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新：把最美好的童書給最美麗的童年

教鶴然

記者：今年兩會，您有哪些比較關注的問題，準備了什么方向的提案呢？

朱永新（全國政協常委、副秘書長，民進中央副主席）：今年我準備了10個提案，主要圍繞“教育”的大主題展開。在這些提案中，我將其分為三個大板塊。第一個板塊是關于閱讀的，除了關于建立國家閱讀節，用全民閱讀傳揚優秀傳統文化，深入推進社會公平的提案以外，今年我還提出了關于如何完善圖書定價、規范圖書價格體系的提案。第二個板塊圍繞著教育信息化展開。疫情防控期間，互聯網教育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但同時也出現了很多問題。因此，我的提案主要包括加強大數據時代學習者隱私保護、如何更好地進行“學分銀行評價體系”建設、公益性學習資源免流量等相關內容。第三個板塊和民主政治建設有關。中國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在全世界范圍內是一道獨特的政治風景線，但中小學教科書中很少對此進行全面介紹，我認為有必要讓青少年去了解和體驗這一制度。因此，我提出推廣中學生“模擬政協”活動，加強中學生網絡素養教育，讓學生在體驗的過程中學習怎樣通過調查研究去關注社會問題并提出建議。今年是脫貧攻堅的決勝之年，我提出要研究民主監督的新的體系和機制，尤其應該結合民主黨派自身的界別特征，發揮各民主黨派專業上的優勢和特點，結合國家的重大戰略，進行有專業特點的民主監督。

記者：您多年來持續呼吁建立“國家閱讀節”，您認為這一節日的建立對全民閱讀的推廣和國家精神文明的發展而言，有著怎樣的意義？

朱永新：我已經連續18年提出這一提案，每一年我都盡力從不同的角度去提倡“國家閱讀節”的建立。把“國家閱讀節”作為國家戰略，把全民閱讀作為提升綜合國力的最有效的手段，但還遠遠沒有形成社會共識。建立閱讀節日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功能：第一是儀式感，第二是提醒功能。針對尚未被大眾特別重視的事情而設立的節日，能夠起到喚醒社會閱讀意識的作用。特別是在互聯網高速發展、閱讀碎片化越來越嚴重的時候，閱讀變成了一件亟需喚醒和提示的事情。精神生活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需要，也是國家文化總體特征的重要體現，閱讀是提升公民素質最廉價、最直接、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讀書能夠改善社會的風氣，更能提高民族的創造力。倘若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夠養成閱讀的習慣，形成全社會重視閱讀的共識，就能夠推動我們國家精神文明的發展。

記者：長久以來，您密切關注著兒童閱讀和教育，不久前您還榮獲了“IBBY-iRead愛閱人物獎”，為全球兒童閱讀教育和兒童發展做出了持久和杰出的貢獻。您認為，在全民閱讀體系的推廣進程中，兒童閱讀處于怎樣的位置？

朱永新：如果說閱讀是縮小社會差距、推動教育公平的基礎條件，那么，兒童閱讀就是全民閱讀中最為重要的基石。我們曾經在新閱讀文庫中翻譯了一本關于美國核心知識閱讀的書籍，其中有一個重要觀點就是，美國社會最重要的差距以及階層產生的根本原因在于閱讀，尤其是早期閱讀。我們在農村地區推廣的新教育實驗學校中發現，偏遠地區的孩子如果得到與城市兒童同樣的早期閱讀訓練、親子閱讀陪伴等，他們的成績和能力并不比同年齡段的城市兒童遜色。因此，我在提案中希望，政府能夠幫助農村的學校建立一套圖書配置標準，給貧困家庭的學生送書包、送書架，將最優質的兒童讀物送到最偏遠地區的孩子們手上。

