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
2014年的中秋節,我回娘家,踏至房間的剎那,便聞到一陣撲鼻的香氣,清晰而濃郁,以為是喜愛植物的母親在家里又收納了什么好的花花草草,細細搜尋,不得,卻見母親笑瞇瞇的捧著什么走出來。原來,小區里面種著桂花,母親收集了一些落花放在家里,那些香氣是桂花氤氳的。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賞桂花,沒了枝丫的支撐,密密匝匝的桂花花瓣在母親的手心里聚攏,它們體態輕盈,呈淡黃色的小花兒,或側或躺或站,那么精靈,又那么小巧玲瓏,手牽手或背靠背,依偎著,靜靜待在母親的手心里,仿若咬著耳朵說著什么悄悄話,周身散發著沁人的香氣,滿室芳香,很是驚艷。
我輕輕觸碰它們,指尖的溫度拂過她們臉頰,小小的柔柔的花兒,薄薄的花蕊觸感微涼。“生也芬芳,死也芬芳”,突然就想到了這句話。母親見我感興趣地打量著花朵,絮絮跟我說起樓下的桂花,搬進小區里,看著它們如何長大,如何繁盛,如何香氣四溢,她又如何愛惜。說完又將桂花小心翼翼收藏起來,感覺母親帶走桂花的一路,像是花兒彈奏的五線譜,飄揚的香氣跳躍在暖色的房間里。
母親牽著我的手走到窗前,遙指那兩棵桂花樹給我看,透過玻璃果然看見那兩棵不算高大的桂花樹,站在小區的花園里,滿樹花朵,有著畫面感的厚重,微風中輕輕點頭,搖曳一樹繁花的爛漫。仿若知曉來自我隔著距離清淺的問候,而那時患有重度抑郁癥的母親則是剛剛康復,就那么悄悄偎在我的身旁,滿目慈祥。那一刻,感覺歲月含香,溫暖而悠長。
過完了那個團圓的中秋節,母親在同年臘月去世了。之后,我的嗅覺跟著母親一同消逝在那個寒冷的冬季。中醫說是悲痛過度,我無所謂的聽之任之,只是,鼻子形同虛設,再也聞不到任何氣味了。
但是,此后每年的中秋節,并不刻意,我總會記起那一捧桂花,明媚的房間里蕩漾著深深淺淺的馥郁香氣,連同母親略顯粗糙皺褶的雙手,還有她臉上綻放的盈盈笑意,桂花香繚繞身畔,室內陣陣香氣彌漫,那樣清新、雅致。捧著桂花的母親站在那里,有些嬌嗔和神秘,那樣美好、溫婉。
每每想起,總覺得那一懷暗香浮動經久不散,它制造的暖意已然穿過歲月長廊,將愛定格成了永恒。而母親眼里的笑意和我的留戀早已凝成一抹思緒,穿梭于花開花落的輪回里,兜轉于時光的百轉千回間,鋪絮心底一季又一季的柔軟。
是的,所有的陪伴,都在記憶里。真的,從未改變。鞠一捧桂花,鋪半世想念,這像是一個溫暖的故事,故事的葉脈單薄而清冽。飄零的桂花里藏著一個再見無期的缺憾,一個嫻靜雋美的流年,也藏進一份八月深掩的眷戀。就像那些母親離去后,漫長的冬夜里悄悄飄灑的雪花,純潔、靜謐、安然,裹著我最深的思念沉積在心底,層層疊疊,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