

治子突然變得異常緊張,說道:“你自然是三妹,三妹就是你!”

柳三妹說道:“治子夫君,你怕我自曝身份嗎?你若不從中偷襲,無意中揭開面紗,此刻我早已和儒子到桃源外雙宿雙飛了。你今日壞我美夢,我亦要讓你身敗名裂!”

儒子登覺心寒,心想:原來柳三妹仍是想方設(shè)法,要帶我出桃源。

治子更是神經(jīng)繃緊,強顏歡笑地說道:“儒子已自斷一臂,你們二人自然是清清白白。三妹,我們一起回家吧!溫良二子還在等著咱們。”暗地里卻以密音之法對柳三妹說道,“你可要三思而后行,我身敗名裂,你亦難逃祖法處決。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誰都沒有好下場!”大有威逼之意。

柳三妹極是得意,問道:“治子夫君?你說些什么?怎么這么婉轉(zhuǎn)動聽?”轉(zhuǎn)過身來,對著眾人說道,“桃源的諸位鄉(xiāng)親父老,你們想不想看一下我的真面目?”

眾人聽得云里霧里,均不知柳三妹的葫蘆里,還要賣些什么藥,心想:你不就是柳三妹嗎?難道還有別的面目?

其實,儒子當(dāng)真想看清她的真面目,卻一直看不清而已。

柳三妹見眾人不解“真面目”之意,又道:“既然大家不想看到我的真面目,我就讓大家看看你們這位英明神威、端莊威嚴(yán)、人所共仰,即將接任儒門掌教之人的真面目,如何?”說著,從頂上取下荊釵,當(dāng)空一揚,荊釵上的鈴鐺立馬傳出一人的聲音:“你可要三思而后行!我身敗名裂,你亦難逃祖法處決。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誰都沒有好下場!”正是治子的話音。

這荊釵本是一對,那日柳三妹將其中的一支還給了儒子,還留著一支。治子本是以密音之法威逼柳三妹,沒有想到她竟然以荊釵留音,當(dāng)眾揚了出來。

眾人自然認(rèn)得治子的聲音,心中嘀咕不已,半信半疑。

治子冷冷的笑道:“三妹,濫用這等邪術(shù)大傷身子,你這又是何苦?”見她先前施展黑煙白氣的邪術(shù),此時竟污蔑她荊釵留音亦是邪術(shù)。

此時,荊釵的鈴鐺又再響起:“德子兄,你速帶白石營的人馬前往木屋搜查,我隨后接應(yīng)。事成之后,重重有賞。事關(guān)重大,你得小心在意,若有半分差池……”

突然聽得深淵對面一人喝道:“不錯!你這不守婦道的妖婦,亂我桃源祖法!”突然,荊釵上的鈴鐺迎空飛出,聲音戛然而止。正是小德子突然舞動短錛,投了過來,砸中柳三妹的手,柳三妹被撞跌在地。

常有為見小德子擊倒柳三妹,喝道:“妖女,妖言惑眾,大逆不道!你眼見治子出任掌教在即,故意勾結(jié)儒子,誣賴我們?nèi)彘T新掌教,快快受死!”舉镢來劈。

柳三妹中掌受傷,見常有為大镢逼來,側(cè)身避過,隨手撿起一根長臿往常有為腹下刺去。常有為雖有些修為,始終畏懼善用邪術(shù)的柳三妹。其實,他哪里知道,柳三妹此舉只是虛張聲勢而已,此時只須輕輕一推就可倒斃,哪里還用得著大镢?

柳三妹虛刺常有為,早已將自己的虛實暴露無遺。眾人見有機可乘,紛紛上前。柳三妹無可遮攔,只得大聲喊道:“且慢!大家看清楚我的真面目!”

治子急點身上的穴道,大呼:“三妹,不可!”柳三妹置若罔聞,從腦后勺拔出三根銀針,火光中竟露出一張俏白嬌嫩之臉,膚色與桃源中人不類,本來的面目與常日所見的柳三妹截然不同。

那,正是一張胡女面容。

第二回不白之冤迷幻中

第十三章 誅仙令成牢

常有為喝道:“儒子果然窩藏……”但覺這胡女面目熟悉,似曾見過,一時為之語塞。

那胡人女子道:“綠林使大人,怎么不說下去了?”已非柳三妹原本的說話聲音。

常有為聽得這個嗓音,失聲喊道:“慕容寒,你是慕容兄妹中的慕容寒!”

眾人聞言,無一不驚詫萬分。

儒門上下盡人皆知,當(dāng)年慕容兄妹二人早已交由治子處決,突見眼前之人竟是慕容寒,如何不驚?先前一幕幕驚心動魄之爭,輪番上演,但所有的震撼,遠(yuǎn)不及此時柳三妹“變身”慕容寒。

那胡人女子道:“不錯,我就是慕容寒。請問綠林使大人,窩藏桃源外之人,該當(dāng)何罪?”

常有為斬釘截鐵地說道:“自當(dāng)問斬!”

慕容寒道:“好!那你還不快快將此人拿下?”向著治子一指。

眾人一愣,覺得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驚疑不定,恍若夢里,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明明是要處決儒子,轉(zhuǎn)眼間變成處決治子。

常有為頗為躊躇,饒是他平素精明練達(dá),此時此刻卻是不知所以。

慕容寒又道:“窩藏外人的是治子。你身為綠林使,還不斬殺觸犯桃源祖法之人?”

常有為好生為難,說道:“你擅闖桃源,亦是同罪!”

慕容寒道:“能為儒郎一死,慕容寒心甘情愿!”

儒子聞言,身子為之一振,心想:我與慕容寒毫無瓜葛,難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這等讓人難以啟齒之事當(dāng)眾抖出,當(dāng)真令人無地自容。

治子叫道:“這妖女善用邪術(shù),混淆視聽,大伙不可上了她的惡當(dāng)。”此刻哪里還有往常的端莊威嚴(yán)、令人敬畏的神態(tài)?換然之的是雙眼噴火,如同一頭受驚發(fā)怒的野獸,齜牙咧嘴,欲噬人一般。

慕容寒從容不迫,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錯!這的確是邪術(shù)!不能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為了在這個世上活命,被人逼得要換成別人的面容,如此受罪,豈不是世間最邪最惡之術(shù)?治子夫君,我這是名副其實的邪術(shù),自然是逃不過你的法眼,你何不用觀天水鏡察勘一番,讓我這邪術(shù)無處遁形?”

眾人雖不是修仙之人,但無一不知,任何妖邪之物均無法逃得過這觀天水鏡,紛紛看著治子,翹首以待,亟盼他讓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

治子臉色頓時鐵青,雙腳杵在當(dāng)?shù)兀粍硬粍樱V癡地望著慕容寒,只覺眼前一片茫然。

慕容寒又問道:“怎么?你的觀天水鏡失靈了?這也難怪。邪術(shù)是你傳給我的,你哪里還敢用什么觀天水鏡?”

儒子聞言大怒,斥責(zé)道:“儒門中人,正直剛朗,怎么會修煉邪術(shù)?”

慕容寒只是一陣?yán)湫Α?/p>

儒子口中雖出怒言,心中卻是疑團(tuán)重重,無法索解,又問道:“慕容姑娘,你為何假扮柳三妹?假扮嫂嫂?”

慕容寒道:“我本就是你嫂嫂,何來假扮?”

