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胎的教誨

賈素芳

烈日當頭，路兩邊的樹枝無力地垂下，一動不動，周圍很安靜，偶爾有什么東西經不住暴曬發出了炸裂聲。

輪胎抬頭看看天空，被強光刺了一下眼睛后趕緊收回了目光。他的身上很痛很痛，就在剛才，一塊調皮的碎玻璃趴在馬路上，行駛中的輪胎一個不注意就懟了上去。后果很嚴重，輪胎開了一道口子，身體里的怨氣終于找到了突破口，集體逃走了。

此時正值酷夏，又是一天中最熱的午間，路上很少有過往的車輛，而且路邊既無修車攤也無住戶，打了個報修電話，要等很久才到。輪胎瞅一眼旁邊的玻璃，把心中的怒火往下壓了一壓，問道：“為什么要到馬路上做壞事？”玻璃一臉不屑：“反正也沒事干，玩唄！”“玩兒？”輪胎快要忍不住爆發了：“你知道你的一個‘玩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玻璃見狀有點害怕，嚷到：“這世道不就是互相傷害嗎？別人也這樣對我，我找誰去說理？”玻璃的話讓輪胎內心一振，眼前的這個孩子乳臭未干，卻憤世嫉俗，像一棵沒人修剪的小樹一樣要往歪里長，輪胎覺得有責任做點什么。稍微緩和了一下語氣，輪胎問玻璃：“你原來做什么的？”玻璃：“我是個啤酒瓶子。”輪胎：“為什么成了現在的樣子？”碎玻璃嘆了一口氣：“幾個人喝醉了打架，把我當武器，我就變成這樣子了?！陛喬ラ_始有一點點同情碎玻璃，安慰他：“沒有一帆風順的路程，都會經歷一些什么的！”

碎玻璃抱怨道：“可是，同樣是玻璃，為什么紅酒瓶子和高腳杯就活得那么愜意，可以被有品位的人奉在漂亮的酒柜里，每日里伴著輕音樂，與高雅的人共度時光？”輪胎：“你只看到他風光的一面，怎知為了這樣的人生他忍受了多少寂寞，專柜里蒙塵多少個日月才能實現人生的價值。而你們卻永遠是暢銷的王者，喜歡你們的人遠遠超過他們！”玻璃：“是啊，同行前輩們就很頻繁地出場，而我……”玻璃揚起頭，使勁把要流出的淚憋了回去，抬高聲音繼續說：“我就這樣早早下課，每日躺在路上無所事事，要不是一陣龍卷風，我怕是一輩子都做不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了吧！”不屑又回到他那張還有些稚嫩的臉上。

輪胎換了個話題問：“年輕人，你有過夢想嗎？”“夢想？”玻璃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喃喃自語道：“以前，我是一個啤酒瓶的時候，在貨架上看到過對面高樓上的玻璃，雖然我看不到最高的一層，但我好向往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是夢想嗎？”“當然是啦，而且是個很高大上的夢想，多好！”“好什么呀！夢想就是一個永遠也實現不了的夢罷了！”

輪胎笑了，輕輕拍了拍玻璃的頭，很神秘地說：“你知道我這車上都拉著啥東西？”“啥東西？”“廢品！”“不就是廢品嘛，有什么可炫耀的！”“可是這是一些不甘墮落的廢品，他們堅信只要有夢想，廢品也能不廢。”玻璃越聽越糊涂了，已經是廢品了怎能不廢？

輪胎指了指車上的廢紙箱，說：“你別看他們現在這副破破爛爛的模樣，等到了紙箱廠，就會搖身一變，就成了新紙箱啦！還有車里那些廢紙、廢塑料等等，都是能脫胎換骨，重新成為有用之材的！”玻璃的內心燃起了希望，急切地問：“車里有沒有廢玻璃？”“你猜？”輪胎故意賣關子。玻璃擔心又失望地說：“估計是沒有，我們這么硬的東西，怎能跟他們比……”“小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從哪兒來的了？鋼鐵都能融化，何況是你！”“對呀，熔爐！這么說您車上也有玻璃，我能跟他們一起重回熔爐？”“當然，只要你別放棄夢想！”“可是我害得您大中午在這兒耽誤時間，您還能幫我嗎？”“小伙子，能看到年輕人的改變，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耽擱些時間費些口舌也值了！好了，修車師傅也到了，補好胎我們就出發！”

此刻，炎熱似乎也散去了一些，還有陣陣涼風襲來，玻璃的心情無比舒暢，眼前出現了一個畫面：在最高樓的最高層，玻璃每天都能看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