記者：您認為，目前兒童閱讀存在哪些亟待解決的問題呢？

朱永新：我在做閱讀推廣的過程中，最深刻的體驗就是，絕大部分的父母、老師不知道給孩子讀什么書，從總體上來說，當下社會仍然缺乏公認的、普遍適用的各年齡段學生閱讀推廣書目。目前，市場上的兒童讀物數量十分龐大，質量堪憂的童書數量也在增加，而同樣的時間花在讀什么樣的書上，對孩子的發展也會造成不同的影響。因此，我認為“開卷有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要把最美好的童年用來讀最好的童書，這樣的話，投入產出比才是最高的。

我認為，目前的兒童閱讀主要存在兩方面的問題。第一個方面是我們對于兒童文學閱讀的研究和引導不夠，沒有解決“孩子們應該看什么書”這個問題。第二在于閱讀的方法，比如親子共讀、班級共讀、整本書共讀、中小學生讀書會等活動的推廣，無論是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有待加強。只有掌握了兒童閱讀的方法，才能夠提高兒童閱讀的效率。

記者：兒童閱讀需要兒童、教師、家庭、社會等各方面的協力推動、共同合作，您在推行兒童閱讀的同時，有沒有為不同年齡層次的少年兒童制定更為詳細、具體的推薦閱讀書目？

朱永新：什么才是好書？當然應該有相應的標準，所以，我成立了“新閱讀研究所”，首先著手篩選和制定基礎書目，幼兒、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學生、企業家、公務員、教師、父母這9個群體，每個群體推薦100種基礎書目閱讀，同時還有200-300種延伸閱讀書目。這一工程耗費了我們將近9年的時間，最近剛剛完成，在我去年出版的《造就中國人：閱讀與國民教育》一書中，首次將這900本書目全部公布。在此基礎上，我還有下一步的計劃，也就是在這900本書中再精選出100本作為中國人的家庭藏書，即人的一生中必讀的書目。我將這一工程稱為“基礎閱讀”工程，曹文軒曾高度評價我們為學生提供基本“精神營養餐”的“中國幼兒書目”和“中國小學生書目”，是“盡管有遺珠之憾，但絕沒有魚目混珠”，每一本書都是經得起考驗的。

目前我們正在籌劃和準備的是學科閱讀書目，每一種學科不僅需要專業技能的培養，更需要廣泛而有針對性的閱讀，這是走進學科最重要的路徑。前幾日，我剛剛參加全國中小學藝術學科書目的研討會，關于藝術這一門學科，不僅應學習歌唱、演奏、繪畫等技巧，更應該把握藝術的精神、藝術的情懷、藝術的鑒賞和創造，而這些倘若離開藝術的閱讀，就很難養成。因此，我們為中國中小學的學生和教師分別制定了100種學科閱讀書目，很快即將問世，這就解決了中小學學科學習的大問題。

記者：兒童文學寫作和閱讀是分不開的，很多兒童文學作家同時也是兒童閱讀的推廣者，您對于中國當代兒童文學總體發展的現狀和未來有怎樣的看法？

朱永新：與幾年前相比，當下中國原創兒童文學的整體生態呈現出一種非常好的態勢，未來還需要對于兒童文學出版行業進行適當的引導和鼓勵。

我在評選“中國童書榜”、國家圖書館的“文津獎”兒童讀物和制定兒童閱讀書目時發現，此前的評選和制定過程中，我們需要有意識地平衡國內外原創作品的比例，盡可能地推薦中國兒童文學作家的原創作品。近幾年來，張煒、趙麗宏、梁曉聲、徐則臣等以成人文學見長的作家，也開始加入兒童文學創作的群體。與此同時，也涌現出一大批借鑒西方的兒童文學技法、創作經驗的青年創作者，他們創作的中西融合的兒童文學作品、圖畫書作品在國際舞臺上頻頻得獎，說明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兒童閱讀和兒童文學寫作的重要性。在近幾年的“中國童書榜”評選中，中國原創兒童文學作品的比例可以達到60%-70%，在當代中國文學創作的整體生態中，原創兒童文學形成了一道最美麗的風景線。（本文來源：《文藝報》2020年5月23日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