眾人又是一愣,治子居然與桃源外之人結(jié)親,此罪更甚于窩藏桃源外之人。

儒子見慕容寒藍(lán)眼白膚,而溫良二子亦是藍(lán)眼,前后一想,也就覺得一切盡在情理之中,問道:“那……三妹呢?她人在哪里……”

慕容寒哈哈一笑,說道:“真正的柳三妹早在六年前就死啦!”

此言一出,無異于晴天閃霹靂。

儒子驚道:“死啦!她……她……她是如何死的?”

慕容寒道:“這個就得請教你這位無所不能的治子兄長啦!”

儒子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涼了一大截,但仍是鼓足勇氣問道:“兄長,這是為何?”

治子臉色如醬,一言不發(fā),雙眼瞪著慕容寒,巴不得一口吞了她。

小德子笑道:“原來公孫兄弟,自相殘殺,只為徐吾犯之妹。這個徐吾犯之妹不是桃源中的柳三妹,而是桃源之外善用邪術(shù)的妖婦慕容寒。哈哈哈!治子兄弟二人禍亂人倫,大違祖法,大伙一并殺了二人。儒門仙班,治儒兄弟除名!”這正是殺治儒兄弟的大好良機,雖隔開在外,仍是慫恿綠林兵卒殺人。

這個姓徐吾名犯的人,是春秋時期鄭國大夫,因妹妹生得漂亮,公孫楚和公孫黑都登門求親。后來徐吾犯之妹雖然擇公孫楚為偶,仍是引發(fā)了兩人一場爭斗。

常有為道:“治上仙,妖女所講的當(dāng)真?”

突然“啊”地慘叫一聲,只見一根長臿直逼慕容寒,緊隨其后的又是一把短錛,破鏵爛鐮接踵而來,盡數(shù)往她身上招呼。正是治子抽出身上鈍器,突然發(fā)難,偷襲慕容寒。

慕容寒見治子長臿刺來,罵道:“你身為儒門掌教接掌人,卻是偽君子!”閃身一旁,隨手撿起地上一把短錛,還了一招,又道,“六年前,你是這般待我,如今亦是這樣!”

又將各種鈍器一一擋開。此時,兩人靈力盡失,無法施展玄術(shù),只得一招一式地硬拼。治子身受重傷,不及慕容寒招式迅猛,被逼得不住后退。

慕容寒一招快似一招,說道:“你技不如人,心胸狹隘,更想奪人所愛。今日我正好為兄長報仇。”

治子道:“早知今日,當(dāng)初應(yīng)一刀殺了你!”

慕容寒道:“是啊!得不到之人,就狠心一刀殺了!”

儒子聞言,問道:“殺了?是兄長殺的?”

慕容寒道:“治子夫君,你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才配得上掌教之位,有種的便將事情真相說出。儒門上下光明磊落,決不會推選一位只懂得推三阻四、藏頭露尾的人做掌教!”

慕容寒甘愿自曝身份,治子已是悲憤交加,惱怒難當(dāng)。此刻她又力護(hù)儒子,招式凌厲,兇狠毒辣,治子更是心灰意冷,有氣無力。氣勢一餒,出招便遲滯生硬,立時陷于被動局面,情知難逃其咎,便要與慕容寒同歸于盡。

常有為見治子如此舉動,掏出懷中的誅仙令說道:“儒門上下聽令,治子勾結(jié)桃源外妖女慕容寒。格殺勿論!”眾人無所適從,但人證物證俱在眼前,早已是鐵定的事實?治子頓時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儒子急欲得知三妹下落,不忍見二人玉石俱焚,略一調(diào)息后即揮掌上前阻攔。突然一掌斜地里急拍而來,儒子躲之不及,正中胸口,被震得橫飛而出。

那一掌正是治子所發(fā)。治子聲東擊西,施襲慕容寒,等儒子上前相救,猛然側(cè)擊,擬定一招便取其性命。

儒子不解,怔怔地問道:“兄長,這是為何?”

治子恨恨地道:“今日鬧得如此下場,拜你所賜!”此時,他更是失心瘋似的欲殺儒子。一掌既下,另一掌又起,滿擬乘著偷襲得手的余威,將儒子斃命于當(dāng)場。不料眼前悠悠飛過一團(tuán)碧油油的幽光,若有若無,令其下不了手。

治子喝道:“妖女!事到如今,你還要故弄玄虛!待我收拾了這家伙,再收拾你!”仍是直逼儒子。但那幽光似鬼火一般,攔住治子,當(dāng)中一聲音幽幽的說道:“沒點出息的家伙,小老兒的名頭被你敗壞到家啦!”

那幽光本就有著說不出的陰森恐怖,此時竟會發(fā)出聲音,更顯詭秘怪異,令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畏之卻步。至于這東西是何時出現(xiàn),竟是無人得知,似乎它一直在場,也似乎突如其來。

常有為唯恐一場功勞落入他人手中,喝道:“治子!你若再不伏法,休怪我無情!”也未等治子出言,誅仙令早已在其身上一拍。

儒子眼見誅仙令拍落,勢必將治子拍得魂飛魄散,形神俱滅,當(dāng)即奮不顧身,飛身上前。只聽得“嗤”的一聲響,身上的衣衫化為布條,隨掌風(fēng)翻飛,誅仙令仍是落在儒子身上。

儒子突覺體內(nèi)血氣翻滾,雙眼一黑,全身僵直,元神出竅。待得睜開雙眼時,只見四周全是如練般的青衫布條,喊道:“困仙牢!”

此陣正是困仙牢,乃庸公誅仙令所發(fā),本擬誅殺治子,卻被儒子運功一擋,化“誅”為“困”。此法之妙,遠(yuǎn)在儒子的“畫地為牢”和治子的“開天辟地”之上,又是因勢而成,若是拍在水上,受困之人四周是水;若是拍在火上,四周自然是火,因勢利導(dǎo),化物成牢。

此時,常有為將它拍打在儒子衣衫上,儒子被困青布圍成的迷陣當(dāng)中。

便在此時,陣外眾人亂成一團(tuán)。蒙眬的月色下,竹林上空飄下陣陣青竹葉,似少女溫柔的手輕輕的撫過眾人的臉面。

眾人不知其解,紛紛舉頭仰望,只覺臉上一陣溫柔過后,就是陣陣辛辣,忍不住伸手去抓,頓時斑斑血跡。血跡一起,四周立馬傳來陣陣嬰兒般的叫喊聲,霎時間,綠浪滾滾而來,千萬條綠瀑傾瀉而下,往眾人身上纏去,遇血即化,見血便吸。

頓時桃源眾人痛得不辨東西,亂成一團(tuán),悲聲慘叫不絕于耳。事起倉促,常有為臨危不亂,大聲呼喝,指揮眾兵卒迎敵。然而桃源數(shù)百年來安然無事,眾人從未見過這等怪異之事,不由得心神大慌,手足無措,哪里聽得進(jìn)常有為的指令?

慕容寒驚呼道:“碧血燈籠!閣下可是孤燈大師?”心中卻想:孤燈大師何時投靠了陰陽門?

