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紅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入,農村經濟發展越來越快,先別說結束了幾千年的農耕形式進入大機器化時代,就連購買方式也出現了節點兒式的變化。你用什么東西,只要給超市打個電話,或者發一條微信,自然有人送貨上門,實在是太方便了。
我家住在松花江北岸,上世紀60年代初期,一個大隊五六個自然村只有一個供銷社。那時,父親和哥哥都在隊里參加勞動,要買什么東西便落在我身上了。我家住得比較偏遠,距離大隊供銷社有六七里地,幸好我在那里上學。所以需要什么,母親早晨便交代給我,晚上我放學的時候就捎回來了。
供銷社比較簡陋,是一溜五間相連的土坯房子,繕房草呈黑灰色,比我家還要黑。進門迎面是一排木制貨架子,上面擺著各種日用品。屋子的東西走向有多長,貨架子就有多長。店員站在貨架子里面,顧客被隔在外。你買什么東西用手一指,店員便把貨物遞給你,整個交易過程十分簡單。供銷社也賣食品,一般只有只有餅干和爐果兩種,放在一個四方形的玻璃柜子里。雖然買不起,但我喜歡聞它們散發出來的油脂麥香味兒。那時候,我就想可勁兒吃一頓爐果和餅干。于是,我便把買東西剩下的錢一分兩分地偷偷攢起來,可后來還是被母親發現了。一直到童年結束,我的這個夢想也沒實現。
母親使煤油很費,她白天忙碌一天,晚上還要做針線活兒。我差不多隔幾天就要去供銷社一趟,買完煤油我便賴在玻璃柜子前不走,想多聞一會兒餅干和爐果的香味兒。那年冬天,趕上大隊供銷社煤油斷貨,我只好到離我家十幾里遠的總社去給母親買煤油。
天氣特別冷,來回一趟我走了一個下午,等到家里我的腳已經失去知覺。母親趕緊到外面盛了一簸箕雪給我揉腳。雖然時隔二十幾年,但我依然清晰記得當時的情境。母親的雙眼隱隱含著淚花,她嘆息一聲說,啥時咱村子要有供銷社就好了!
母親的這個愿望,一直到改革開放以后才得以實現。那時候,我已經到外省工作,農村也早安了電燈,可每年春節回家,除了買一些營養品外,總忘不了給母親買兩包蠟燭。母親說,現在咱村子小賣部啥都有,又有了電,你還買這個干啥?當我和母親聊起買煤油的那些往事,母親先是有些心酸地嘆息一聲,接著便一臉晴天,那種滿足感和幸福感在臉上特別生動,仿佛剛剛開放的迎春花兒,很好看……她囑咐我以后啥也別買,人回來就行。
母親說得一點兒沒錯,飯桌上不但有新鮮的蔬菜,還有剛從小賣部買回來的熟食。吃飯的時候,我對母親說,以后農村不但要有小賣部,還要有商店,城里有的,農村一樣也不會缺。
母親去世以后,我因為工作太忙有兩年沒有回家,但時常和大哥通話。他告訴我現在家鄉的變化太大了,讓我抽空一定回家看看,我只好答應大哥。這一耽擱又是一年,我回去的時候正好是清明。讓我沒想到的是大哥居然開上了超市,他已經六十多歲的人了,可精力卻十分充沛,但我還是為他擔心。大哥說,其實開超市也沒啥活兒,現在都是送貨上門。
大哥超市的貨物品類很多,煙酒糖茶和各種日雜用品應有盡有,一點也不比大城市的超市少。大哥還告訴我,像他這樣規模的超市,村子里還有兩家。有什么貨物,只要在朋友圈里一曬,大家就都知道了。你就是躺在床上也能逛超市。我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無論是穿戴,還是言談舉止,大哥都不再像是一個地道的農民。
我本來是想全家人一起去給父母上墳,可清明節這天,從早晨開始下雨,一直下個不停。直到晚上,我和大哥,還有兩個侄子才來到墓地。兩個侄子把祭品和鮮花擺在墓碑下;大哥小心翼翼把一盞新煤油燈點著,我不得不驚嘆大哥的細心和對母親這種特殊的懷念方式。此時此刻,我心情也比較復雜,也特別激動,有關供銷社和買煤油的往事不斷地在我記憶深處回放,母親坐在煤油燈下干活兒的樣子好像就在眼前……
從墓地回來,我和大哥都喝醉了。大哥一臉幸福地指著我說:“老三,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不就是開一家超市嗎?等你下次回來,我把超市開到哈爾濱去,你信不信?”
我知道大哥說的是酒話,但以我們國家現在的經濟發展速度,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