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映姿
近中秋,夜風(fēng)不再燥熱,公園里幾株紫薇開得很熱烈,但因為沒有其他花的陪伴,昏黃的路燈下,粉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中透出幾絲寂寞。路過一家熟悉的發(fā)廊,王菲的歌聲入耳,一貫的清越空靈,宛如天籟,是那首《明月幾時有》:“……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駐足傾聽良久,眼眶已經(jīng)濕潤。這闕水調(diào)歌頭填得太走心,應(yīng)該是宋神宗熙寧九年中秋東坡在密州時所作。兄弟倆的感情太深太深,東坡多想自己的任所離弟弟能近點,卻一直未能如愿。
這份兄弟之情,哪怕極盡煽情之語去描述還是太顯蒼白,借用東坡自己的詩句更相宜,“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今世為兄弟,又結(jié)來世未了因。”因烏臺詩案而牽連的130天的生死煎熬里,東坡最為愧疚與思念的依然是弟弟蘇轍。還好,所有的悲歡離合與陰晴圓缺,用“此事古難全”和“千里共嬋娟”來解釋,東坡寬慰了自己也寬慰了全天下所有的失意人。
自農(nóng)校畢業(yè)至今,一直呆在家鄉(xiāng)工作,父母姐姐也近在方圓之內(nèi),所以中秋夜于我,更多的是一種賞月而非望月思念。多少次抬頭仰望,輕裹于云錦之中的秋月,有時十五圓,有時卻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近幾年,增了年輪,心卻比以往更柔軟,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人事,記得1994年第一次去農(nóng)校時正是農(nóng)歷八月十四,母親、姐姐和我三人拿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從慈溪到臺州黃巖,一路風(fēng)塵,長途汽車顛簸了六七個小時終于到校。當(dāng)晚母親和姐姐借宿在寢室,我至今還記得那寢室的編號是408。那一夜,我們加工94班的新生在教室召開了一次中秋座談會,具體細(xì)節(jié)已遺忘,只記得彼時的我深深陶醉于新鮮的感覺與滿園桔香。
至中秋夜,透過北窗,側(cè)身仰望夜空中的月兒,姣姣圓月似白玉盤懸掛于蒼穹,正瞧得出神,卻聽見嚶嚶抽泣聲,細(xì)聽,是對面床鋪的梅子在哭,幾個女生幾乎是同時問她怎么了?
“我想家,我想哥哥。”梅子邊哭邊說。她的悲傷是如此深切,但卻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幾位女生都輪番安慰她,和她說些各自家鄉(xiāng)的趣事,直到她的心緒慢慢平和。
畢業(yè)十年后,我們加工94班的同學(xué)和班主任相約在麗水龍泉聚會。那一次,梅子沒有參加,聽幾位知情的同學(xué)說,自畢業(yè)后她一直精神憂郁,既未出去工作也未成家。不知為什么,在我的潛意識里,她依然是那個嬌柔的在元旦晚會上唱著《霧里看花》的梅子,她總是容易害羞,一害羞圓圓的蘋果臉就紅彤彤的……
山水相隔,千里萬里,繁忙的工作,無休止的瑣事,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得已致使故友新朋見個面也成了一種奢侈。舉眸遙望今夕夜空,心想明月定懂得人世的悲歡離合,所以近中秋它會越來越圓,越來越明亮,好讓山水相隔的友人于中秋夜“隔千里兮共明月”,對著同一個月亮訴說彼此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