儒子身在困仙牢之中,于眼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空有焦急,卻無能無力,縱聲喊道:“不可抓癢!”發(fā)足向外疾奔,迎面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青布,眼見只有三步之遙即可脫困而出,但無論如何拼命前行,始終還是在青布之內(nèi),永遠(yuǎn)走不到盡頭。

眼見一切盡是徒勞,儒子為之氣餒。

一陣狂走疾奔后,突覺體內(nèi)血氣翻涌,全身如火炙一般,而四周熱浪滾滾,不時冒出青煙,青煙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儒子心想:庸公的困仙牢何時練成了毒陣?當(dāng)即又是逆運儒門心法抗拒那股腥臭之毒。

此時,青布帳中,一老頭陰惻惻的冷笑,伴隨著一盞青紗碧燈悠悠而來,不時的散發(fā)著濃烈的藥味。儒子一愣,心中打了個突兀:此火是人是鬼?

那青紗碧燈內(nèi)的聲音道:“嘿嘿!儒子果真好本事,就連天下第一奇毒也能解,孤燈甘拜下風(fēng)!”語意蕭索,盡是凄涼之意。

儒子心想:既有此問,必定是人。問道:“閣下何人?為何躲在燈內(nèi)?”

燈內(nèi)的聲音又道:“躲在燈內(nèi)?只怕從此以后,小老兒長伴孤燈,再也見不得天日了。”

儒子忽然想起慕容寒的喊話,又見燈內(nèi)老頭藏身不露,說道:“孤燈孤燈!前輩就是孤燈大師?”

那聲音道:“孤燈就是孤零零的一盞燈,‘大師兩字,嘿嘿……儒子老弟好本事,小老兒這點微末道行,頗有自知之明,愧不敢當(dāng)。”話音未落,那青紗碧燈早已撲向儒子門面。

儒子大袖一揮,躲過了幽幽火光,突覺陣陣藥味撲鼻而來,問道:“前輩擅長用毒,加害諸子的就是前輩?”急催玄術(shù),欲往那盞燈上劈去,卻覺胸口間又是一陣惡心,自是催玄術(shù)而不能運功抵御藥味之故,只得住手,又問道,“儒門素不與外界打交道,與前輩自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前輩要落毒害我儒門中人?”

那聲音仍是冷冷的道:“毒是小老兒的,下毒之人未必就是小老兒。其實,那又算得了什么狗屁毒藥?在儒子老弟的眼里簡直就是不值一哂!慚愧!慚愧……”

儒子問道:“那是什么毒?是碧血燈籠嗎?”他聽得慕容寒對著孤燈大師有此一問,是以猜想諸子所中的毒就是碧血燈籠。

那聲音又道:“碧血燈籠,想不到與世隔絕的桃源中居然有人識得這個名字。儒子老弟,小老兒今日栽在你的手里,永無翻身之日。此仇不報,孤燈誓不為人!”話音一落,輕紗碧燈又冒出陣陣青煙。

儒子聽得不明不白,正欲求解,忽聽得陣外有人喝道:“你們是什么人?膽敢對本姑娘無禮!”正是慕容寒。

此時竹林中走出兩人,黑衣白帶,慕容寒認(rèn)得正是陰陽門中人打扮。當(dāng)中一人笑道:“怪不得人家要買起你二人,原來你們果真是一對狗男女!”說到后面三字時,故意將尾音拖長,心中艷羨之意不言而喻。

另一人道:“黃泉路上相攜,風(fēng)流得很!”

慕容寒心中頓時粲然明亮:“治子果然是勾結(jié)桃源外的陰陽門!”

不待那兩人靠近,厲聲喝問道:“你們是哪一殿閻王門下的?膽敢如此無禮!”兩人不答,只是眼睜睜的看著慕容寒,饞涎欲滴。

先前那人又道:“只羨鴛鴦不羨仙,這道也不用修啦!美人在側(cè),這神仙不做也罷,這治老兄真會享福。初一,不如咱們把這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剝開來瞧瞧,如何?”

那叫初一的獄主道:“十五,她是治老弟的夫人,此舉恐怕不妥。”

十五道:“這姓治的辦事不力,性命不保,咱們不看白不看。”伸手便往慕容寒身上抓落。

慕容寒突然大聲喝道:“天地合一,唯我陰陽!七殿泰山王木青牙,還不快滾出來?”初一、十五聽得慕容寒喊得出“木青牙”的名頭,伸出的手立馬停住不前。

此時,半空中傳來一聲音:“原來是慕容教主愛女,屬下對他老人家羨慕得很。”

慕容寒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霍然而起,左右開弓,各扇了兩人一記耳光。兩人被打,自是怒氣橫生,只因一時未能確定慕容寒的真實來頭,不敢貿(mào)然還擊。

慕容寒又道:“木青牙,你要將儒門上下一網(wǎng)打盡,我無權(quán)過問,但困仙牢中的人,快快將他放出來。”她見困仙牢中儒子中重傷之余仍在運功與那青紗碧燈苦斗,已成斃命之勢,立馬喝令木青牙放人。

那聲音道:“大小姐有命,木青牙無有不遵。”轉(zhuǎn)而對著困仙牢道,“孤燈大師,黑白陰陽王有令,快將儒子放出。”

慕容寒并未明言是儒子,而他卻叫得出“儒子”的名號,足以見證陰陽門謀備已久,又想:怪不得孤燈大師的碧血燈籠威力突飛猛進(jìn),原是借助了木青牙之力。木青牙以黑白陰陽王之令來命孤燈大師,難道他當(dāng)真為黑白陰陽王所控?

藥煙正逼得儒子無法抵擋,孤燈大師大喜在望,卻聽得木青牙發(fā)出陰陽令,心中雖有不甘,卻不敢抗拒,又是尖聲細(xì)氣地說道:“儒老弟,孤燈命苦,老不中用,此刻雖占上風(fēng),仍是討不到便宜,再與你熬上十日八日,也是奈何不了你,你這就去吧!”幽光一閃,將儒子從中推出。

這困仙牢自他看來,與尋常的牢籠無異。

其實,儒子早已是筋疲力盡,只憑著一口真氣苦苦撐著不倒。此時一得自由,也不顧得自身苦況,心憂后輩諸子性命,即四下尋覓。

常有為見陰陽門中人將儒子從困仙牢中放出,喝道:“儒子勾結(jié)陰陽門!快擒住儒子!”不顧兇險,揮刀來刺儒子。

慕容寒喝道:“木青牙,還不將這些啰里啰唆的家伙打發(fā)掉?”

木青牙道:“大伙聽好啦!慕容冥王的愛女在此,沖著他老人家的金面,不可傷他愛女的性命,違者按觸犯教規(guī)論處。”

慕容寒喝道:“木青牙,算你還有點良心!”

木青牙又道:“慕容大小姐,你快救你的心上人走吧!這里交給屬下就是。”

突然,一股狂風(fēng)刮起,綠藤向兩旁閃開,當(dāng)中讓出一條路來,將常有為等卷倒在一邊。

儒子見綠藤肆虐,又尋不著禮恕等人,不愿意獨自逃生。此時,桃源內(nèi)眾人仍是與四面八方涌動而來的綠藤相抗衡,偶然有人砍得一兩條,但那只是九牛一毛,根本無法阻止綠藤狂魔般的攻勢。

儒子苦覓不可得,見眾人無法抵御,欲上前相助,突覺后腦一痛,頭暈?zāi)垦#槐鏂|西。他心中迷迷糊糊地叫道:“我豈能坐視鄉(xiāng)親父老……”就此暈去。

突然,半空中一亮,一團(tuán)火光劃破黑幕而來,聲聲長嘯,正是靈火鳳凰。只見那靈火鳳凰向著綠藤急撲而去,一道道火焰打響綠藤,瞬間便將其燒焦。

眾人身處滔天巨浪般的綠藤之中,陡然見到救星,無不高聲歡呼,精神為之一振,立馬抄起各種鈍器,向綠藤劈砸而去。綠藤受挫,不甘心就此退讓,竟似長蛇一般靈動無比。雄起處,直卷靈火鳳凰;縱橫處,直掃儒門中人。

擊倒儒子的,正是慕容寒。她見情勢大亂,已然失控,趁機搶過一頭獨角獸,抓著儒子的背心將其提了起來,在混亂中逃了開去。

第十四章 何處不相逢

便在此時,身后不遠(yuǎn)處火光閃閃,來回攢動,眾人紛紛辱罵:“儒子勾結(jié)陰陽門圖謀不軌,大伙合力誅殺!”

