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經
自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隨著工業化的進展,世界各地的人們從農業時代不需要教育經歷的日常勞作,逐步轉向現代化工作模式。人們普遍接受普及性教育,其中一部分在完成中學課程后繼續進入大學或職業培訓機構深造,學習某種“專業”。以專業能力為基礎,人們入職公司,成為公司員工,工作日去單位上班。一些人在公司之間不斷跳槽,但更為普遍的心理預期是,在待遇過得去的機構中長久穩定地工作。
新冠疫情動搖了這種傳統的工作模式,但更為重要的推動力來自于全球化與互聯網的影響。近日《世界是平的》作者托馬斯·弗里德曼發表專欄文章闡述了自己的觀察:一場疫情觸發的“創造性毀滅”正在進行,人們的工作性質、工作場所、勞動力受教育的方式都將發生大變化。
弗里德曼的預言并非危言聳聽。我們可以發現,因疫情而被迫選擇在家辦公成就了一場大規模的“測試”,其結果證明,允許海量員工在家工作是可行的,網絡基礎設施可以提供技術支持,員工往來通勤時間大幅減少,在5G、AR、VR等新技術幫助下,在家工作的效率有望出現大幅提升。硅谷的一些著名IT公司已經接受員工“永久”在家工作,雖然中國目前對這一方式的接受程度還不是太高,但毫無疑問是可以明確的趨勢預期。
數字化技術帶來了另一個趨勢:外包。人們通過網絡傳輸工作成果,也用數字技術對海量人群的工作關系與任務進行整合分派。在一般情況下,人們只是在做一份工作,卻沒有公司的歸屬感。例如2019年中國外賣騎手超過700萬,網約車司機更是超過1000萬,這些人雖然有平臺的標識,卻并非平臺公司的員工,只是根據某種服務契約在工作。從模式上來說,這類工作是完成某一個任務,獲取一定收入,契約隨時可以終止,非常零散和碎片化。所有人做的都是單一任務,不需要與公司有更多聯系,也不需要層級管理,只需接收機器指令。以前在勞動市場接零散打工活的普通勞動者,尚且需要接受雇主的口頭指令,起碼有個臨時的雇傭關系,而數字化時代的外包已經變成機器系統來主導工作流程了。
隨著工作流程日益被數字化高效梳理,越來越多的公司工作將成為可以外包的“任務”。可以預期,在送外賣、開車這類較為一般性的技能之后,會有更多復雜的技能工種加入平臺。越來越多的人將像外賣騎手一樣,進入“系統”找“任務”賺取收入,而不是選擇入職某個公司。極端情況下,一些往常需要公司重度參與的經濟事件,會被完全分解為各類工作任務,資金流通將不再需要公司的存在。例如有人需要某種復雜的藝術設計,以前會找公司,今后也許只要上平臺發布任務,就能自動完成。
這個模式對人們的教育模式也將會產生極大的影響。以往人們在入職公司時,即使入職后干的工作與其教育背景沒有直接關系,依然需要接受公司對教育背景的嚴格評估。入職門檻在很大程度上來自于學歷,因此人們才對學歷教育極端重視。但是在任務模式下,教育背景的作用會發生實質性轉變。人們只要能在平臺完成任務,就能獲得收入,任務沒有教育門檻,或僅存在象征性的門檻,教育背景對完成任務會有幫助,但最終是實踐說話,有學歷的不一定行,沒學歷的不一定不行。
“任務模式”對人們的影響是雙重的,既提供了機會,又構成了持續學習的壓力。現代社會提供了海量的開放學習機會,人們不需要考入大學等機構,就可以學會一些復雜技能,如制作一款手機App。人工智能等新興科技快速進步,普通人在傳統教育和公司模式下學到的技能會受到雙重挑戰:一種是機器,一種是變成平臺任務,不再需要專職的員工。
可以肯定,許多人即使在工作以后,也將自覺不自覺地不斷學習。一些原本已掌握的技能會被機器取代,一些工作因為流程改變而換給成本更低更合適的人去做。未來社會,人們比過去更有機會去學習各種技能,也將面對更大的技能學習壓力,不管是否喜歡。▲(作者是科技與戰略風云學會研究員)
環球時報2020-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