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竹
“滴”,手機鈴聲響起,我拿起手機打開短信:“獎學金已經到賬,請注意查收。”看到短信的一瞬間,所有積壓的情感噴涌而出,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碎成無數水滴。
清晨的陽光靜靜地穿過窗簾的縫隙,微風徐徐,卷來一股股清香。沉浸在周圍的寂靜中,我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如釋重負,嘴角微微上揚,像一個攀登者,歷經三年的摸爬滾打,終于在無盡的黑暗中觸摸到了光明。
年少時的我,是個極易被他人左右的人。高一文理分科時,班里只有寥寥幾個人選擇文科。熱愛文學的我,懵懂跟風,陰差陽錯地選擇了理科。理科生的生活枯燥乏味,甚至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書卷氣。放眼望去,整個教室里都是埋在書海里苦思冥想的腦袋,而我卻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
起初理科學得不深,我在班里的排名還算可以。可畢竟興趣不在此,越往后,我的短板越明顯,數理化像千斤墜一般拼命往下拉分,成績直線下滑。那種從云端墜入深谷的感覺不言而喻,父母殷切的期望,以及班主任一遍又一遍的談話,壓得我喘不過氣。
試卷發下來的那天,紅色的叉叉亮得刺眼。我趴在教室外的欄桿上,任憑淅淅瀝瀝的雨打落在臉上。隔著氤氳的水汽,我望向對面的文科班。我多想和戴望舒一起彷徨在悠長的雨巷,邂逅丁香般的姑娘,我多想每天都可以一遍遍丈量大陸的版圖,幻想著環游世界,我多想徜徉在浩瀚青史中,回首大江淘盡英雄。可是,道路終究是自己選的,我已經沒有退路,即便硬著頭皮也要走下去。
當生命進入不可避免的寒冬,我開始逼迫自己:數理化的輔導書整本整本地買,試卷整套整套地做,筆芯一天一天地換,錯題一本又一本地寫;走路時,腦子里想著英語單詞,騎車時,腦子里想著文言文;晚自習回到家里,沖杯咖啡繼續學習,困得受不了就用涼水洗臉,不敢奢求太多的睡眠,就連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糾結某一道題有沒有更好的解法。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不甘于深陷泥潭,只能拼盡全力奔跑。
盡管如此,我幾次月考的成績還是一退再退,一瞬間心底所有的委屈好似海草一般瘋長,連帶著對高考的懼怕和迷茫將我淹沒。我的努力被風雨淋濕,墜入無底深淵,寒冬和黑夜像是附著在了我的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心隨著淚水流盡而近乎枯死。橫貫在我面前的這座大山,我無論多么努力都跨不過去。
我似乎遇到了老師口中所說的瓶頸期,成績止步不前。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開始變得焦躁,甚至開始一遍一遍地質疑自己。
我攥著班主任單獨發給我的成績單,漫無目的地走在操場上,最后坐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大聲哭泣。角落邊一抹綠影映入眼簾,生機盎然。不記得這是誰放在我們班的綠蘿,從我坐到這個位置時起,它就在這兒了。起初,它枯得不成樣子,我便拿著剪刀把它泛黃的葉子剪掉,每天給它澆水。為了讓它更好地吸收陽光,我會把它放在窗戶外面的石臺上。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層層嫩綠的葉片破土而出,連帶著教室里都圍繞著一抹清新的味道,吸引了許多同學的駐足。
當我沾沾自喜時,卻被告知:綠蘿喜陰,怕陽光直射。愧疚與驚訝之感從我的心底蔓延,這株綠蘿在生命陷入泥沼之際,依舊被我不斷地摧殘,卻仍有向死而生的勇氣。那我呢?我問自己,付出這么多,現在放棄努力,甘心嗎?答案是否定的,即便頭破血流,我也要堅持到走入考場的那一天。
我開始反思自己的不足之處,將學習計劃做了調整。漸漸地,我找到了學習狀態,每天筋疲力盡,卻滿載而歸,成績在一模、二模考試中不斷進步。
時間總是漫不經心地走著,不愿意等任何一個人,穿過黑板旁的日歷,流過我的指尖,在一張張卷子上留下痕跡,終于到了要噴灑一腔熱血的時候。這一路我走得孤寂決絕,為了這一刻,我曾毫不皺眉地把自己剝離得鮮血淋漓。我幾乎看盡了四百多個黑夜和黎明,我知道這場仗無論我怎么打都將是勝利的,當努力匯集,一切幸運終將會有落腳之處。
那晚的天空是橘紅色,美得令人窒息。六月的風把所有的淚水和不甘都吹走了,把一切嚴寒都吹散了,所有的花都在六月的風里璀璨綻放。時光總算沒辜負我,我一路乘風破浪,終于在終點看到了繁花似錦。
關于整個高中,記憶里似乎只有眼淚與忙碌。盡管如此,經年之后回首過去,我才發覺心底涌起的那份感動,感謝那個一直哭泣卻依舊咬牙堅持的自己,一個雖然走得很慢,但從來沒有選擇放棄的自己。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真想帶著這份獎學金,回到人生中的寒冬,抱緊那個一直瑟瑟發抖的自己,告訴她:“嘿,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