儒子一驚而醒,說道:“慕容姑娘,快將儒子放下。”

慕容寒道:“你不要命啦!”

儒子道:“儒子本來就是罪有應(yīng)得,寧可一死,也不愿背上千古罵名,快將我放下!”

慕容寒道:“你勾引你嫂子在先,又害得儒門新任掌教落馬,此時更是被認(rèn)定與陰陽門勾結(jié)。個中冤屈,你說得清楚、辯得明白?”用力一拍,儒子頓時暈去。

自洪鐘響過后,桃源各路人馬早已四處出動。陰陽門圍攻常有為等人之際,慕容寒已趁機調(diào)整氣息,此時靈力稍微恢復(fù),但救得儒子后,已無法御物而行。她所修煉的玄術(shù)近乎妖邪一路,極易被儒門長老運觀天水鏡察覺行蹤,追兵雖急,亦只能一味地急催獨角獸在山間向上直走。

此時天色欲明未明,四下黑沉,林間怪石嶙峋,幸得獨角獸雄健無比,才如履平地。可事有湊巧,天公偏不作美,一陣驚雷動地后,竟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點一滴滴地打落在身上,和著香汗,渾身上下濕透,慕容寒渾若無事,毫不在意,對儒子卻是極為關(guān)切,心想:斷臂傷口豈可淋雨?也不顧自身早已濕透,強行催動玄術(shù),在頂上生成一道光幕,給儒子“打傘”。

她的玄術(shù)雖是邪惡一路,但這“打傘”這點粗淺的功夫,絲毫不帶邪氣,不易為觀天水鏡所察。

也不知獨角獸跑了多久,追兵的聲息漸隱,儒子在迷糊中慢慢醒來,看到了頭頂上的光幕“雨傘”,說道:“三妹……啊!不對……這個慕容姑娘……你自己亦是身受重傷,不必強用玄術(shù)……”

慕容寒道:“這丁點小事,不打緊!慕容寒能為你做點事,死了也是心甘情愿,更何況是替你撐傘這點小事。”其實,這哪里是什么小事?若在平日,以慕容寒的玄術(shù)修為,這“打傘擋雨”確實是小事一樁,不費吹灰之力。此時她身受重傷,鮮血外流,靈力損耗,仍是強行催動玄術(shù),每用一分玄術(shù)就向鬼門關(guān)走近一步。

儒子隱隱聽得陣陣粗重的喘息聲,又于心不忍,說道:“慕容姑娘……”

慕容寒道:“別出聲,追兵趕到啦!”

話音未落,正如她所言,東南西三面隱隱有火光在雨幕中閃動而來,唯獨北面不見絲毫動靜。慕容寒也不見得如何歡喜,催獨角獸北行,一路狂奔。片刻工夫之后,腳下竟是絕壁,臨崖下便是鏡練河,河水似一把巨刀將大山分為兩爿。

大雨中,火光漸漸清晰,慕容寒急催獨角獸,獨角獸雖是剽悍,畢竟是龐然大物,不敢一躍而過。慕容寒喝道:“沒用的家伙!”將儒子抱了下來,伸出手掌,圍繞著獨角獸走了一圈,前后一劃,當(dāng)中一刺,一張獸皮被完完整整地剝了下來。如此手法,既是狠辣,又是精純無比,驚得儒子合不攏嘴。

慕容寒抱起儒子,手指作訣點向獸皮,將靈力傳了過去,大喝一聲:“起!”那獸皮竟是騰空而起,向懸崖對面越去。獨角獸亦是桃源中的靈物,雖不及靈火鳳凰,被慕容寒靈力一催,亦可托人飛行。

此時慕容寒靈力畢竟有限,也不知是冥冥中天意中的因果報應(yīng),還是獨角獸死后顯靈,眼見只差一小步便落到對面懸崖,卻偏在此時,整張獸皮突然下墜,兩人陡然向下跌落。

儒子本欲求死,以正清白,但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未免有點冤屈,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慕容寒臨危不懼,一手抓住儒子,一手抓起獸皮,往上一搭,趁獸皮恰好勾住崖上一塊大石之際,用力一躍。兩人落在懸崖邊上,同時摔倒在地,撞上野草間的亂石,又是一番皮肉之苦,而大石和獸皮向崖下落去。

此時大雨稍歇,儒子不顧身上傷痛,眼見獨角獸落得如此下場,掙扎著爬了起來,向著崖下一跪,磕了三個響頭。

慕容寒冷笑道:“儒郎啊儒郎!你當(dāng)真是濫情之人,竟為一頭尸骨無存的野獸,大動惻隱之心。”

儒子道:“它救了我們的性命,給它多磕幾個頭,合情合理。”

慕容寒道:“你就只會對野獸磕頭,心存感激,絲毫不將救你性命的人放在心上!”

儒子本是寧死也不愿逃離,無奈被慕容寒打暈捉來,見她對自己確是出自一片至誠之心,也就不與之頂撞。

此時,懸崖對面又傳來一陣叫喊聲,隱隱是在破口大罵:“果然有人要從此逃出桃源!地上有血跡!”“下手的人毒辣無比!”

慕容寒心知不妙,提起儒子向密林深處逃去,一路上正如治子所言,果然是沒有禁界。儒子無力反抗,也就任由其便。

一路向北,漸離險境。

一番奔逃后,已是過午,大雨停歇。雨后的山林一片清新,滲人心脾;四周古樹參天,郁郁蔥蔥,暢人心懷。

慕容寒將儒子放下,儒子忍不住看了一眼慕容寒,見其傷口滲血,說道:“慕容姑娘,你的傷口……”

慕容寒道:“怎么?儒子是在心痛我嗎?皮外之傷,何足掛齒?”言下之意,內(nèi)心之傷才是永難痊愈。

儒子有所觸動,回想在鏡練河船上的那一番扭捏,說道:“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慕容寒大怒:“一時半刻死不了!”轉(zhuǎn)而又是喜上眉梢,笑道,“就算死了,能與儒郎你死在一起,又有什么打緊?”順勢向著儒子一挨。

儒子閃身一旁,說道:“慕容姑娘,這個……請自重!”

慕容寒怒道:“別姑娘長、姑娘短地喊個不停,我是你嫂子!這一路上,你這儒門大名鼎鼎的儒大仙,不也是被我像提小雞一樣提著過來?”

儒子心覺慚愧,聽得慕容寒又是自稱“嫂子”,雖早已得知此事,但此時聽來仍是驚訝不已,說道:“你當(dāng)真是我嫂子?”

慕容寒點頭。儒子忙問:“那三妹呢?”

