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軍貿出口第一桶金

小凱

五美元闖非洲

在五美元的紙幣正面，印著一個面龐瘦削的男子，他是美國第16任總統亞伯拉罕·林肯。馬克思曾這樣評價林肯：“這是一個不會被困難所嚇倒、不會被成功所迷惑的人……他是一位達到了偉大境界而仍然保持自己優良品質的罕有人物。”我們這個故事的主人公，面龐也瘦削，高挑的個子讓他顯得精神、干練，他就是劉國民，中國航空技術進出口公司的開創者和奠基人之一，一位畢生致力于讓祖國航空事業走向世界的先驅。1979年1月，中央批準軍援由原來的全部無償改為收費、易物和無償三種方式，這是改革大潮中一個有著世界影響的重大轉變，劉國民的傳奇故事，就從這個轉折點開始書寫。

第四次中東戰爭以埃及勝利并收復西奈半島收場，同時，這場戰爭使蘇聯對埃及失控，兩國友好條約被廢除，蘇聯撤走了全部專家，并停止提供任何軍需物資。1979年2月，急需補充裝備的埃及派出由副總理圖哈米率領的代表團，前來中國請求軍事援助。

1979年3月3日，第三機械工業部黨組宣布組建中國航空技術進出口公司。剛剛誕生不久的中航技抓住了這個極為有利的歷史機遇，當即組成以劉國民為團長的七人代表團，準備出訪埃及。軍貿工作，舉步維艱，出口合同毫無參考，海運業務限制頗多，外匯管理更是嚴格……面對種種困難，劉國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先出去再說！

要出去，必須要有埃及方面的邀請信，否則無法申辦護照和簽證，這不是一個只靠決心能夠解決的問題。1979年2月底，第三機械工業部收到一份由埃及民航主席發來的邀請信，請求中方派團赴埃及商談修理蘇制安-24飛機事宜，埃及民航的邀請無異是天賜良機。

臨行前，部領導語重心長地囑咐劉國民：“堅持要現匯，我們發展航空工業需要外匯，哪怕一美元也是好的。”送行時，負責對外聯絡的“大姐”龔瑛走到劉國民面前，半是玩笑半是愛憐地說：“大劉，看你瘦得這樣子，出去能簽得成合同嗎？”劉國民沒吱聲，只是笑著點點頭。龔瑛說著，從挎包里掏出一張五美元紙幣塞到劉國民手里，這是以前的出國小組節約下來的零用費。她拍拍劉國民的肩膀，想說一句“帶上吧，窮家富路”，可話到嘴邊卻又一時哽咽，說不出來。

攥著這珍貴的五美元，劉國民眼里噙著淚水，用堅定的目光望著可親可敬的領導和戰友。

五美元——這是七人代表團可以自由支配的全部外匯！

一個精彩的開局

1979年3月15日，代表團抵達開羅，首先來到中國駐埃及大使館報到，代表團與使館迅速展開工作。一方面，因“促成”中方代表團訪埃的埃及民航主席正在國外訪問，有關洽談修理飛機事宜的會談很快就結束了;另一方面，使館武官處向埃及國防部和空軍通報，中國第一個航空工業代表團已經抵達開羅，將就前不久埃及副總理訪華商定的事宜展開磋商。就這樣，本次談判有了一個精彩的開局！

談判剛開始，埃及空軍裝備部部長再次提出“無償援助”的問題，反復強調在中東戰爭中埃及空軍損失巨大，希望這次中國仍給予無償援助，下次再改為有償貿易。

劉國民說話了，他淡定從容，坦誠直率：“從國民經濟總產值看，中國人均不足300美元，而埃及已超過1000美元，目前顯然是中國窮，埃及富。中國有句俗語，叫‘富幫窮，萬里行;窮幫富，沒有路。長期以來，中國人民節衣縮食，無償而又無任何附加條件地給予許多發展中的友好國家大量的援助，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我國政府把無償援助改為平等互利的有償貿易，這是合情合理的舉措。埃及人民通過英勇斗爭奪回了蘇伊士運河的控制權，目前年收入已達十多億美元。各國的船只不必繞道好望角，通過蘇伊士運河就可以穿梭于印度洋與大西洋之間，節省下來的航程費也有十多億美元，還節約了寶貴的時間，雙方都受益。試想，如果有的發展中國家向埃及提出無償通行運河的要求，當然也是不可思議的，因此中國主張有償貿易。我國的貿易方針是平等、互利、遵約、守信，我們公司一定會身體力行。”這一席話，說得在場的埃及朋友心悅誠服，當即表示：在座各位都是愛國主義者，為人處事理應互相尊重。從此，埃方再也沒有提無償援助。

與埃方的談判之路漫長又坎坷，在以后的談判中，埃空軍一方嚴苛挑剔殲6飛機性能落后，以此作為壓低價格的籌碼。劉國民的策略是：抓住埃方急需補充空軍裝備的心理，穩扎穩打，有進有退，靈活處置。到4月中旬，無休止的討價還價使談判持續了一個月。

此時傳來了一個壞消息，由于埃及空軍內部分歧加重，談判中止。代表團成員中有的人主張回國，有的人堅持留下來再試試。在認真聽取了大家的意見后，劉國民決定，把前一段談判情況向大使館匯報，并聽取意見。

峰回路轉新天地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救活”這盤“棋”，必須要找圖哈米副總理，姚廣大使當即帶著劉國民趕到副總理的家。副總理得知相關進展后，立刻電話聯系時任副總統的穆巴拉克，獲得同意后帶領兩人來到總統府，向這位曾任埃及空軍司令的副總統報告了談判情況。

穆巴拉克著重詢問了我方飛機的技術情況，在聽到劉國民的解答后，副總統表態：“談判遇到一些困難不要緊，我讓空軍立即恢復談判。埃中兩國友誼源遠流長，是好兄弟，埃及人民感謝中國長期以來給予的無私支持和幫助。”說罷，他打電話給空軍司令，下達了命令，接著他又說：“好了，你們去談吧，合同草案我看了，就是閉著眼睛，我也能和你們簽字！”

離開總統府，劉國民和姚廣大使當即趕到埃及空軍司令辦公樓。雙方一見面，霧散云消，氣氛全變，空軍司令又是笑臉相迎，又是糖果招待，埃方參與談判的人員坐滿一屋，把他們二位奉為上賓。

1979年5月2日、3日兩天，中埃兩國簽訂了兩份軍事貿易主合同，另外還簽訂了備件供應及發動機修理等附屬合同。

劉國民回望身邊面容都顯得有點憔悴的六名成員，他瘦削的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繼埃及之后，1979年中航技又與索馬里、贊比亞、孟加拉等國簽訂了飛機出口合同。由于埃及合同執行得好，中航技取得信譽，1980年4月5日，距簽訂第一批合同不到一年，劉國民又率團與埃及空軍在北京簽訂了出口殲7Ⅱ型飛機合同。對埃及軍貿的重大突破，極大地鼓舞了中航技的士氣，各路團組頻頻出擊，戰果累累。回首往事，劉國民帶領的七人團隊有理由驕傲，這次商務談判的成功遠遠超出了一份出口合同本身，它是中航技實現跨越式發展的奠基禮，更開辟了中國軍援轉軍售的新天地！

（發稿編輯：姚自豪）

（題圖、插圖：陳明貴）