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
河馬家里大部分蔬菜已經吃完了,冰箱里只剩下洋蔥。現在上不上超市,關系到生存還是毀滅,成為痛苦的掙扎。后來,河馬從新聞里得知,有許多人面臨著比這更難的抉擇。
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居家隔離期間,除了見不到好朋友、不能練詠春拳、被媽媽挑剔之外,還有一點不好:食物的變化減少。
現在超市限客流,地上貼了膠帶條子,提醒人們保持2米的社交距離,還規定員工每15分鐘洗一次手,在收銀臺前立了一塊透明的擋板。即便這樣,購物仍不安全,時不時地有新聞傳來,說某超市員工感染,呼吁某時間段去過此地的市民自我隔離。媽媽剛才去了一趟超市,什么都沒買就回來了,她在門口糾結了半天,最終決定不進去。
“超市是一個封閉的環境,萬一遇到病毒君怎么辦?”媽媽說。
“讓爸爸去吧。”我說。
“誰去都一樣,都可能把病毒帶回家。算了,過兩天再說吧。”媽媽系上圍裙,準備做飯。
今天吃什么?當然是洋蔥!已經連續三天吃洋蔥了,我不喜歡那股怪味,但有什么法子。冰箱幾乎空了,西紅柿、生菜早沒了,發了芽的土豆(當然芽被挖掉)和長了根的胡蘿卜也沒了,現在只剩下幾大袋洋蔥。其實我們有蔬菜罐頭,可是罐頭起子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壞了。
“還好,家里有洋蔥。”媽媽一邊切,一邊流眼淚,“剛才在超市門口,我一直在琢磨那句很有名的話。”
“哪句很有名的話?”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這是《哈姆雷特》里的臺詞,意為: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莎士比亞太神了,那么復雜的心情用幾個單詞就表達出來了。”她嘆了口氣說,“現在進不進超市,竟然關系到生存和毀滅,成為痛苦的掙扎,太不可思議了!”
我點了點頭,進去可能染病,不進去沒吃的,真是左右為難。好在媽媽在疫情暴發前,在地下室儲存了許多洋蔥。但人活著,不能老吃洋蔥吧,大多數蔬菜的保質期短,不能囤很多,超市是繞不開的呀。窗外一片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的景象。對了,一年之計在于春,為什么不在后院種菜呢?我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綠油油的菜園子,里面各種果蔬茁壯生長,這下好了,以后再不用考慮生存和毀滅的問題了。我把想法告訴了媽媽。
“我同意,種點西紅柿。”妹妹一聽就拍手。
“西紅柿是果菜,生長周期長,剛結出果子,霜凍期就來了,所以最好搭個溫室。誰愿意幫我?”媽媽問。
我本來熱情十足,但一聽到搭溫室,立即打退堂鼓。
“種點羅曼萵苣,可以做沙拉。”妹妹提出別的建議。
“羅曼萵苣長得快,但要在室內先把苗育起來,等五月中旬的霜凍期結束后移出去。誰愿意備土?”
“土里有蟲子,我怕!”妹妹說。
“你玩泥巴的時候,怎么不說里面有蟲子?”
“可是我們沒有種子呀。”說完,我悄悄地把手塞進褲袋里。
“哪來那么多‘可是?你真想干一件事,總是有辦法的。等下我去地下室找找以前買的種子。”
“可是就算今天播種,還要等好幾個月才能吃呢,在那之前怎么辦?”
“河馬,你明明不想干活,還要找借口。好吧,我自己種,自己吃,你們吃洋蔥就行了!”
為什么自己總是想法多,行動少呢?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如果媽媽說話算數,我不傻眼了嗎?洋蔥吃多了,毛孔和頭發里散發出一股怪味,洗都洗不掉。這時,媽媽把剛出鍋的洋蔥炒肉端到桌子上,我和盤子大眼對小眼,自言自語道:“吃還是不吃,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今天有肉,還算好的,誰知道以后有沒有呢?”媽媽盛好飯,坐了下來。
“我們囤的肉都吃完了嗎?”我奇怪地問。
“那倒沒有,但將來有一天,肉聯廠暴發疫情,工廠就要停工了。你想想,肉聯廠里2000名員工,都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工作,一個人感染,其他人就很容易感染,我是很擔心。唉,這年頭,什么事都可能發生。”
我又想到一個好點子,說:“沒關系,我們在后院養雞,就不愁沒肉吃了。可是市政府不讓養雞,后院養雞可能不合法。”我有點小得意,這回不是我不做,而是不允許做。
“河馬,你別‘可是了,趁熱快吃飯吧。”媽媽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兩周以后新聞里說,肉聯廠暴發疫情,近一半人感染,其中一名員工去世,廠子暫時關閉。我才明白,六周以來,有許多人面臨著更大的痛苦掙扎:上班還是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