慕容寒不答,此時覺得口干舌燥,胡亂地包扎一番后,走到叢中摘了兩枚果子,將當(dāng)中最為鮮潤的一枚遞到儒子跟前。儒子回想起桃林間給她遞茶的那一番情景,那冰涼一觸,至今難忘,心頭一震,不敢伸手去接。慕容寒見儒子不領(lǐng)情,將手中的野果往地上一拋,伸腳便是一陣狂踩亂踏。

便在此時,身后掉下一包裹,儒子打了開來,正是平日常自彈奏的長琴。慕容寒逃難之際,仍是不忘將此長琴奪來。

儒子心中感激不已,走過去撿了起來,愣愣出神,睹物思人,不由得回想與那少女曲韻相通的情景來。但此時已自斷一臂,琴弦尚無法撥弄,哪里還談得上什么曲韻相通?愣了一陣才問道:“慕容姑娘,儒子有一事不解。我救的明明是……是桃源外那女子,為何突然變成你?那女子如今身在何處?”

慕容寒正色道:“你身為儒門修仙之人,桃源大亂之際,不問后輩諸子生死,卻老是惦記著一個與儒門毫不相干的女子,此舉有違修道中人的本色吧?”說得一本正經(jīng),疾言厲色。

她這么一提點,儒子立馬憂心不已,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錯!如今儒門危機四伏,儒子豈能獨善其身?此刻不知禮恕二子如何?悌智能否度過難關(guān)?儒門諸子命懸一線,我非回去不可!”

慕容寒說道:“裝模作樣,故意掩飾,只恐怕你擔(dān)心的不是諸子命懸一線,而是那賤人命懸一線吧!恐怕你心中掛念的不是諸子是否無恙,而是你的羊劍容吧?”

儒子勃然大怒,卻沒有發(fā)出來,因為他確實掛念那少女。正所謂曲韻上的知己難求,人生的知己更是難求。

自己公然違背祖法,為的不就是要保護(hù)她周全?此時被慕容寒提及,自覺事無不可對人言,當(dāng)即直言不諱地說道:“她亦是愛音律之人,我決意要去尋她。”說得極為斬釘截鐵,也沒有往日兒女情長的扭捏,說完轉(zhuǎn)身便走。

慕容寒嘿的一聲冷笑。

儒子一愕,心想:就此離去,未免太過無情。三步之后,回過頭來。慕容寒似乎早已料定此著,探手入懷,摸出一塊白玉羊首,舉在半空。白玉上“劍容”二字,赫然入目。

儒子替那少女療傷時,曾見過此玉,此時眼見落入慕容寒手中,驚懼不已,問道:“你怎么知道她叫羊劍容?她當(dāng)真叫劍容?她現(xiàn)在在哪里?你到底將她怎么樣了?”連珠價問,焦心不已。

慕容寒醋意勃發(fā),不發(fā)一言,一抖手中的羊首白玉,恨不得將它捏成粉末,罵道:“真是冤家路窄,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峨眉玉女門上下,盡是些不要臉的賤人!做師父的不要臉,教出來的徒弟也不要臉!”

儒子驚異無比,說道:“原來你早認(rèn)識她!請嫂嫂告知,如今劍容妹子在何處?”

儒子越是焦躁,慕容寒越是漫不經(jīng)心,輕撫長發(fā),拿出梳子不住地梳理。儒子一怔,心想:非禮勿視!當(dāng)即轉(zhuǎn)過身去。

慕容寒笑問道:“儒郎,你說我美嗎?”聲音盡顯嬌滴。

儒子想不到此時的慕容寒如此直問,心中怦然。往日,他只與柳三妹相互傾心,自柳三妹嫁作他人婦后,強抑思欲。待與羊劍容曲韻相通后,又視她為平生一大知己,慕容寒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模糊的記憶,因此也就不會對她有任何情意。

此時被她一問,儒子不禁回過頭看了一眼慕容寒,但見她膚色晶瑩奇白,鼻高眼藍(lán),秀倫無比,與桃源人物相較,另有一番別致風(fēng)韻,不由得心頭一顫:這個楚楚嬌憐的女子,真的是嫂嫂?

正在這個時候,慕容寒碧如秋水的雙眼正在注視著儒子,湛然有神。兩人四目相交,儒子心中一陣驚慌,見她絕色俏麗,較柳三妹有過之而無不及,頓覺失態(tài),即轉(zhuǎn)過去,不敢直視。

慕容寒道:“你這般瞧著我,我真的好開心!與羊劍容相比,誰更美?你回答我,我便將羊劍容的下落相告,如何?”

儒子突然想起:你是我嫂子,卻常懷非分之想,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不惜謀害親夫。如此蛇蝎心腸,水性楊花,豈有半分美態(tài)可言?忍不住沖口而出:“你這女子狠毒,縱然美貌天下第一,儒子亦決不放在心上。”

慕容寒心中一陣失落:我在他心中果然是糞土!說道:“難道這些年來,你一直感受不到我對你的情意?儒郎,你知道嗎?我真恨自己不早點遇上你。”忍不住一把抱住儒子。

儒子驚詫不已,掙開慕容寒的手,說道:“嫂嫂自重!”

慕容寒冷笑道:“好一句‘嫂嫂自重啊!六年前儒子大醉又何來自重了?”鏡練河中,她亦曾提及六年前那一場醉酒。

儒子道:“六年前酒后失態(tài),亦是對三妹相思欲狂,卻未對慕容姑娘……”突然覺得喉嚨被卡住,一句話竟是說不下去。因為,那時的柳三妹,就是慕容寒所裝扮。只是,他自持醉酒后尚有三分清醒,并無越禮之舉,身正不怕影子斜,又問道,“劍容妹子身在何處,還請見告。”

慕容寒道:“你心中掛念的終究不是后輩小子而是她!你真的很想見到那賤人嗎?”唰的一聲,不知從何處抽出長劍,當(dāng)中一抖,說道,“我送你去見她吧!”

儒子一時不解其意。

慕容寒又道:“要不你送我去見她,正好替她報仇。”將劍遞給儒子。

儒子心頭一震,問道:“難道你……”

慕容寒道:“不錯!我已將她淹死在鏡練河里啦!”

儒子突覺全身僵冷,伸出僅剩下的左手抓住劍身奪了過來,反手一劍,抵住慕容寒的喉嚨。慕容寒絲毫不懼,冷笑道:“你當(dāng)真要替她報仇?”

儒子大喝一聲:“不錯!你殺了劍容妹子,何故如此待我?”

慕容寒冷眼望著天空,愣愣出神地說道:“先是柳三妹,然后又是羊劍容,甚至你的小玉,在你心里壓根兒就沒有我慕容寒的位置,老天為何對我如此不公平?好!你就一劍刺死我,替你心愛的女人報仇吧!”

儒子聽她提及柳三妹,回想她的音容笑貌,左手略一松緩,又問道:“三妹到底是誰殺的?”然而,慕容寒左手早已乘機在劍身上輕輕一彈,右手點住儒子穴道,橫劍抵住儒子后心。

儒子道:“難道你要殺我?”

慕容寒恍然大悟一般說道:“我當(dāng)年一點都不明白,治子那么癡戀柳三妹,為何還要親手殺了她,如今我終于可以體會到了。不過,我真的有點舍不得你!”似乎是說給儒子聽,更是說給自己聽。

儒子道:“當(dāng)真是兄長殺了三妹?他為何要殺三妹?”

