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梅
聽說陰山上的山桃花又開了,我們當然想去看看。去年五一節期間,我們專程去過一次,可惜錯過了花期。
希望今年不會再留遺憾。于是,選了四月中旬的一天,我們又一次來到了烏拉特中旗風蝕冰臼地質公園。盡管是周末,前來觀光的人卻并不多,護園人笑著說:“上周人多,都是趕來攝影的,現在……”他沉吟了一下,笑了笑,“倒是還在開,再晚幾天就真開過了。”
心里感到些許安慰。我們沿著一段水泥鋪砌的山間小路南行,迫切地追著冰臼石林里盈盈淺笑的山桃花徑直走了過去。因為花期不同,它們的色彩深淺也不盡相同。有的花顏已褪,素顏若雪,更添仙風神韻;有的縹縹緲緲,就像一團團淡紫色的云霧;還有的搖落一樹碎瓣,抖擻著一粒粒狀如小紅石榴的袖珍花托,在挑著幾葉新綠的枝頭閃閃爍爍。
看看哪一叢都讓人流連不舍!你看,這花極小,每一朵都是五個瓣,纖薄冰潤,每一瓣不過綠豆大小,金黃的花蕊細如發絲,深紅的花托宛如泡過胭脂,風搖花動,透出一股颯爽之氣。這是不需要任何人栽培扶植的硬朗之美!這碎碎的小花,伴著陰山不知走過了多少年!
我忍不住靠近了它,沁腑的清香裊裊而來,我與它同呼吸著了。我輕輕牽起它的“手”,端詳再端詳,儼然一對久不相見的老友。
晶瑩閃亮的棕紅色枝條,枝枝相繞,干干相牽,迎著颯颯長風頻頻頷首。有的枝干卻涂了黑油漆似的,斑痕縱橫,虬曲盤旋,歲月吞噬了它青春的紅,它卻依舊向四面八方生出許多新枝,枝端化刺,硬錚錚地直指蒼穹。
它們的學名是蒙古扁桃,然而,我卻一直把它們稱作刺灌。兩年前,第一次來時,恰值秋寒,蕭蕭山風中,除了被歲月淘洗得奇形怪狀的冰臼石,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石巔巖縫以及谷底山澗傲然挺立的山榆和匍匐著的它們。只記得它們蜷成一團一團的,滿身遍布尖利的小刺,可不就是刺灌嘛!小如指甲的葉片呈現出黯淡的深綠,有的呢?被冷霜滌濾成了滄桑的褐紅。我絕沒有想到它們會開出如此美麗的花來!
丈夫說,當地人稱它們為“櫻桃”,過去那個年代,一到山櫻桃成熟時,孩子們就三五一群上山去打,帶回來炒桃核吃,油香油香的。我沒見過它們的果實,但我猜應該也就是指頭大小,要不,怎么叫它們櫻桃呢?不過,現在可是不行了,蒙古扁桃屬于瀕危品種,已被國家列為保護對象,禁止過度放牧和采摘砍伐。
穿過一座座山頭,越過一道道深谷,隨處可見山桃樹仙子般的身影。正如人有千面,它們也是各有千秋。有的喜歡冒險,輕手輕腳登上崖壁,劈石而出,舉起幾條繡花的干枝沖你側身一笑;有的躲在幽谷深澗,守著一隅安詳靜謐,暗香獨溢,花朵極熱烈地簇成一團一團,一只只小蜜蜂“嗡嗡嗡”唱個不停。
與它們攜手同行的,還有銀發蓬松的山榆。與山桃樹相比,山榆更顯出一份智者的勁健與沉穩。你看,任憑山桃花怎樣地噴芳吐艷,山榆卻依舊是冬的模樣,連米粒大小的芽苞都不曾顯露絲毫。除非你友好地握住它的“手”,這才發現,泛著銀光的枝條冰潤而又柔軟!原來,早已是春色滿了心胸,只是把腳步封在了冬天!面對著凌厲的山風,還有隨時都會襲來的冷雪霜凍,它們把春藏在了心中。也有的實在不忍辜負春陽的暖,便悄悄在枝梢吐出幾點綠,試探一下春的消息。就是這樣堅韌熱烈的花,這樣優雅穩健的樹,生動了陰山四月天。
風,片刻不停地吹,遠望,蒼勁赤誠的陰山重巒疊峰,濃濃的黛藍色霧氣縹緲著,蒸騰著!穿過那云氣嵐煙,我仿佛看到陰山大大小小的山頭,溝壑,谷底,到處都搖曳著山桃花的粉艷。
我們就像大山里的兩只羊羔攀上爬下,時而靠著山崖靜立,看那石花黃綠斑斕,刻錄著歲月的古老艱難;時而坐在山桃花下流連;時而偎著山榆小憩,看那銀白的枝條一順兒向上,漫舞云影天光。聽,不知名的鳥兒歌聲多么婉轉悠揚。山雞也時不時送出一聲高亢的歡鳴,回聲一圈圈蕩漾。
草兒們還在夢里沉睡,蒙古扁桃卻舞動一山粉紅色浪漫。山桃一笑陰山暖,律動的生命染紅陰山又一季嶄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