慕容寒聽而不見,仍是一味自我追問道:“我有什么辦法呢?要怪就怪你這副天生浪蕩的德性,又情深若斯,令人心折。人生最痛苦的,是看得著,摸得著,卻得不到。這種煎熬,我受夠啦!”言下之意,治子殺柳三妹亦是出自此意。

儒子道:“好!你殺了我,我正好去見三妹,去見劍容妹子!”坦然閉目,引頸就戮,卻久久不見長劍刺落,只聽得一陣唰唰之聲,張開眼來,只見慕容寒正在以利劍挖泥。

慕容寒道:“慕容寒得不到你的心,能出桃源亦是枉然。咱們生不能同床做恩愛夫妻,也只好死后共穴做苦命鴛侶了。”說完,詳細(xì)端視一番,滿臉淚水,揮劍不住地挖土。

儒子心中大急,喊道:“慕容姑娘,你是桃源外陰陽門中人,陰陽門禍亂桃源,對諸子落毒,一切罪在儒子。儒子死不足惜,卻不能與你同葬。”

慕容寒道:“儒郎啊儒郎!直到此時,你還不愿面對事實嗎?落毒加害后輩小子真的是我?”

儒子一愣,隨即又冷笑道:“慕容寒,你先是設(shè)計陷我不義,如今又污蔑我兄長。”

慕容寒神色極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終于懷疑到你兄長的頭上來啦!”

儒子急忙道:“不!不!不!我何時懷疑兄長了?我只是說你污蔑……”突然覺得胸口如被重錘狠狠一擊,自己明明是不會懷疑兄長,兄長平素行事也絲毫不會讓他懷疑,但此時為何會覺得心痛無比?

慕容寒道:“殺柳三妹的是你兄長治子,落毒加害諸子的亦是你兄長。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虧你還將他當(dāng)做好人!”

儒子心中隱隱覺得慕容寒所言不爽,但始終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心中因愛成恨之舉是壓根兒不可能存在的事,更何況此事是出在自己兄長的身上?落毒加害諸子就更加不可能,心想:兄長將要出任儒門掌教,為何要落毒加害后輩小子?

慕容寒見他猶豫,又道:“你定然是在想,你兄長既要出任掌教之位,此時出手加害諸子不合情理,是也不是?可惜啊!天既生瑜,又何必再生亮?”

儒子倍覺突兀,不明所以,心想:生瑜?生亮?難道生瑜和生亮是人名?問道:“瑜亮可否是古人的名諱?”

慕容寒哈哈大笑道:“儒郎自負(fù)文武全才,博古通今,可是終日呆在桃源的小天地里,哪里識得世間外的真英雄?如今世外是司馬家當(dāng)權(quán),司馬炎老兒除了會廣征美女充實后宮外,其他的本事一點都不會。可是偏偏就是他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一統(tǒng)三國。你說諷刺不諷刺?這瑜亮便是三國時期的英雄人物。”于是將周瑜和諸葛亮的事跡簡略地說了一遍。

儒子聽得嘖嘖稱奇,恨不得早生幾十年,一睹英雄風(fēng)采。

慕容寒見儒子心動,若在昔日,定會趁機煽動儒子,說道:“外面花花世界精彩得很,儒郎不妨與我一同出桃源見識見識!從此以后,咱們浪跡天涯,四海為家,豈不是好?”

此時見儒子如此堅執(zhí),只得投其所好地說道:“儒郎,你當(dāng)真不想見識一下桃源外的天下英雄?”

儒子神情僵直,聽而不見。

慕容寒早已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倍覺心死若灰。同時,她亦是深知儒子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犟勁,多說無益,因此仍是不住地以長劍挑挖泥土。

她一邊挖,一邊道:“三國英雄輩出,周瑜和諸葛亮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無論周瑜如何英明睿智,始終計算不過諸葛亮。你才華遠(yuǎn)勝你兄長,你兄長自然對你不放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早有害你之意,苦于一直找不到借口,常有‘既生瑜,何生亮之嘆。因此他視你為眼中釘、絆腳石也就不出奇了。

“他之所以要讓‘柳三妹下嫁于他,也無非是想借此來打擊你。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唯獨對這個柳三妹情有獨鐘,且情根深種。這是你的優(yōu)點,也是你的缺點。果不其然,‘柳三妹嫁作他人妻后,你便放浪形骸,終日醉生夢死,中了你兄長的圈套而不自知。”慕容寒說得極為淡然,大有光風(fēng)霽月,不縈于懷之感。

儒子聽得涔涔汗下。他不想去聽這些話,但心中隱隱覺得這些話無不入情入理,切中要害。

慕容寒一面說,一面挑挖,耗了大半日,終于挖就地上的長坑,便抱起儒子,說道:“既然你寧死也不愿出桃源,那我們就共赴黃泉,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看了看儒子,正打算推他入坑,突然喊道,“狗賊!還不滾出來?”

第十五章 幽林群仙會

慕容寒雖出聲呼喝,但四野蒼茫,鳥鳴山更幽,哪里有人影?只得放下儒子,運起法訣,向著四周勘察了一番,說道:“江湖傳言果然不錯!陰陽門麾下的妖獸成精,迷惑人心。”隨即驅(qū)動長劍,劍在前,人在后,欲向密林深處而去。

儒子叫喊道:“是禍害桃源的妖精鬼魅?”

慕容寒道:“如今陰陽門如日中天,門下收服的影州妖獸更是兇殘無比,令人聞之無不色變。”轉(zhuǎn)而向著密林深處道,“你們在桃源之外的江湖縱橫,我慕容寒管不著!此刻想到桃源來撒野,有我在此,還輪不到你們囂張!”

儒子急喊道:“快放開我!我要替儒門殺敵!”

慕容寒早已御劍遠(yuǎn)去。仇敵當(dāng)前,儒子恨不得插翅飛上去殺敵,卻苦于穴道被制,一時無法沖破,心想:似乎慕容寒是要與妖魔相斗,難道她不是陰陽門中人?慕容寒雖非正人,對我畢竟有救命之恩,此刻有難,我豈可坐視不理?

他也不多做計較,又是逆用儒門心法沖開穴道,一番用功后收起地上的長琴,疾奔入林,但早已失了慕容寒蹤影,只得運起觀天水鏡四下查看。

他不運靈力猶自可,一旦運起,立馬覺頭昏腦漲、血氣翻涌,自是氣力不足之故。當(dāng)即盤膝坐地,摸出長琴,一手從中撥弄,以助靈力回復(fù)。

此時儒子只得一臂,本是無法成調(diào),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彈完一曲后,靈力稍復(fù),一番自怨自憐后忽發(fā)奇想:既已失了一臂,日后無法彈奏,何不以意念驅(qū)彈?想到這里,興奮不已。

儒門修仙之人濫用玄術(shù),本是大戒。儒子生性隨意,為博柳三妹一笑,曾私下修煉荊釵,此時憑意念以玄術(shù)驅(qū)琴,自是不在話下。

凝注微弱的氣息后,立馬聚精會神,只聽得“嘣”的一聲響,琴弦竟發(fā)出心中所念之調(diào)。

儒子大喜,潛心思索,逐一擊破。他于曲藝之道,當(dāng)真是天縱奇才,不出一頓飯的工夫,逐漸摸索出一些門道來,斷斷續(xù)續(xù)的,竟然彈完了一曲。當(dāng)中有些音色略嫌美中不足,正自苦思,忽聽得一蒼老的聲音說道:“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說乎?”入耳極是熟悉。

儒子嚇了一跳,幾乎崩斷一根琴弦,問道:“誰?”

只見一支綠竹從密林中飄逸斜出,根須滿節(jié),無風(fēng)竟能飄然起舞,無脛竟能自然行走,如一朵帶柄的綠云在儒子四周游移。那綠竹所過之處,竟留下一根根青竹筍,竹筍落地自長,結(jié)成籬笆,頃刻間青竹成林,將儒子圍在當(dāng)中。

儒子陡見如此怪物,敵愾之情油然而生,須知禍亂儒門的正是長蛇般的妖藤,眼前奇形怪狀的長竹竿,說不定正是妖藤的同類。當(dāng)即習(xí)慣性地捏指成訣,欲催琢玉劍迎敵,手指連抖動兩下,不見劍影,才想起琢玉劍已然不知所蹤。

如此停頓,那根須人形已欺身到儒子跟前,東一簇、西一簇,似有若無,又無中生有,虛中有實,實中有虛。須根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是蘊含著極為高明的兵法策略,讓人無所適從。

儒子一時手忙腳亂,心想:鬧什么玄虛?略一定神,喝道:“邪魔歪道,障眼之法而已!”寧神守一,運起玄術(shù),全身上下立馬迸出陣陣的光芒。

幸得他以意念驅(qū)琴,讓靈力恢復(fù)了不少,此時才能運如此大催玄術(shù)。

光芒閃動,四下游移,頓時結(jié)成里外三層的屏障,銅墻鐵壁似的,任那變化多端、捉摸不定的根須如何躥動,始終無法進(jìn)逼半寸。

光芒不斷的四下擴大,逼得四面八方的根須無所適從,那些若有若無、虛虛實實的進(jìn)攻路數(shù)頓時絮亂,不攻自破。便在此時,四周忽然多了許多樹影,有挺拔的粗柏,有綠絲成絳的柳樹,不一而足。

儒子喝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正欲乘勢追擊,一舉收拾殘局,卻聽得一蒼老的聲音說道:“儒子果然好本事,儒門心法,不可小覷!”

儒子覺得這聲音極為耳熟,心中大為驚奇,凝勢未發(fā)。

此時四周的根須盡數(shù)收去,當(dāng)中現(xiàn)出一人形,只見那人身形出奇的高瘦,當(dāng)真有如長竹竿一般,長須飄飄,滿臉青綠,似是一個老頭。他頭頂長著幾枝細(xì)竹,根須與白發(fā)融為一體,模樣奇特,讓人無法辨得清楚哪里是白發(fā),哪里是根須。攻擊儒子的,正是這些似根又似須之物。

那老人笑容可掬,行了一禮,說道:“儒子有禮,綠竹翁在此恭候多年。”隨即哈哈大笑,正是平日爽朗的笑聲。

此言一出,儒子大吃一驚,隨即啞然失笑,躬身說道:“原來是綠竹翁,想不到你老人家竟然修煉到脫物成人形的境界,可喜可賀。道法精奇,變幻不定,當(dāng)真是鬼神莫測。”

綠竹翁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儒子謬贊,老朽這點微末道行,只能勉強擾人耳目,若非儒子手下留情,我這副老骨頭早就散架啦!”

便在此時,另一聲音道:“綠竹翁何必太謙?爾老能與儒子斗上一盞茶的工夫,難能可貴。我等不成器的東西,恐怕不夠三招便一敗涂地啦!”

儒子先是一怔,忽覺一陣陣淡雅幽香撲鼻而來,說道:“上仙莫非是幽蘭君?”

只見一人從林中緩步而出,長葉如劍,花舞似蝶,淡薄高雅,所過之處,暗香浮動,正是幽蘭君。

幽蘭君笑道:“儒上仙好本事!我等能得道成形,全賴你的天籟般的琴音。”蘭葉婆娑,不時的散發(fā)著幽幽的蘭花香氣,向著儒子一揖,顧盼之際,盡顯謙謙君子之風(fēng)。

儒子還了一禮,說道:“本門圣人有云:芷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

幽蘭君接口道:“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jié)。”一說一答,兩人都哈哈大笑。

兩人講的句子,都是出自《孔氏家語》,此書最早著錄于《漢書?藝文志》中。《仙書寶笈》中無所不包,早已將此語收錄其中。儒子與之日夕為伴,浸淫其中,對此早已爛熟于胸,自是三句不離儒門典句,應(yīng)對自如。

此時幽蘭君含香而來,儒子觸景生情,有感而發(fā)。他說的是上半句,幽蘭君以下半句對之。

儒子得見曲韻上的知音,心中大喜,不知不覺間竟得意忘形,手為之舞,足為之蹈,與平素端莊穩(wěn)重的樣子大相徑庭,一陣狂喜后問道:“還有哪位道友修成仙形?不妨現(xiàn)身相見!”

一陣風(fēng)過,河水中的荷花姑、山林里楓林仙、巖石上的凌云子等紛紛應(yīng)聲而動。如此情形,當(dāng)真是花有花妖,樹有樹怪。當(dāng)中之妖有些雖然未能說話,卻能發(fā)笑,或呀呀而語,無不紛紛上前拜會儒子,稱儒子為上仙。霎時間,姹紫嫣紅,仙風(fēng)道骨,高朋滿座,濟濟一堂,此乃何等暢快之事?

儒子雖與眾仙因曲韻而神交已久,素未謀面,此時一見,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綠竹翁在大石上隨手一抹,從法道行藏中取物,青光過處,布下十來個帶竹節(jié)的短筒,又取出一根長竹筒,當(dāng)中一揚,竹筒中的酒水不偏不倚地落入竹筒杯里,晶瑩剔透,發(fā)散著淡淡的竹葉清香。

眾仙忍不住齊聲稱贊:“好酒!好酒!”

綠竹翁頭上根須抖動,得意難抑,笑道:“此酒吸天地靈氣,聚日月精華,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年醞釀而成,取名風(fēng)露酒。老朽除了修得真身外,平生一事無成,唯有一件事足以暢懷,那就是……”

眾仙齊聲搶道:“釀酒!”

綠竹翁更是飄然,說道:“賞心樂事,莫過于此,諸位賞臉,今日不醉不歸!”

眾仙稱喜,一番客套后,將各自杯中的風(fēng)露酒一飲而盡。

酒水入喉,儒子但覺清涼中帶著一股如刀般的凜冽,不失誠心修道求法的仙家本色。修仙路上,滿是艱難險阻卻一往無前,不畏風(fēng)霜,其中滋味,正如清涼中帶凜冽。這酒與魯釀所釀的相比較,自然又是另一番風(fēng)味。

幽蘭君道:“綠竹上仙的酒真可謂曠世奇酒,此間能與之媲美的,唯有儒上仙自創(chuàng)的仙曲,兩者真可謂酒曲雙絕!”

凌云子附和道:“不錯!今日佳賓滿座,一睹尊顏,快慰平生,大飽眼福;又蒙竹翁上仙厚意盛情,賜以美酒大飽口福;然而美中略為不足,儒上仙何不以曲助興,大飽耳福?”

儒子笑道:“儒子耽于音律,這‘上仙二字,實在是愧不敢當(dāng)。”

幽蘭君道:“儒子年少有為,放眼整個桃源,儒道兩門后生小子無人能及,以你今時今日的修為,‘上仙二字,當(dāng)之無愧。只可惜咱們都是些奇形怪狀、道行低微的怪物,無福緣與儒子兄弟共參真諦,齊悟妙道。”

儒子聞言,叫道:“好一句‘儒子兄弟,若蒙不棄,儒子便與眾仙家結(jié)拜為兄弟,如何?”此言一出,非但眾仙一愣,儒子亦是一愣,隨即好生后悔。儒門最重人倫,貴賤親疏有別,尊卑長幼有序。正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謂做君子要有君子的模樣,做臣子的要有臣子的模樣,父與子亦盡皆然。

儒子貴為儒門中諸子中人,根正苗紅,而在場的這些所謂“上仙”,充其量只不過是得道成形的青竹大樹、野花雜草而已,若與之結(jié)義,實在是有違儒門道義。

但隨即又想:眾仙既已得道成形,便是人。仁者愛人,推己及人,更何況小玉也只是一柄劍,同樣是我的摯友。他們是我樂道上的知音,我與之結(jié)義,亦無不可。

想通這一節(jié),見眾怪仍是停留在驚愕之中,說道:“儒子與眾道友結(jié)為兄弟姐妹,難道你們不喜歡嗎?”見他們要么根莖裹頭,要么枝葉纏身,要么手足仍是藤蔓,為了顯得親近,立馬隨手在四周扯下幾根長藤綠枝,嚴(yán)嚴(yán)實實的由頭至腳批裹一番。如此一裝扮,儼然新近得道成形的藤妖一般。

眾仙見儒子隆重其事,不由得大有受寵若驚、求之不得之感;又聽得儒子說得如此斬釘截鐵,相互對視一番后,無不朗聲而笑。

儒子當(dāng)即取過綠竹翁的長竹筒,向眾人的短竹筒斟滿了酒。這竹筒雖長細(xì),卻似乎有著永遠(yuǎn)也斟不完的酒。

儒子跪拜在地,說道:“儒子以酒為誓,與諸位仙家結(jié)義!天地為證,日月為鑒!”他平素謹(jǐn)守禮法,亦步亦趨,此時的舉動竟然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似乎只有在眾仙前的儒子才是真實的儒子。

眾仙大喜,與之一同結(jié)拜,然后報了年齡,以便稱兄道弟。凌云子古松長了千年,被尊為兄。荷花姑只有數(shù)年,是為小妹子。儒子二十多歲,既是兄長,又是小弟。

結(jié)拜既定,待眾仙替儒子料理了一番傷口后,凌云子說道:“請儒老弟奏樂,以助雅興!”儒子也不推卻,搬過長琴,凝神守一,意氣歸元,以心念驅(qū)動著長琴,正是新近自創(chuàng)的《在水伊人》。

眾仙聽得如癡如醉。

一曲既罷,眾仙仿似看到夢中伊人正款款而來,不由得津津樂道,嘖嘖稱奇。

綠竹翁道:“儒上仙才大如海,所譜的曲子,與先賢相比,恐有過之而無不及。縱然《樂經(jīng)》復(fù)出,亦未必及得上儒子兄弟所作,哈哈……《樂經(jīng)》失傳有何憾?非老朽發(fā)空論、夸海口,老朽以為只消有儒上仙在,就算天下的曲譜盡皆散迭,不足為憾!可喜可賀,大伙同敬儒上仙一杯!”

儒子甚是得意,心中飄飄然,若在平時,定會謙遜一番。但不知為何,此時與眾仙相對,始終率性隨意,不拘形跡,說道:“儒子就不故作謙虛啦!竹翁大仙釀酒之能神乎其技,令人大飽口福,我要敬你一杯!”又是喝了一大筒。

綠竹翁又道:“儒子兄弟眼下靈力精進(jìn),由半仙進(jìn)身上仙,依我老朽看來并非曲藝羈絆,妨礙修真。恰恰相反,如果儒子兄弟不去壓制自己的本性,而是將修真之道與曲藝融為一體,相互啟發(fā),兩道必有大成。”

依照儒門教誨,藝業(yè)精誠全賴專心致志,心無旁騖,正如后世人所言:“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xì)в陔S。”儒子既是修仙求道之人,所有的心思和精力應(yīng)當(dāng)全部放在儒術(shù)之上,不可旁騖。此時綠竹翁一反這種論調(diào),自素來謹(jǐn)守禮法的儒子看來,無疑窺到了一片全所未有的新境界,于混沌中劈出一片新的天地。

以往常自暗責(zé)未能一心一意的念頭,此時一掃而空。

凌云子道:“曲藝仙道具修,非但曲藝非凡,若是自創(chuàng)玄術(shù),恐怕亦是無人能及。修真之人,又何必執(zhí)念于本門?理應(yīng)法天然,集大成。”

主站蜘蛛池模板: 欧美啪啪精品| 在线欧美日韩国产| 国产精品免费电影| 亚洲va在线∨a天堂va欧美va| 亚洲国产清纯| 少妇高潮惨叫久久久久久| 欧美一级专区免费大片| 激情午夜婷婷| 97人人模人人爽人人喊小说| 少妇极品熟妇人妻专区视频| 秘书高跟黑色丝袜国产91在线| 亚洲精品国产自在现线最新| 精品无码国产自产野外拍在线| 亚洲三级成人| 激情乱人伦| 啦啦啦网站在线观看a毛片| 极品私人尤物在线精品首页| 久久91精品牛牛| 在线免费不卡视频| 五月综合色婷婷| 久久久亚洲国产美女国产盗摄| 日本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日| 日韩精品免费在线视频| 国产白浆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 亚洲午夜福利在线| 日韩一二三区视频精品| 亚洲成人www| 亚洲精品第一页不卡| 伊人久久福利中文字幕| 玖玖精品视频在线观看| 91欧洲国产日韩在线人成| 欧美一级特黄aaaaaa在线看片| 色悠久久综合| 国语少妇高潮| 热思思久久免费视频| 国产高清自拍视频| 国产小视频在线高清播放 | 国产在线91在线电影| 国产菊爆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人免费人成免费视频| 亚洲成人网在线观看| 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不卡|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无码网站| 五月婷婷激情四射| 一本大道在线一本久道| 一本色道久久88综合日韩精品| 国产免费久久精品99re不卡| 美女被操黄色视频网站| 97se亚洲综合在线韩国专区福利| 18黑白丝水手服自慰喷水网站| 国产精品区网红主播在线观看| 呦视频在线一区二区三区| 91精品久久久久久无码人妻| 国产精品流白浆在线观看| 无码福利日韩神码福利片| 美女毛片在线| 久久人妻xunleige无码| 亚洲欧美色中文字幕| 久久国产精品无码hdav| 国产99视频在线| 久久超级碰| 日韩精品无码不卡无码| 国产精品观看视频免费完整版| 国产精品乱偷免费视频| 91亚洲影院| 欧美啪啪一区| 国产精品3p视频| 四虎永久在线精品影院| 亚洲床戏一区| 国产女人水多毛片18| 91精品啪在线观看国产60岁|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忘忧草18| 一级片免费网站| 亚洲伊人久久精品影院| 免费一级毛片不卡在线播放| 99热这里只有精品久久免费| 国产成人综合日韩精品无码不卡 | 免费中文字幕在在线不卡|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 美女内射视频WWW网站午夜| 久久中文电影| 日韩中文精品亚洲第三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